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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短篇】算盤 –1905– (上)

Komi(貴霜雜食動物) | 2021-05-16 12:32:59 | 巴幣 1292 | 人氣 375







* 本故事雖以日俄戰爭後的局勢為原型發想,但背景是架空的未來都市。


僅以此篇

獻給





    一個女人,撥了數通太陽系外電話給宅急便公司的客服中心,電話那頭不是宣告「忙線中」,就是嘰哩呱啦的長串辯解,最後逼得她憤而掛斷話筒。

    北國大陸。

    新搭建的鐵軌奔馳著金碧巨龍,以流線型身姿破風前行。列車大而圓潤的鼻梁鑲著精緻的轉盤,那便是鼻尖了,鼻尖上方開了兩扇列車長室的窗戶,賜予它一雙明眸,好在大雪紛飛裡看清路況。

    數百公里以來,它未曾碰觸過綿延的黑土,因為本身沒有輪子--最先進型號的磁浮列車,可日行六百里。乍暖還寒時節,被劃分為一塊塊整齊耕地的農業區,土壤中開始冒出些嫩綠的小葉。農夫農婦們格外謹慎呵護,像照顧搖籃裡酣睡的嬰兒般,令人振奮但脆弱,最怕戰火猛地侵襲,好不容易從前次災劫搶救下來的幼苗,瞬間化為烏有。五個月前落幕的戰爭,他們可不想再經歷。

    車廂內部顯目的落地窗框住白裡透著一點藍的天空,如放映機膠卷幀幀掠過窗邊,待靠近城市,單調的農舍風景才漸漸有樓房冒出。

    座椅均使用絨布包裹,即便冷天也不怕屁股著涼,坐墊下尚有一排暖氣孔--不過長途吹著吹著,倒是有些燠熱,某雙蓋著棉褲的腿不安分地跳著,牽引馬靴踩出「噠噠」的聲響。

    他專注於雜誌的法貝熱彩蛋廣告,研究精心雕琢的寶石與金銀飾,好幾個小時沒撥瀏海也沒移動身子。慢慢地,卻覺得從二十來頁的彩色文宣中,挖掘不到什麼新意,也就厭倦,將書本插放至椅背的細網裡。

    有人曾勸阻他,他的目的地是火藥庫,兩個泱泱大國互相征伐,首當其衝的必然是這小城。但他認為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也是他一生價值體現的--古董收集。因此衝突一緩和,他便義無反顧前往。

    途中,沉思與瞌睡交替著進行,醒醒睡睡,忽然捲起衣袖讀本書,脖子一歪,又不省人事,原是備好了相機隨時待命,連陣風都沒捉到,還放在提袋裡長灰塵。

    訂製款精工錶層層相扣的齒輪規律旋轉,進站前十五分鐘,雖然延誤,不過無傷大雅,今天將要面見的是個步調悠閒的人。

    微微駝背的中年紳士原先坐在後一節車廂,由於四周冷清,深怕不速之客趁隙亮出凶器威脅,便將行李扛往前面車廂,乘客多些也保險些。紳士穿著薄荷綠雙排釦制服,胸口掛滿勳章,均是他的赫赫軍功。顛簸不能讓這位年過半百的壯士屈服,他唯獨心繫臂彎環抱著的皮革袋裡,土黃色的長形紙匣,保存著至關重要的物品。紳士太戒慎恐懼,以至於頭都不敢抬起,後來才稍稍放鬆。

