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麥傳來關於切城的新訊息之時，陳已經離開一陣子了。排水系統裡的不堪景象成了點點星火，引燃了赤紅雙眼裡嫉惡如仇的火炎，隨著無可抑止的憤怒燎原。佇立少時，陳甩首回身便一聲不響邁步出了貧民區，經過詩懷雅身旁的時候再無半點停頓遲疑。已然出口的心意即為她的決斷與結束──她不會留退路給自己。
她一向對他人狠心、對自己更狠心。
詩懷雅只能靜靜站著，感覺陳如一陣熱浪捲過自己身旁。她沒辦法出手攔她──她怎麼能？陳是這樣的人，她也清楚陳是這樣的人：對於是非善惡曲直有著不容模糊的準繩，而為了維護她心中那支秤桿的平衡，她會傾盡一切、甚或拋棄所有──哪怕是性命、哪怕是她心中最為柔軟的情感。
她喜歡的，便是這般正直近乎不知變通的她、便是這般只懂前進而不曾退縮的她。
那個昂首闊步凜然面對困難的身姿。那抹肩負千斤重任未見佝僂的背影。
曾幾何時，悄悄與她在那年聖誕夜的所見所感重合，成了指引。
因此，她怎麼能？不。她不能、不會、也不肯。
所以，她僅是站立當地、目送對方離去。
詩懷雅知道陳定是往行政長官辦事處去了，去向魏彥吾討要個能夠說服她的說法，她也知道魏彥吾說的那些陳一絲一毫都不會接受。最後，陳只剩下一條路能走──身負感染者的身分、懷著她絕不妥協的信念脫離龍門，去切爾諾伯格與塔露拉面對面，替她心中的旅程畫上句點。然後，自己會在這座城市裡，見證這一切的結束。
詩懷雅慢慢踱上了階梯。下水道發生的事情不真實得恍似是上個紀元的事情，然而眼前的一景一物將她拉回了現實：漆黑的天空依舊映著腥紅的焰光，灰燼漫天翻飛、落在了千瘡百孔的故土之上──似有警燈、恍如落雪。她想起了那年的聖誕夜、想起了曾經許下的諾言。
我我！以後我也要成為近衛局的一份子，成為能夠保護龍門的存在！
她摸出了自己的警徽，這塊稱不上厚重的金屬已隨她征戰數年，卻保養得光亮如新。她摩娑幾下，翻開了證件套的夾層，裡頭是另一枚警徽，其上傷痕累累，那是某次重大案件後遭人遺落的物品，而其主人再沒機會將之認領。
那就這麼說定啦！我們要一起守護龍門！一直！
她攢緊了兩枚警徽。陳有她的道路要行，自己也有要堅持下去的理想，如今她們必須分道揚鑣，可她明白，即便如此，她們的初衷從沒改變、她們的目標更並未更易。她們，始終是為了她們摯愛的故鄉、甚至是這片大地而戰──儘管從今而後，她們將不再一同前行。
我喜歡妳，碧翠克斯。對不起。
陳暉潔，連這事妳都要到最後一刻才說。
阿陳，妳這笨蛋、蠢龍、臭粉腸──死仆街。
詩懷雅笑了，眼睛卻又酸澀了起來。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有最後一件要做的事。
拿起手機，她撥了一通電話：「……喂，雨霞。有件事想請妳幫忙。」
陳疾步走出貧民區的時候沒敢看身前的詩懷雅。就算怒火中燒，她仍舊無法不去在意小老虎的反應──接著她逼自己不去在意。她是感染者、為龍門所不容，從這刻開始，她已經不屬於這座城市了，她不會留下來。而她怕一旦看到了詩懷雅的表情，必須邁出的腳步會就此躊躇不前。
所以她沒敢看。她一向自律自持，也清楚詩懷雅向來是自己的軟肋，因此她才會將壓抑已久的心意說出口。這是她給自己的煞車、是她給自己可能的失速所拴上的最後一道保險：既然不能再回首，那索性便將不該帶走的全都留下。
龍門近衛局的徽章。特別督察組的職務。再無容身之所的故鄉。沒有空間奢求的感情。
這世道，誰都沒得選，尤其感染者──她也不打算讓自己選。不論她是不是龍門、近衛局的一份子，她該做的事情始終都沒有變：她該做的，自塔露拉離開龍門、她執起劍、魏彥吾傳她赤霄之際，便已決定好了。
