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我接受你和我的早熟。
對於少年太過猖狂的理想，你輕輕勾起唇角，對於少年太過枯焦的滄桑，我釋出一個懷抱。
同樣的早熟與同樣的不適應，你提起水桶隨時候著我的憤怒，我执著紙巾無時不刻遇上你的哀戚。
就是隨時在人來人往的長廊上遇上的搭理而已。我們護著花蕾至證書寫著我們結業。
十五歲，我明瞭我不會在校園裡隨意地晃著就遇上你。
有時我得帶著甜食和掌心的乾燥花束步出校園，在公車上找到我不會坐著太久的座位，在另一座我不熟悉的校園上上下下，找到一兩個聽過你中性名字的陌生人，才能把我想要和你分享的快樂稍微渲染給你。
我的憤怒開始染上你的悲傷，你的哀戚變得憤世嫉俗。
我們投入一樣的社團活動，站在講台前以理服人，被專注於紙、筆，和我們的聲音的人所熱切關注。我的憤怒和悲傷蔓延至這個令我站在台上受到褒揚的活動。
或許我希望你能同我抱著獎盃，一起困擾如何在擁擠著人群的車廂裡帶著它回新竹，一起在凌晨三點敲著鍵盤，尋思天亮以後如何在某處的講台上擊敗另一組對手。只是你在別處，你不會是我的隊友。
你在我累得必須淺淺地呼吸，才不至於失去活著的氣力時擁著我，令我不會癱倒後便不起。
你的勝利在別處被扼殺，我的勝利在台上被褒揚，花蕾在我淺淺的鼻息下被澆灌。
十六歲，我終於發現血水滲過繃帶。
也許我太累了。凌晨四點，手機螢幕仍亮著數個小時後我得在講台上感染他人情緒的逐字稿，我發現我懷裡的灰色枕頭已被我的淚水浸濕，輕輕一碰就能擰出淚滴。
我點開你數分鐘前的限時動態，知曉若是未經過黑白處理，我的螢幕上會是鮮紅的液體。一如數小時前，我的腕上被透氣膠帶覆蓋的位置。
「我想要死掉。」你錄了一段獨立樂隊的音樂，發上限時動態。
「你給我活著。」我鍵入字符，然後把手機丟到我無法觸及的遠處，毛毯蓋過我的頭頂。
那是我頭一個不是因氣憤自己無力做出改變而哭泣的夜晚。頭一次我真正因他人的落寞而難過落淚。
我不再享受站在台上得到的目光，我為搏得他人的認同感到厭煩。我不能再獨自待在屋子裡。
我得到五顏六色的藥丸，從早到晚，只要我又開始感到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我們偶爾約出來見面，我會問你需不需要一個擁抱，你永遠笑著說好。而和你一起，我不會再求助藥丸，好似你是我藥單裡的特效藥。生命護著生命，我活著你的重量，你活著我的。這樣就很好，不是愛情，不是友情，我們用生命澆灌待放的花苞。
十七歲，我發現腕上生了白色的新肉，你不再嘔血，鳥翼上繫的黃金被解下。
我可以步出家門，幽默地和同窗開啟對話，不要去想就好，不要去想一旁校園裡的樹木生得壯碩的枝幹和早已被我扔掉的童軍繩。我想我活得很好。
你不再會在深夜傳訊息問我要不要出去在我們住得不近但同樣荒涼的郊區晃晃，同時透過手機通話，才至於太過孤寂。
泰戈爾說，鳥翼被繫上黃金，鳥兒便無法飛翔。現在我們的憤怒和悲傷和著其他的什麼，令我們的早熟不再是早熟。我們沒有了黃金，我想我們終於能夠飛翔。
我想就這樣吧。我們活得很好。
我繼續服用之前存下，已不在我藥單上的鎮靜劑，儘管耐受性令我得服用到以往一天的劑量才能使我的感官開始麻痺，連帶地酒精對我的影響也變得不大，至今我也無從得知這是出於我的藥物濫用抑或是家族世代影響的酗酒。
我想我的憤怒回來了一些，我輕易地被取悅，也十分容易感到無趣。
我訝異我們的生命就這樣交合並且分離，我並沒有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也許我只是在痛楚開始前用太多的鎮靜劑令自己沉睡。一覺醒來，我甚至沒有感知到我的心裡甚至是生命缺少了一塊，口子還在淌血。
我想花苞將會綻出妖異的色彩罷。而我無法親眼目睹。
我想我用了太多的酒精和藥物澆灌它，而那些將它扼殺，扼殺在我們的未成年。
後記：
早安午安晚安，我不是可愛的Hook。我是群青。
這篇散文是我壓在雲端已經壓了一年多的存稿，當時在四月初趕在自己滿１８歲前為了高中文藝獎寫了這篇〈未成年〉，是我與Ｈ的故事。（至於我怎麼樣沒交到稿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距離我們不再聯繫（哈哈，是我單方面各種防堵啦）已經一年多了。回想起來，我還真的不是喜歡他，因為他真的機掰得要命，賤人。但我倒是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的我。只有這樣我終於不再令自己難以忍受，為了和他待在一起，我努力將自己削成合腳的木鞋，殊不知合的不是他的腳，而是我的。
與情緒障礙共處的這兩年多來要說我學會最常用的續命手法，就是趕在自己被悲傷攫住的伊始就用酒精或是其他鎮靜劑將自己鎮住，不要讓怪物出來。這是真的很有效，只是醒來後的隔天可能會有過焦慮的反跳情形。
近況嗎，我現在在台中某學店讀中文系啦。雖然說是台中某國立大學（這是一個梗，我們系上某個很會吉學生的教授前陣子上過新聞），不過我新生訓練就被同學猴到回家跟爸媽哭說我太不成材（聽起來很誇張但我還在高中校慶跑回去跟高中國文老師哭過）。
題外，現在的發表創作系統也太蝦趴還可以預約發表的喔（本篇不是預約發表）。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