    想著等會兒再起身前往車門前準備,他在靠走道的位置,忽望見隔壁雙人座椅靠窗的椅子,有個眼熟的傢伙,指節撐著臉頰發呆。

    「老天爺。光老闆?」紳士提高音量。

    光老闆,本名彩瀨光夫,羅馬字化後的讀音對於洋人們來說尤為拗口,由於他本身是從商的,多簡稱他為「光老闆」,不知不覺連朋友也這麼叫他。

    「這不是金子先生嗎?竟然在這遇見,你等我一下,我坐過去!」

    從月台出來後,兩人結伴前往車站附近的小咖啡廳,雖說約在那兒見面,既然事先碰頭,便由熟悉路線的金子引領光夫。待就坐,點好菜餚,金子左右環顧,確認沒有第三者在窺伺,輕手輕腳抽出土黃匣子,俐落地揭開盒蓋,雙手立著展示給對方。

    盒中的黃綢軟墊穩當的卡著一把長刀,刀鋒銀亮,青銅握柄頂端鑲著顆青面獠牙的鬼頭,充滿殺氣。阿光定神凝睇許久,接過盒子,手指撫過刀柄與鋼刃,作工雖稱不上是上乘,鬼頭的神韻卻似乎撩撥到了他意識深處敏感的部分,嚴厲的表情像控訴著什麼。

    「嘿,想摸,先交清潔維護費來。」精明的金子先生收回盒子。「這是鬼頭刃,跟你的精工錶一樣都是訂做的,只不過時間點早了五十年。如何?這件鮮為人知的寶貝,不多不少,一百萬日圓,我的價錢絕對合理。」

    光夫眉頭深鎖,支票還藏在兜裡,隱隱嗅到一絲不尋常。他故作猶豫,看看盒子又看看金子,滿懷歉意地說:「你再給我些時間考慮吧。今日驚鴻一瞥,這把刀深得我喜愛,但我得慎重些。」

    「唉,你不乾不脆的毛病,會讓你錯過許多好事情的!切記,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金子先生語重心長道。回顧軍旅生涯,駐紮之時,隊長詢問誰願衝鋒陷陣,他把手舉得老高,遂跟隨部隊菁英一起發動奇襲,大破敵營於河岸。他立下功勞後,獲得拔擢,連升好幾個階級。

    只要抓準時機,勝券在握,對面的光夫如此退縮,想必是躲躲藏藏,才在權力的金字塔中倖存的吧。想到這裡,他用手梳理著下顎如浣熊尾巴蓬鬆的羊排式落腮鬍,活像兩串金鏈懸掛在臉上。

    光夫瓢了一匙柑橘醬,放進茶杯攪拌,眼角流露溫柔。俄羅斯紅茶,果醬的酸甜正好中和茶的苦澀,以雅緻的杯具承裝。茶面蕩漾,檸檬圓片也跟著晃蕩,芳香四溢,熱氣撲鼻。

    紳士嗤笑,那無柄茶杯裡的奶茶顯得更為混濁。光夫喜歡收藏古董,但不懂鑑賞,自己鐵定要善加利用這機會訛詐他一番。

    鐵道沿線的市街,建築物大多是磚瓦鋪砌的,油漆粉刷的復古招牌樹立其中,偶爾露出幾根鋼筋,和空氣接觸的地方長滿棕紅鐵鏽,一條條斷裂的肌腱東倒西歪。鐵軌幾乎是這座城的命脈,礦場開採出的稀土金屬礦全仰賴鐵路運輸送至二十里外的提煉廠,目前蘊藏量雖然還算豐裕,礦坑主人也積極地物色著新地點。

    比較機靈的小夥子會撿拾廢棄的零組件,改裝成一架探測儀,閒來無事貼近土壤地毯式搜索,假如幸運找到礦床,便已掌握財富的先機。至於對投機取巧沒興趣的,多數選擇擺擺地攤,販售自己發明的小道具,但品質良莠不齊。

    奈勒莎剛從曾經是間通訊行的道具屋,買回一顆象牙白金屬球體,外觀像蜷縮成團的犰狳,中間裝了枚迷你鏡頭。推銷的小哥不斷鼓吹她說「這在視訊時能當攝影機」,連結遙遠的兩地。泰勒莎選擇不到地攤而是實體店面,第一點,商品較為耐用,另一方面,他們允許客戶殺價,因此預算拮据的她最後殺得剩五塊錢,店主半賣半送。