她記得舅舅曾對她說：「正確行事值得妳努力一生，暉潔。」而她一直以來亦是為了心中的公平正義而奮鬥著。儘管她並未走上對方期望她走的道路，她仍舊堅持；她一路前行，不畏風雨、無懼阻礙，直至今日。
可到此刻她卻赫然發現自己從來沒能走出「過去」，即便她已全力奔馳；她才發現在自己以為的理想之下，龍門城還是被過往的陰影重重籠罩。是，她同星熊一樣、追不上時間：曾經她認為，她一直嚮往的目標，在她成人了之後便會有能力達成，然後她真能如詩懷雅、星熊、甚至是魏彥吾所說，從根本解開那些糾結已久的陳年沉痾。
但她辦不到：要解決錯誤的方法、竟是要先犯下其他的錯誤麼？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正確行事值得妳努力一生，暉潔。但糾正錯誤，卻值得人押上性命。」
那麼她就只會如此抉擇。星熊說的一點沒錯：她執著衝動、她一意孤行。
但如果有誰、必須為了糾正這些錯誤而付出代價，那只能是自己。
她自認她對得起龍門了，但她對不起星熊、更對不起詩懷雅。
最後、她能留給兩人的，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得了吧，老陳。妳不適合道歉，我不想聽。」向來溫和包容的東國鬼難得打斷了她，傷疤橫陳的掌撫著被削去一角的般若，眼神透露出疲倦和無能為力：「該說的都說完了。走罷，別再回頭了。」
而詩懷雅。詩懷雅竟也繼星熊之後，站在了這條出城小路的最盡頭，等候著自己到來。
陳終究無法逃避那個她忍住不去探究的答案。
「……詩懷雅。」分明才剛與對方分別不久，驟然再遇上，陳只覺彼此之間已然橫亙了一道深如淵壑的鴻溝──她親自劃下的鴻溝。故而她止步在幾米之外。見菲林在此，她既不萬般驚訝、也不認為理所當然、卻有些難得地不知所措，因此只能啞著本已低沉的嗓子喚了一聲。
剛才與星熊的惡戰已令她身心俱疲：她那時鐵了心腸，硬是忍著所有愧疚、鼓起所有理直氣壯，對一直在她背後護著她的盡責副官──她的摯友──兵刃相向；近衛局壁壘再固如堅城，也無法攔住想自裡頭走出去的人。
而擋在身前的人、現在再次換成了詩懷雅。
陳眉頭深鎖、神情苦澀，有些拳不起的掌再次搭上了劍柄。
詩懷雅臉上的表情被戴著的貝雷帽所投下的影子覆著，在月明星稀的夜裡看不甚真切。
對峙半晌，終是詩懷雅先開口了：「仆街龍，算盤打得挺好啊？自顧自撂完話就想一走了之？」
陳聞言一愣。詩懷雅一步、兩步、三步朝著陳緩緩走近，最終站定在了對方身前。她昂首，神情全是兩人以前鬥嘴時的那種意氣昂揚，哼聲道：「陳暉潔，妳對自己喜歡的人就只能擺出這種難看的表情嗎？」
陳幾乎下意識便想回嘴，但還不待開口，她隨即感到頸間一緊，然後唇上覆上了溫軟的觸感。
鼻腔漫溢著詩懷雅身上好聞的氣息：她慣用的優雅香水有幾許皮革的味道、醇厚卻不刺鼻，而歷經數日鏖戰，其中隱隱混入了血鏽的腥氣和傷藥的清新，聞著居然有幾分醉人；她扯著自己領帶的手很是使力、有些發抖、抓得小心，淺淺浮起的青筋襯著數道尚未完全淡去的疤痕；她的兩眼微閉、眼睫輕顫、鼻息略顯急促，細緻的唇瓣噙著暖人的溫度、使人流連貪戀，卻又輕盈似掠水蜻蜓、船過無痕。
直至此刻，她們之間終是再無任何距離、不藏任何秘密。
詩懷雅點到即止。她鬆手、稍稍退了開，一雙碧綠眼眸透亮清澈，映著臉上明朗溫煦的笑容：「笑一個吧，阿陳。妳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了。」
──我很喜歡。一直以來都是。
「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我走了。」詩懷雅似是滿意了，隨意揮揮手後便往城內走去，逕自與東方龍擦肩而過。隱約能聽見她拿起無線電匯報：「這裡是詩懷雅警司。城西這頭查無可疑、未見目標行蹤。即刻歸隊。」
