奇怪的Uber司機，編號E7-414。
叮叮咚──
我的耳朵被手機預設的鬧鈴聲所吵醒，我晃了晃仍在天旋地轉的腦袋瓜，手指按下螢幕上的取消鍵，太空戰士七的主題曲終於從我腦海中消失。
我舉起左手，看了看手錶，指針停在了三點二十五分。
「喔？你醒了，劉琮緯。」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便望見司機大哥的后腦勺，我這才意識到我坐在一台車的後座上。看來我今晚實在喝得有點多，居然連上車的印象都沒有。
我藉由後照鏡的鏡面望向他，想從他的面容上找尋一些蛛絲馬跡。不幸的是，我的客人裡似乎沒有皮膚這麼暗沉的男士，要是有，我肯定印象深刻。
「你認識我？我們見過嗎？」
「嗯！你是信義區cosmopolitan的有名調酒師，劉琮緯。送你上車的同事們都這樣叫你，我就跟著這樣稱呼你，你不會介意吧？」
司機身著筆挺的黑色西裝，身上卻有一種淡淡薰香味，他身上的味道與我身上的煙味與酒氣格格不入，那奇特的木質味讓我有點反胃。我強捂住嘴，抑制胃袋裡反覆奔騰的酒水。
希望不要吐出來，我是這麼想的。
他察覺到我的異樣，漸漸放緩了車速，「看你的模樣，酒醉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們的工作還真辛苦，還要陪客人喝酒......，辛苦，辛苦......」
「請你將窗戶打開，我想透透氣。」
進入隧道前，他及時為我降下車窗並遞給我一瓶水。作為一個無微不至的uber司機，我應該給他好評。
昏暗的燈光映在冗長的歸途上，是為往返台北市區與木柵的重要隧道，南一隧道。儘管有些年輕人更喜歡它充滿故事的名字，辛亥隧道。
「舒服一點了嗎？」他問。
我非常喜歡沁涼如水的晚風吹在充滿醉意的臉上，心情就像是擺脫現實枷鎖的自由小鳥，「與剛剛相比，實在好多了......」我順勢拿起打火機，自襯衫內抖出一根醒酒菸，「我抽煙，你不介意吧？」
司機朝著我笑著笑，並點了點頭。
咻──
忽然，一台載有一男一女的摩托車，自我身旁呼嘯而過，無情的強風帶走剛點燃的煙頭，從我的視野中逐漸消失。
「該死！可惜了我的煙......」
縮進後座的我，透過擋風玻璃看著搖擺的德國野獸。囂張的它在白色線上時而乎左，時而乎右，機車後座，一名長髮飄逸的女性緊緊抱著男人的腰，軀體隨車搖擺。
「那台BMW的重機駕駛，一看就知道喝多了，根本騎不了直線。」我正想從襯衫裡再抖出一根，卻不料剛剛那之已是最後一根。
「小伙子，你沒煙了吧？這根給你......，話說你一個調酒師，居然還對重機有所研究啊？」
「謝啦！那是因為我也有一台。」
我不經懷疑這個連頭也不回的司機擁有讀心術，他完全掌握了顧客心理，如果稍加努力，肯定是一位高端的業務人員，當個司機實在可惜。
我接過煙才注意到他的手，居然一直戴著黑色皮手套，雖然我不常坐車，但以一個司機來說，他非常注重自身形象，「大哥！你的儀態及談吐，甚至言行都十分細心且嚴謹，你在成為司機之前是做什麼職業啊？」
「我一直都是做這行，這是我一輩子的職業......」
每個人的志向大不相同，既然我能作為一名調酒師努力至今，司機視他的工作為天職我也無話可說。
忽然，司機將方向盤猛地向左轉了半圈，使車體快速變換車道，再往右轉幾個維度，緊急修正行進方向，似乎是為了躲避什麼。
「哇......，發生什麼事了？」身為乘客的我，因為反作用力的影響被狠狠甩到車窗上，如果擠沙丁魚不是用在公車上，用在此刻的冏樣倒也挺適合的。
不得不說，這風騷的操作下都沒有翻車，我覺得玩命關頭劇組應該可以請他去做特技車手。
碰──
話音剛落，前方不遠處就發出巨大聲響。我隔著玻璃，正巧見到那台騎得歪七扭八的重機從我們的左邊駛向右側。完全脫離車手掌控的它，從中間一路滑行至右邊，車頭撞上右側的欄杆，前輪與後座的女人被甩上了人行道，牆壁染上一抹鮮豔的紅色。