    她今年七歲,周遭環境薰陶下,學了一招半式議價的技能。倒不是她多聰慧,推銷小哥本就有心讓步,好讓她拜託她媽媽出馬買更貴的物品。

    奈勒莎的媽媽名叫達斡妮,兩道深深的柳眉是她的標誌。她每天辛苦地下田工作,靠種些根莖類作物維生。奈勒莎出生時,沒有任何男伴在場,孩子的父親甚至不知去向,幸虧娘家還能夠接濟她。於是她借錢買了塊土地,憑著收穫一手拉拔女兒上小學。

    達斡妮個性忠厚善良,鄰居總會把不要的東西塞給她,她很是感激,不過自哪天起便出現「達斡妮十分好騙」的傳聞,她漸漸不堪滋擾。

    女兒遠遠就揮著手。達斡妮朗聲呼喚,片刻,奈勒莎三步併作兩步奔馳在田邊的柏油路,等達斡妮的身影清晰可見,便慢了下來。

    「寶貝,你的布包看起來又重了一點。」

    「當然囉,媽媽,」奈勒莎低著背脊卸下束口背包,翻面打開拿出白球,在達斡妮的面前表演拋接。「這是我今天挖到的寶。」

    達斡妮有氣無力。「妳又亂買東西了。」她實在不明白那顆小球究竟哪裡有趣,不就是普通的玩具?

    奈勒莎套用她常講的格言:「才怪,真正重要的,往往是無形的東西。」然後用兒童的邏輯自圓其說,球不離手。「對了,我可以玩那個洋娃娃嗎?媽媽,求求妳啦......」

    達斡妮一面揉著眉心,一面從隨身的麻袋翻找,遞了娃娃給女兒。這娃娃是借用--不,正確來說是「保管」。數天前,奈勒莎蹦蹦跳跳地拉著達斡妮的衣袖,說家門前被放了個神祕的紙箱,母女倆匆忙前往察看。

    箱子的戳章標註著「宇宙宅急便」。達斡妮從來沒聽說過這家公司,更別說是訂貨了,她肯定郵差百忙之中出了差錯,不小心把包裹寄到她們家。

    「我要打開看看。」奈勒莎道。

    「不行,我們必須聯絡失主。寶貝,幫我找找箱子上的收件人。」

    奈勒莎歪著小腦袋,東瞄瞄,西瞧瞧,只發現一枚二維條碼貼紙(格式載具無法辨認,是無效連結),資訊欄的文字亦稀奇古怪。「算了啦,媽媽。萬一裡頭裝的是牛奶,會壞掉喔。」

    達斡妮想想不無道理,壓抑不住的好奇心促使她的美工刀輕輕一劃--拆開的箱子以粉彩紙絲填充,撥去細絲,金色波浪秀髮、湛藍眼睛的樹脂洋娃娃,祥和地躺臥於紙絲花海中。

    奈勒莎睜著水旺旺的大眼央求道:「我們把它留著嘛,好不好?」

    「寶貝,千萬不可以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寄錯了就是寄錯了,我們有義務保管。」

    「我不管!既然都寄來了,就是我們的。再說它這麼完美,這麼漂亮,好不容易收到了像樣的禮物,哪像鄰居送的東西,不是過期,就是被蟲咬過。我們把它還回去,隔天一早打開信箱,搞不好又會爬出成堆的蟑螂......」奈勒莎使出渾身解數挽留洋娃娃,儘管在達斡妮眼中是無理取鬧。