回過神來時、陳才發現自己已然跨出了步伐。
──就這麼一次。就這麼最後一次、便好。
她追上詩懷雅，從後將她攬入了懷裡。
對方比自己嬌小的身軀完全落入了臂彎中，陳繼而想起塔露拉離開時的事情。當時她為此做了數日噩夢，徬徨無措之際只想到要去找詩懷雅。那是個陰冷的雨天，小老虎皺著鼻子忍著淚，拍著自己的頭輕聲安慰，身上的溫度很熱很暖：阿陳，不要怕。我陪著妳。我們一起把小塔找回來。
她向來都比自己堅強得多。
「……謝謝。」陳低語，所有想說的、終究只凝練成這麼一句。
「哼、別搞錯了，我是自己想做才做的。這麼多年了仍舊沒半點長進，依然愛自說自話、自我陶醉、自以為是、自作多情、自己往臉上貼金。」詩懷雅不以為然地笑笑，卻是搬出了許多年前她用來跟陳對罵的詞語。
「……等我回來。」陳又道，聲音的平穩一如當年，猶如一出口就會成真的預言。
「我不會等妳的。要不要回來隨妳。」詩懷雅搖頭斷然拒絕、果決而明快。
只是我啊、會將這座城市變成妳能回來的地方。為了龍門、與妳無關。
話已說盡。詩懷雅掙開了陳的懷抱，頭也不回地走上來時路。
陳目送著詩懷雅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轉角盡處。
然後她轉身離開，唇邊漾著那抹溫暖的淡淡笑容。
近衛局前一片狼藉，已然歸隊的警員們正依著指示收拾戰火遺留下來的滿地殘骸，幾個小隊整完行列朝各區出發，準備初步的重建整備；即將到來的切城危機不為眾知的情況下，龍門雖瀰漫著大戰過後的蕭索破敗，卻有種不得忽視的新生喜悅在茁壯發芽。
高樓將重被建起。生活將回歸正常。而傷痛終將漸被撫平。
詩懷雅在近衛局側邊的樓梯旁找到了星熊：她剛分派完一批人手出去，臉上的表情平靜、卻透著一股冷淡，讓那些還想詢問對陳通緝令的細節的同僚們逕自默默將問題吞回了肚裡、識相地閉嘴遵令而行。
詩懷雅倒沒這麼多顧忌，迎上前劈頭就是關心星熊身上顯而易見的傷勢。星熊一疊聲的「沒事」最終在菲林的堅持下妥協，只好任著對方替自己上藥，邊聽著對方嘀咕罵著那個即便不在、也縈繞在週邊空氣裡的人：「那條臭龍，下手都不知道輕重嗎。」
「真沒事的，Missy。」星熊看著詩懷雅有些蹙起的眉間，緩緩說道：「……抱歉，Missy，我沒能攔住老陳。」
「道什麼歉啊，真是！怎麼想都是那頭蠢龍的錯才對！」詩懷雅搖了搖頭，手上繃帶飛速地在星熊臂上的傷處繞了幾圈後打了個結。她頓了下，才低聲道：「……她會回來的。」
「是。再怎麼說，她終究是龍門的陳。」星熊頷首，心中暗自否決了最糟的狀況，衷心地應和。又誠懇道：「近衛局接下來就要靠妳了，Missy。」
「……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詩懷雅的回答雖沒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昂揚氣勢，卻多了幾分內斂沉穩的堅定不移：「但我會一直努力至我做到為止。」她轉眼對上星熊溫和的眼神──彷彿說著「這話聽起來可有幾分像老陳」──，頓時有種被看穿的難為情，便嚷嚷著補充掩飾、但又有些沒底氣：「如果那條粉腸可以，我肯定也行，對吧！」
「不，Missy，妳錯了。沒有人比妳更適合近衛局，連老陳都及不上妳。」星熊卻先笑著否定了大小姐的妄自菲薄，又篤定地：「妳會讓這座城市變成所有人的城市。妳的話，可以的。」她接著一手輕輕拍上詩懷雅的頭：「我會幫妳的，Missy。」
詩懷雅扁扁嘴、又鼻酸起來，卻也沒揮開對方的手，只是咕噥道：「幹嘛哄小孩似地……」