然而，駕駛似乎尚未反應過來，又或者駕駛仍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手還壓在油門上，導致運轉的後輪又牽動車體往前疾駛。
就這樣，那人被殘破不堪的重機拖行一段路，在柏油路的折騰下，讓原本是兩線道的辛亥隧道，硬生生多了一條血紅分隔線。
「哇操！這也太慘了吧！」
我的手貼在玻璃上，看著漸漸被甩至後頭的車禍現場，「司機大哥！難道你不停車看看嗎？搞不好他們還有救啊！現在叫救護車也許都還來得及......」
「我已經請同事去處理了，你就放心吧！」昏暗的燈光映不清司機的摸樣，但他的語態平靜，絲毫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彷彿這事早已司空見慣。
同事？Uber司機跟救護車友好？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為了保險起見，我打開手機按下緊急電話準備求援，畢竟我從頭到尾都沒見他拿起電話。
沒想到，司機又早先一步知曉我的想法似，淡淡的告知，「這裡收訊不好，電話打不出去的。你只要坐著就好，不會有事的......」
果然，手機無法撥通。
正當我嘗試再度撥打的時候，措手不及的煞車使我的手機掉到座椅下，司機居然將車子停在隧道的出口處。任誰都知道，辛亥隧道的出口是一個急轉的彎道，正是肇事頻繁的元凶。
我趕忙彎腰撿起，嘴上不住抱怨，「喂！你突然停下車子很危險欸！尤其是在這個半夜，若是有車從後方衝撞怎麼辦？」
「放心！大半夜，不會有事......」他說。
喀嘟──
他開啟車門鎖，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特別明顯。忍不住好奇的我，終於開口問道：「你到底要幹嘛？」
他淡淡的說：「等人......」
「等人？大半夜，等誰啊？」
面對我的疑問，司機罕有的沒有回答。
對於司機一連串奇怪的行為，我已經打算將這狀況投訴給客服中心，停止他未來服務別人的機會並捍衛我的權利，以及我的安全。可惜，手機仍然不再服務範圍內。
陰風吹得兩旁樹影搖曳，婆娑之音聽得我心發愁，不安正一點一滴的滋長，司機一語打破這陣寂靜。
「來了，時間到了。」
當我還在懷疑的時候，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與扮相得體的女人站在車門外。我敢發誓，剛剛後照鏡裡根本沒有他倆身影，應該說自進入隧道的那刻起，除了車禍的男女之外，一個路人都沒有。
「這......」
由於高低差的關係，我看不清楚兩人樣貌，但我能肯定他們絕非車禍的兩人，他們就像憑空出現一樣。
白色西裝的男人，用他尖銳的聲音對她說：「時間剛好。四點四十分，一分也不少，妳也上車吧！」
四點四十分？怎麼可能？就算途中遇上小插曲也不該如此啊！暢行無阻的辛亥隧道，從進入到駛出居然已經超過了一小時？
我打開手機，卻驚訝發現上頭顯示的時間仍然停在三點二十五分。我以為是我的手機壞掉，舉起手錶一探究竟竟也是相同結果。
三點二十五分。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車邊飄出，「琮緯？你在車上幹嘛？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佳綾？妳怎麼......」
我完全沒想到上車的女人，居然會是我的女朋友。她的妝容高雅簡約，連身素衣整齊的一絲不苟，這可不是她平常的穿搭風格。