    達斡妮長吁短嘆,「不是說好別再提蟑螂的事了嗎?妳答應過媽媽的。」那次頑童的惡作劇令她身心俱疲,還得費神將信箱徹頭徹尾地消毒,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達斡妮又思索,自己好像也沒辦法給女兒物質上的滿足,從小只給奈勒莎用稻草紮過娃娃,玩具店裡華麗高雅的洋娃娃,連透過櫥窗觀賞都嫌奢侈。換個角度設想,將洋娃娃暫且留置幾天,再另作打算亦無妨。達斡妮蹲下,與奈勒莎拉勾勾約定,只要女兒善盡愛護娃娃的責任,便准許她玩。

    女兒歡天喜地--直到今日。洋娃娃是安撫奈勒莎的良藥,她牽著洋娃娃胖嘟嘟的手臂,一步踏得比一步輕快。

    達斡妮如釋重負,率性坐在一片草地上讀報。最近國界衝突頻仍,各式各樣的陰謀論隨之浮現檯面,只求別對她的生計有太大的影響。

    雪茄嗆鼻的氣味繚繞寬闊空間,穿旗袍的女侍以娉婷姿態踩著高跟,手端的銀盤亭亭立著青花瓷盅,眼尖的光夫認出那是格熱利瓷器,腰身玲瓏有致。男性賓客清一色穿著軍服,用料盡是錦羅綢緞,胸前肋骨般的橫條繩結,和諧對稱地自上而下鱗次排列,且配備兩塊金色流蘇肩章,頗有維新時的風韻,威風凜凜。有人「噗噗」地抽著水煙筒,不知談及何事,酒興正濃時,眉開眼笑。以前有煙癮的光夫,只覺得四周奇臭無比。

    所有人專注於對話,獨獨他忙著欣賞其他段對話。包廂跟辦公室座位有異曲同工之妙,每組人馬沉浸自己的天地裡,互不交談、關心,牽著隱形的電話線聯繫周圍的顧客,吱吱喳喳,堆積成雜亂的背景噪音。

    光彩奪目的勳章側面詮釋了金子讓次郎輝煌的過往,擠得都快無法分辨服裝初始的設計,見綬章如見其人。

    「你真是個矛盾的傢伙,明明流著大和族的血,雙眼卻是湖綠色的,像貝加爾湖一樣。」
金子先生交叉雙手,眼神犀利。兩國之間的和約簽訂完畢的數月以來,緊張的局勢冷卻了一些,相較於之前平靜,邊界依舊有零星的流血事件。「好歹你身上流著大和族的血液,戰爭時不跟我們站在同一邊,說不過去。你啊,少幫點斯拉夫人的忙,不然我都懷疑你是內奸了。」

    「可是我祖上有斯拉夫血統啊。」光夫旋轉叉子。

    金子先生嘴裡發出「嗯、嗯」的聲音,表示「知道了」。

    「喏,拿去,幫我翻譯,我看不懂俄文。」

    接過報紙,光夫瞇起眼皮,逐字唸道:「小鎮爆發缺糧危機,起因於馬鈴薯感染晚疫病......」

    金子讓次郎暗自想道,馬鈴薯這時歉收,那群斯拉夫人必定飽受饑饉之苦,元氣大傷,敵弱我強的情勢下揮軍穿越邊界,將可一網打盡。他讚道,「來得好」,蒼天有眼,終於降給蠻夷報應。

    光夫翻了一頁,又唸:「失物招領,洋娃娃乙隻,請洽......」

    金子雙眼發亮,湊了過去。報紙密密麻麻的廣告牆中,有幅特立獨行的海報--波浪捲髮、水藍色連衣裙的洋娃娃,「立正站好」位於畫面中心。

***

    奈勒莎細心地替娃娃繫好闊邊蕾絲帽的綁帶,採了野花別在它的衣襟上。當她注視著娃娃深邃似海洋的玻璃眼珠,與和煦似暖陽的柔髮,便更加地憐愛。「妳真是上天最美的祝福,愛的祝福。」