「──我也這麼認為。」一道清冷的嗓音忽地自兩人身後悠悠傳來，從角落步出的人一頭粉髮、一對圓耳、一襲鑲紫黑衣，正是新任的鼠王林雨霞。她淡淡地招呼道：「很久不見了，詩懷雅。星熊督察，您好。」
「林家小姐來此可有什麼事麼？」星熊收回手、提起幾分警惕。雖說在近衛局之時沒少聽過龍門地下勢力之事，但性格遠稱不上圓滑的陳從不願也未與對方來往，雙方彼此都不熟悉，如此堂而皇之地「登門拜訪」更是第一次。
「我沒有敵意，只是來見見故人。」林雨霞輕描淡寫地回答，又望向詩懷雅，語氣隱隱放軟了些：「見到人了？」
「……嗯，見到了。雨霞，謝謝妳。」詩懷雅點頭。方才她在貧民區撥電話給林雨霞，便是請對方確認陳私下出城可能會走的路徑──怎麼說也是把控著龍門另一面的人，要查出這等事情自是毫無難度；札拉克當時亦很難得地未再拿她失約一事或「騙子」兩個字來堵她，興許、也是有幾分記掛著與她們同為青梅的陳罷。
三人靜立，一時無話。
最後是平靜下來的詩懷雅先開口了、向著林雨霞，口吻很輕卻帶著指責：「妳……做錯了。」
林雨霞不打算多說，只給了個不是解釋的解釋：「或許罷。有時我們只是沒得選。」
「我不覺得有什麼時候……是我們不能選的。」詩懷雅細聲但堅定地反駁著，聽來有一點逞強、卻是真心實意、還有著幾分硬氣。她想起陳曾說「這世道，誰都沒得選，尤其感染者。」──若這個世道真是如此，那自己會盡力讓所有人都不必做出最糟糕、不得不的抉擇。
她和東方龍一向水火不容、處處針對──以往如此、爾後也不會改變。
林雨霞似是明瞭詩懷雅的意思，暗暗嘆道這個傻子，仰首示意：「妳看看天上。要下雪了，妳能選擇讓它不下嗎？」
「……不行。但我──」詩懷雅咬咬牙，正待再說，轉瞬降下的漫天雪花輕輕打斷了她。
雪片如鵝毛柔軟飄颺、帶著不可忽視的冰涼，龍門頓時竟染上了幾許冬日氣息。
「居然下雪了，這個時節。」星熊張手虛握，喃喃道。視線再轉回來時卻看到詩懷雅呆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一動不動，便知道她想起了何事──然後又想起了何人。唉、老陳哪老陳。她苦笑，悄悄湊過去菲林身旁，喚了一聲：「Missy？」
「幹、幹嘛！我沒事！」詩懷雅盯著滿天落雪、沒有低頭，質問與回應的話聲卻有些動搖，青翠如寶石的雙眼漸漸染上了霧氣與血絲，再開口口吻只剩下倔硬：「……就算不行也得行。她一定能行的。我、我們一定也能行的……」
「好好。就像我說的，有我在呢，Missy。」星熊又是伸手拍了拍詩懷雅的頭，溫言道：「現在先歇歇，以後還有得忙。」說著肩膀朝她湊了湊，示意道：「雖然不如老陳的，但不介意的話、Missy就將就一下吧。」
詩懷雅聞言垂下了頭，半推半就地靠上了星熊的肩。
──可以了吧、我可以哭了吧？那條仆街龍怎樣都不會看到聽到了對吧？
「……嗚……阿陳……嗚啊啊……」小老虎死死地扯住了星熊的皮衣，自陳離去後一直忍著的諸般情緒終於全數潰堤，化成洶湧的淚水傾瀉而下，毫無保留──好似要洗滌這場戰役留下的瘡疤、恍如要澆灌這即將成長的希望幼芽。
真沒志氣。林雨霞呢喃，有些無奈地。
哎、沒辦法，Missy一直都這樣。星熊溫柔地順了順詩懷雅的背脊。
哭過之後便能夠再次前進了──便同傾盆大雨之後，總會是雨過天晴的燦爛。
而日子將如逝水持續東流，離散的終有一日將會重聚：人生何處不相逢，對麼。
詩懷雅已經記不得龍門保衛戰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好像過去挺久了。團團轉的日子讓她不太去牢記那些細節：在近衛局，驚濤駭浪的日子也會漸漸被過得平淡無奇，日復一日的時光荏苒，只餘下終將歸於平靜的漣漪。