顯然，她完全不能明白為何自己出現在此處。
與此同時，白色西裝的男人坐上了副駕駛座。他的西裝與司機出自同款，剪裁如初一徹，顏色則分別對應他們的皮膚，暗沉的黑色與蒼鬱的白色。
「寶貝，我好怕......」佳綾說。
瑟瑟發抖的她依偎在我懷裡，我感到十分氣憤，開始對著奇怪的司機以及他的同事怒吼，「從進入隧道開始，再怎麼慢也不可能待至一小時啊？我的女友又為何在這裡，你們到底在搞甚麼鬼？再不放我們下車，我就要報警了！」
只見白色西裝的男人緩緩轉過頭，吐出粉嫩的舌頭。那條舌頭越伸越長直至腹部，配合他的西裝簡直就是標誌性的領帶，「歡迎搭乘通往地獄的末班車UberE7-414，這可不是警察的管轄範圍喔！」
我被眼前的情況給驚呆了，不自主的捏了一把臉頰，發現眼前的長舌並沒有消失，那可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東西。
他對著駕駛座上的司機說道：「小黑。我今天可是累到不行了，例行公事就交給你了！」
駕駛座上的司機點頭示意，吐出長舌輕輕擺弄後照鏡的角度，直到能窺視我的眼睛為止。
直到現在，我終於知道我面對的司機根本不是人，「幹你的，有鬼！」
我緊緊抱住佳綾。
「鬼嗎？笑話，我們有你這個酒鬼可怕嗎？自己死就算了，還拖著別人一起混這淌水？」黑無常轉過頭，一掌打在我的臉上。
他的長舌攤開卷連，宣讀我的罪狀，「四月十四日，劉琮緯喝個爛醉自夜店下班，無視女友的勸阻硬要騎車雙載，回家路上行經辛亥隧道時發生自撞。失血過多送醫不治，你的死亡時間為三點二十五分。
現在，正是兩位的頭七。死後七天的還魂之日！」
「什麼？」佳綾用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突如其來的消息，「琮緯，難道我也死了嗎？」
白無常看著佳綾，指著上車的地點，回道：「妳的死亡時間為四點四十分。如果妳不執意拖著重傷的身體爬到這裡為男友求救，妳也不會造成傷口惡化，還有一線生機。
由於，妳算是枉死之人，我們將儘快帶妳進入地獄審判。如無意外，應該會步入輪迴之道，請妳別害怕！」
了解始末的我，將面對無知的未來以及眼前的黑白雙煞，我唯唯諾諾的問上兩位鬼官，「那我呢？我會有怎樣的下場呢？」
黑無常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你是怎麼死了，我也就不再多做贅述。我再此宣布『因陽壽未盡而自傷，自殘者』將懲以痛苦之道，罰你以相同方式自撞九十萬次；『因抨擊鬼官膚色』者，再加九萬，待刑法結束再入地獄審判，即刻生效。」
「等......」
待他語畢後，我便失去意識。
一陣晚風將重機上的我吹醒，我非常喜歡沁涼如水的晚風吹在充滿醉意的臉上，心情就像是擺脫現實枷鎖的自由小鳥，當我眼睛睜開時已不見黑白無常，甚至是我的女友。
我看了看手錶，指針停在了三點十五分的位置，而我正騎往回家的路上，「剛剛的夢也太真實了吧！操你的，害我酒都醒了！還說什麼抨擊鬼官哩......，沒有講出口的話也算抨擊嗎？」
正當我以為只是夢境的時候，卻發現右手已與操控油門的把手合為一體。看著儀表板的數字不斷提升，車速也越來越快，儘管壓下龍頭上的煞車，仍沒反應。
轉瞬已經駛過第二殯儀館，身不由己的我正往辛亥隧道駛去，彷彿看到前方有一台UberE7-414的車牌正引領著我。
『一起死一死』的諧音，讓我不得不開始相信鬼故事，因為我已身在其中。
「操！還有九十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創作內容
暗夜獠牙簡介(摸摸的想法)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