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感情都有深意，說出口就要人命。
狂歡舞池裡，李嘆拿著廉價的慾望沙灘擠出人群，剛巧看見酒吧旁有位身穿酒紅色小禮服的少女，端著一杯蜜多麗，用淡然至看不見萬物的眼神掃視早看不清面目的夜晚。
李嘆走上前，一邊耍帥把手插入口袋，朝少女做出敬酒的姿勢，「嘿，妳怎麼不進來跟著跳舞？」
少女仰頭，她的妝容不重，但眼尾那點嫣紅令人印象深刻。
她縮手，拒絕敬酒，冷聲開口，「我陪朋友來。」
「放鬆一下嘛！這裡又不是西餐廳。」李嘆大笑道，自個兒把酒乾掉，放到吧檯上。
被下藥也無所謂。
這裡是夜店。
少女搖頭，「不需要，謝謝。」
李嘆看少女的眼光終於清明了點。
那是一雙透徹的眼睛，看舞池裡的人群、看台上灌酒的妹子、看狂歡的DJ和主持人，手拿著比琥珀還混濁的酒，心倒要比琥珀還了然。
如果單純，李嘆會伸手勾引羔羊走入陷阱，再毫髮無傷瀟灑邁出夜店。
李嘆乾脆把手從口袋抽出，保持隨興的態度。
「感覺妳很會喝酒。」
「謝謝。」
「妳不要誤解，我沒有打算搭訕妳，我只是想說話。」
少女揚起用眉筆畫過的眉毛，「這和搭訕有什麼不一樣。」
「我認識前女友時，她也以為我在搭訕她，其實那時候我只是手機沒電想打電話給我哥。」李嘆說。
少女晃著蜜多麗，沒有回話。
李嘆想起前女友的身影，他還沒忘記她喜歡什麼、愛吃什麼、討厭什麼，她卻已經忘記他在乎什麼，甚至選擇遺忘所有。
劈腿嗎？
他有資格跟人說明自己被劈腿嗎？在狂歡的舞池裡他什麼都能成為，也什麼都可以，褪去夜晚的戲服，他只是他自己，作為一個平凡的上班族。
就只是個無比平庸的男人。
多麼悲慘的戲。
也許是酒精讓他的話變多了，他不顧少女的意願拼命地說，拼命地講。
少女看他的眼神變成同情。
李嘆嘗試著耍帥，「哦，反正都過去了啦。」
「這樣啊。」少女點頭道。
「我喜歡偶爾來這種不用思考的地方，多單純，男生只要想怎麼尋歡作樂就好。」李嘆指著人潮，開朗大笑。
可能也有傷心人。
可能也有像少女這樣的人。
可能也有年輕人、來這裡放鬆的人。
李嘆突然感慨，「來這種地方，不要把人當成人。」
少女動了動手指，「為什麼？」
「因為認真了，就會心冷。」
「嗯。」
「對啦，妳今年幾歲？」
「二十五。」
「真假？我以為妳才剛成年。」
這個時候，舞池跌出一位男性，那個男人喝得挺醉，帶著笑容玩得非常嗨，高舉著手朝少女用力揮動，「欸──我們回去吧！」
李嘆看著，發自內心有點擔心，「他是妳朋友？我以為妳和女孩子出來玩呢。」
「喔……他是我朋友。」少女放下蜜多麗，主動過去接住男生，對著那個男生大聲開問，「喝那麼多幹嘛？找到妹子了沒啊？」
「有啊有啊！有要到line，因為我替那個妹子解圍！她剛剛被幾個男生纏住了！還好我夠大隻。」
這位男性朋友在李嘆眼中看起來確實頗有相當身形，這就是他擔心少女沒辦法扛住那個男人的原因。
所以他走上前，釋出好意，「喂，妹妹，需不需要我幫妳把他帶上計程車？」
那名男性朋友聽見李嘆的聲音，轉過頭看，笑了，「哇，妳找到對象了喔！好快！」
「不是……」
「我沒有。」
李嘆和少女同時否認，彼此用眼神示意。
然後少女獨自扛起男性友人一半的重量，安撫似地說，「好了，既然要到line下次再約對方出來，今天先回去。」
「好──」
李嘆在後面喊，「真的不用我幫忙？妳把他送回家後還要自己回去對吧？」
算是他多心。
少女回頭。
那是一雙透徹的眼睛，看舞池裡的人群、看台上灌酒的妹子、看狂歡的DJ和主持人，手拿著比琥珀還混濁的酒，心倒要比琥珀還了然。
「我跟你說了個謊。」她道，「他是我的……男友，前男友。」
別人的感情都有深意，說出口就要人命。
李嘆沒有再說話。
夜店就是這樣的地方──想玩得夠快樂，別把人當做人。
即使是自己人。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