那之後她順理成章地如願以償，成了繼陳之後的特別督察組組長。進駐那間辦公室時，詩懷雅倒是沒多少感慨，只是要人把那幾盞過於刺眼的日光燈、那張難坐到讓人想罵龍門粗口的椅子、過於樸素的內裝等等給統統整頓了一遍，幾乎都要看不出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痕跡。
煥然一新的特別督察組組長辦公室卻還是有些東西沒變的：堆疊成一方方堅固堡壘的文件，破破爛爛的小熊玩偶，還有辦公桌後方掛滿各種相片、紙條、注意事項的線索版；甚至還有點新的物事：辦公桌上那本下城區第22至29區的巡邏計畫，上頭落著的紅泥還有些潮濕。
當年切爾諾伯格的事件算是有了個圓滿的落幕，整合運動的領袖塔露拉為羅德島所敗，核心城即時停下，抑止了可能發生的戰端，而其人則被扣留在了那家醫藥公司的船艦之上；龍門在那之後亦仍舊固守一方，重新蓬勃發展、青出於藍，直至今日。
又兜兜轉轉了數年、戰爭大抵可謂結束了。零星的衝突雖仍存，但礦石病有效療法的尋獲使安穩的跡象在各地漸嶄頭角，和平似乎已然不遠。近期魏彥吾時常到炎國首城與會，傳言便是在為了全面停戰協約忙碌；又有傳言道，特別督察組組長辦公室的牆上即將要掛上新的相片，而現任組長將要正式接任近衛局局長的職務。
較為資深的警員聽聞，既是為他們的Missy──嘛、雖然年齡上或許有些開始不太合用，但大家叫習慣了不打算改口、也可能是想到了那柄鍊錘不敢改口──開心和驕傲，卻又都有些唏噓。十之八九、皆是憶起了那位雷厲風行得前無古人、大概也會後無來者的前任組長。
若說起現任這位金髮碧眼、神采飛揚的菲林組長，那必然會提及前任那位藍髮赤眼、嚴厲肅殺的東方龍組長──傳說中的近衛局之刃、時至今日仍高懸在龍門通緝命令上的姓氏。要問這些員警為什麼，回答大抵不脫能夠談上三天三夜的兩人唇槍舌劍的逸事、其時流傳甚廣的近衛局七大不可思議之首、以及兩位長官精神相似又風格迥異的領導風範。
──哦哦、對了，那時候就是Missy獨排上議把陳Sir相片留在歷任主事者的牆上的嘛，氣得魏大人吹鬍子瞪眼睛的。某個高級督察回想著、笑道。
時光或回憶便是如此：離開的、逝去的人總是由留下的、存活的人思念緬懷，後者會在重新流動的日子中揀拾收藏起過往、掙扎努力於現在、展望開拓著未來，然後將受時間淘洗的前者納入心底，或漸深如潮水中礁石的痕跡、或漸淡似洪流裡消逝的泡沫。
而陳顯然屬於前者中漸深的那一方──至少於詩懷雅而言是如此。
因此，剛參加完晉任典禮回到辦公室的詩懷雅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此刻站在辦公桌前的那抹身影實在是太過熟悉：日日一絲不苟打理成兩束整齊低馬尾的藍髮、挺直猶如勁竹的凜然身姿；來人聽到開門聲響、回過身來：那對慣性緊起的眉頭已不再死鎖，深處燃著熱焰的紅眸如今只是歛著溫柔燈火，而總是擺著嚴肅表情的面孔、此時滿是令人懷念的溫暖笑意。
「陳，羅德島菁英幹員。基於一些特殊原因，我將暫時停駐此地。我想、於之前的『合作』中，我們皆已相當瞭解彼此，故此、即刻便可投入工作。」那人的沙啞嗓音一如以往，低沉的聲線平穩而令人安心：「好久不見，叉燒貓。竟然升了局長。」
「可終於捨得回來了，仆街龍。」詩懷雅笑笑，若無其事地反擊，就似她們過往那般：「那是自然，妳的辦公室太小，我才不希罕呢。」
陳迎了上前，也不多說，雙臂一展便將詩懷雅圈入了懷中，再無任何猶疑。
詩懷雅則如許多年前那般，任自己的淚水打濕對方的衣衫。
那個背影終是回過身來，走至了自己身旁、一同前行。
「……我回來了，碧翠克斯。」
「歡迎回家，阿陳。」
［完］
詩：是說，妳買個橘子也買太久了吧？
陳：？？？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