    她將剩下的白花倒進口袋,目光回到與娃娃分享的塑膠茶杯玩具,清水滿至杯緣,沐浴陽光蕩漾著如圈的虹彩,佐以幾枚黃鵪菜的花瓣。「這是妳的花茶。」奈勒莎像個盡責的姐姐道。她抱起娃娃,讓它做出「喝」的動作,便傾斜茶杯將水潑灑至草坪,當作它喝完了茶。

    自收到娃娃的那天起,達斡妮總牽掛著它的事情。為了不傷及女兒的心靈,達斡妮決定瞞著她登報協尋主人,這樣既對得起良心,又能暫時滿足女兒想要洋娃娃的願望。某些夜晚,盯著奈勒莎漸小的背影,達斡妮心中益發不安,這不安的情緒嗡嗡騷動,佔據生活每分每秒。

    奈勒莎整天與娃娃形影不離,望見正在田裡忙碌的媽媽,興沖沖地喊道:「媽媽,我可以帶愛德去摘蒲公英的綠葉嗎?」

    「愛德?」達斡妮疑惑地回頭。

    「就是我的洋娃娃呀!愛德很厲害的喔,她會腹語,還告訴我她叫做愛德。」奈勒莎難掩喜悅。

    達斡妮當女兒只是童言童語,順著她的語意虛應了幾句。「別跑太遠喔,我們今天有客人。」

    「什麼客人?」

    話音甫落,聽得皮鞋清脆的喀噹聲由遠至近傳來,俐落的長褲映入眼簾,來者身披潔白長袍,衣襬隨風飄揚。她有著一頭金黃短髮,髮尾不羈地亂翹,鼻樑停歇著副小圓墨鏡,渾身散發帥氣。「夫人,據說我的東西由於業務的疏漏而來到妳們家。」

    達斡妮喜出望外,奔跑迎接。「啊!您來了。不嫌棄的話,到寒舍坐會兒吧。」

    奈勒莎以不信任的眼光打量這陌生女人,和黑髮黑眼睛的的母女不同,對方長相輪廓分明,洋溢異國風味,除了社區那幾個做生意的洋人,奈勒莎都認為他們是間諜,不論好壞。她躲到媽媽身後,緊緊環抱著腰,露出一隻眼睛瞄著客人。

    「不必了,時間急迫,我拿回東西便要離開。寄放在這邊,勞煩不認識的妳們,真是不好意思。是說......」女士拉長脖子左顧右盼,遍尋不著。

    達斡妮轉頭看向女兒。「寶貝,道別的時候到了,把娃娃交給大姐姐吧。」準備伸手去拿,奈勒莎卻抱得更緊,不情願地搖著頭。

    「媽媽,妳騙人!我們不是說好不告訴別人的嗎?她為什麼會來!妳怎麼可以讓她來......」

    「小寶貝,」達斡妮試圖控制聲音。「請妳把娃娃還給姐姐。」

    「我不管,既然放在我們家門口就是我們的!她是我的!」

    達斡妮高聲道:「奈勒莎,不可以任性!」

    兩串淚珠在奈勒莎的眼眶打轉,她抽著通紅的鼻子,滿腔憤怒。她移動右臂,正當達斡妮猜想女兒會拋下娃娃一走了之時,奈勒莎卻是轉身丟出那顆象牙白金屬球,瞬間白霧四起,狂風大作。

    懸浮著的球體亮起紅色燈光,眨眼不見,竟在空氣中開啟一個通道口,像透明的絲絹被撕裂出一條狹縫。達斡妮欲出聲阻止,狡猾的奈勒莎跨進入口,待全身隱沒進另一端,裂口很快密合起來,不留痕跡。

    女兒消失後,那團呼嘯的風暴持續困擾了兩人數秒,將頭髮與衣服颳得亂七八糟,方才停歇。

    「小姐,請原諒我,是我沒教好女兒!如何,您沒受傷吧......」達斡妮鞠躬連聲道歉,她不知奈勒莎性情如此頑劣,為了心愛的娃娃竟能罔顧是非,更沒預料到奈勒莎買的玩具球蘊含龐大威力。

    「比起我,您更不想讓女兒的心受傷吧。您不用為此道歉,是您女兒該為她的行為負責。總之我要討回洋娃娃,如果您女兒弄丟了,我必向她索賠。告辭,夫人。」

    金髮女士掉頭揚長而去,隨手投出一顆棒球,球竟也製造出通道口。平視著女士欲行欲遠,達斡妮瞠目結舌。

***

    光夫與金子先生喝過咖啡,穿梭熙攘的街頭。噴泉廣場有顆醒目的漂浮拼圖球,仔細看,每片拼圖皆是液晶顯示器,放映著城市舉行盛會的照片。

    「你真的不要我的名刀嗎?」金子殷切問道。

    「嗯,我再考慮看看吧,等我想好了就來電通知您。」

    他們大老遠就發現報館的屋簷下坐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某項消息。光夫經過打聽才瞭解,昨日時報刊登一則有關兩國紛爭的前線資訊,以極其聳動的口吻訴說元首已秘密談判過了,國界又有變動。全部人等待午報出爐,這樣便能夠驗證訊息的真偽。

    素來沉穩的金子先生,忽地從喉嚨發出「啊」的一聲,與座位中某名老者同時豎起食指比劃。「哎呀,又碰到你啦,戰友!」

    「哎呀,讓次郎!」

    兩老旋即滔滔不絕,話題天南地北,昔日戰友見兩旁友人也想加入,遂介紹讓次郎給朋友認識,聊得甚是起勁。

    「想當年我在陸軍六一旅,單槍匹馬操縱M134炸得他們措手不及......

    老故事說至高潮迭起之處,四個老兵一拍大腿,爽朗笑著。無奈被拖進話題得光夫僅能尷尬地點著頭,又聽幾位前輩說起近日國界的進展,愈想愈是困惑。

    「我說,指揮官竟然擅自將國界往北推進三公里,這麼大動作,不怕跟我們談和的敵軍......」光夫道。

    「唉,多了多了,那些顧忌都是多餘的。協議寫得一清二楚,南蠻勢力退出半島,讓我軍接管。既然這裡是我們的地盤,當由我們處置。諸君以為呢?」

    奧藍西服的老者說:「令人興奮,不是嗎?我軍挺進了三公里!」此段發言獲四人一致好評,接著鼓譟起愛國的言論。

    被金子潑了桶冷水的光夫,覺得心裡頗堵。「拿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認為不妥。」

    「喔?是嗎?那你何不買下邊界那塊地,反正你閒錢多的是,買了還能心安。」金子先生相當不高興光夫打岔,把氣氛破壞了。

    「您別生氣。現在佔領了半島,和這座衛星城,城裡勤勞的工人可多著。我看那些萬頭攢動的斯拉夫佬,尖鼻大眼,長得像妖怪。」

    「有我這兒稀奇嗎?我看到沿海一個華人挑夫,瘦得跟猿猴一樣。」金子先生回嘴道。

    「那我們也是猴子啊。」藍西裝說。「不過,是長壽的猴子。你知道......知道為什麼嗎?」他極力憋笑。

    「怎麼說?」

    「因為......因為那群華人渡海去花旗國當長工,過勞導致早夭!」

    語畢,笑聲轟然爆發,光夫暗暗咬牙咒罵他們毫無水準,這段話實實在在侮辱了他母親的族群,傷害了他的感情。

    一群自傲的傢伙,眼中只有自己。

    「我該走了。」光夫說道。

    見他臉色不對勁,藍西裝連忙大喊:「唉,稍等一下嘛!光老闆,有空常來坐坐啊,我國還要依靠您繳納的稅金整軍經武呢......」

    前述的四個老兵,或許還算保守的,光夫曉得不是只有社區居民覺得他怪,排外似乎是種民族性,而他清楚感受到某些不友善。

    光夫漫無目的地走著,剛才的話語像伏特加燒灼內心,他只想嘗點什麼甜的--最好是紅豆麵包--提振低落的心情。

    他穿進市街,越過磚瓦房間的斑馬線,邊前進邊張望。突然,他感到風衣被某股力量拽著,一看,有個年輕女人無助地凝視著他。

    「先生,我女兒失蹤了!她就是在這一帶走丟的,您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找找......」女人帶有很重的口音,但說話非常流暢,依她的相貌判斷,可能是滿族人。




這篇的風格比較偏蒸氣龐克混搭賽博龐克,總之是科幻片。


創作回應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丟球變出通道口忽然適應不過來,不過感覺挺帥氣的ww

阿光先生與奈勒莎的故事雖然是在不同區域發生,不過兩者劇情交換的篇幅拿捏得很剛好,不會發生劇情混亂的問題,這部分我覺得非常好。
以及奈勒莎想佔有愛德娃娃的行為對應到阿光先生說的話,這樣拿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感覺確實不妥。
有種在歷史事件中感受到其他人物故事的氛圍,就像是真正體驗了當時的時代與人們互動的氛圍,讀起來非常喜歡。
排外嘛...雖然很喜歡聽士兵說故事,不過這樣歧視他人的發言倒是讓人很不開心就是了。很喜歡這樣的故事,謝謝komi(*´ω`*)(話說M134外觀非常帥氣(・∀・)b
2021-05-16 14:20:46
Komi(貴霜雜食動物)
這個球在後面會是推動劇情的關鍵!
感謝愛茵的讚美,這篇故事採用雙線交錯的形式呈現,花了我不少心力。構想的部分,是先想到阿光說的話,才有奈勒莎想要娃娃那一段。
奈勒莎可能要遭遇到困難了。這集看似和諧的東西,到了下集全部會翻轉。愛德出現了,至於愛莉在哪兒,小精靈可以猜猜看喔。
2021-05-16 16:30:11
Komi(貴霜雜食動物)
我試著用復古的筆觸寫出明治時代的氣氛,包括報館與咖啡廳,但列車與車站附近的街道,則試著融入西伯利亞的感覺。排外的話,老一輩的日本人,我族中心意識特別濃厚,他們是滿壓抑的,現代雖然比較不會表現出來,由於含蓄的個性。(誰知道呢?當初他們覺得滿清很迂腐)
2021-05-16 16:35:43
Komi(貴霜雜食動物)
在這裡感謝愛茵的閱讀,我覺得M134很帥就寫進去了,也請期待下集喔(・∀・)b
2021-05-16 16:37:01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我猜金髮馬尾女士是愛莉w
畢竟最心愛的娃娃不見了,她的個性再怎麼好,遇到那樣的客服也很難不生氣w(對奈勒莎的話...我覺得她應該只會念一念,然後摸摸頭給甜點與新娃娃之類的安撫ww
2021-05-16 16:58:21
Komi(貴霜雜食動物)
欸其實是短髮造型(很凌亂的那種)啦,至於對不對,還請看下一話w
2021-05-16 17:11:47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髮尾、馬尾...糟糕,打錯字了卻沒發現,不好意思,以及謝謝komi提醒,讓我發現不對勁(>∀<)(期待下一話,為komi加油~
髮型的話,是長這個樣子嗎?
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2002/e99f5009c6aee25e70d981206fc14be3.PNG
2021-05-16 17:54:48
Komi(貴霜雜食動物)
鬢角不要這麼長,然後瀏海短些,像這樣
https://pbs.twimg.com/media/DuzVn5JVYAAbhGb.jpg
2021-05-16 18:01:43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原來如此,謝謝komi分享~(*´ω`*)
2021-05-16 18:05:12
Komi(貴霜雜食動物)
不客氣~(*´ω`*)
2021-05-16 19: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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