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新選組】《清泉石上》第二一卷、斷不了的緣　二一五、不合時宜的請託

　　青山家過去本來就是清泉堂合作的草藥商之一，若葉得到了家裡父母的首肯暫時在清泉堂幫忙。凜雖然覺得不好意思，然而這些工作確實需要人手，便從臨行前自駒井手中收下的資金中取出一部份，以一個月銀十匁來聘雇若葉。這麼十幾天下來，不僅是前頭醫務的區域，連後頭家居的部份也大致佈置完成。

　　唯一難辦的只有一個房間。那是父親宗一郎的書房，裡頭堆滿了宗一郎收集的醫書。青山家雖然從農家那兒批了草藥來賣，對藥多少有一點認識，然而對醫術之類的卻不甚了解，特別是那些蘭學的書對他們來說更是如天書一般。深怕弄壞了什麼重要書籍，是以也不敢擅自整理，只定期撢掉表層的灰塵，只是時日一久，仍不免蛀蝕發黃。當初父親在安政大獄中過世，母親也因肺癆發作病逝，凜抱著滿腔對幕府的恨離開這個家時，就只帶著父親的醫藥筆記。那本筆記在她脫離新選組的時候留在了不動堂村屯所的醫務室裡，鳥羽伏見之戰後回到那個醫務室裡已經不見，想來應該是被處理掉了。那個時候還覺得有些可惜，然而，看到這一整間的書房，凜便知道父親留給自己的寶藏遠比那區區一本筆記還要多上許多。

　　「凜姐果然又待在這兒，一直看書的話這診所可永遠開不起來啦。」晨間與凜一同前往位於慶養寺的清水家墓掃墓後，若葉回到家裡將一些藥材取來，卻見凜一直待在宗一郎的書房裡翻閱著書籍，忍不住笑了。她看著一屋子的書嘆道：「宗一郎叔叔這間書房當真是壯觀，我見過最多書的大概就是這個地方了，偏偏除了藥草的書之外一句話也看不懂。」

　　「父親就是這樣，只要是醫學的書都想要收藏，也因為這樣家裡總是財政困難，若不是還得給母親治療，大概會更誇張吧，咱們也都已經習慣了。」想起一切不幸都還沒發生的時候，雖然不富裕家裡卻和諧平靜的日子，偶爾從長州來幾個客人吵吵鬧鬧地也挺有趣。凜並不喜歡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對於偶爾襲來的回憶浪潮除了盡量使自己轉念以外也沒什麼辦法。她將手邊散亂的醫書整理好放回架上，一邊看向翻著架上藥草書的若葉，突然問道：「若葉又是何時與下谷吳服的近江屋離……離開近江屋的呢？回來之後一直讓你幫忙著，卻沒有時間多關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其實也沒什麼，本來這樁婚事便只是看著父親的一個老主雇面子上才訂下的，對方也沒有什麼不好，對我也挺照顧，只是也沒有太多的感情。」若葉放下書，臉上露出一個複雜的神情。如果她的夫家當真如同雖然嘴上這麼說，只怕多多少少還有些遺憾。只聽若葉輕輕嘆了一聲續道：「離緣是去年底的事。雖然我也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四處都亂得很。近江屋是支持那一邊的，不知從哪兒得知咱們與長州人來往密切，便……」

　　「是咱們害得你……」凜愧疚地低下頭。

　　「請別這麼說，咱們一家並沒有後悔過與清水家交遊，更何況清水叔叔還是母親的救命恩人，長州來的大哥哥們之前也救過被誘拐的我啊。」倒是若葉一臉釋然的模樣道：「其實出嫁到近江屋也沒有幾年，幸好也還未有孩子，現在這樣說不定好一些。」

　　「無論如何還是得說聲抱歉。」看到好友這副模樣，總算讓凜心下好了一些，終於露出笑容道：「雖然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清泉堂開業之後還是要麻煩你了。」

　　新政府遲早會進到江戶，在那場襲捲江戶的大戰來臨之前至少還有一小段雖然不能算是平靜，至少還沒有關係到太多人命的時候，凜覺得自己要盡可能多補嘗一點這些給過自己幫助的人們。畢竟她不能確定在大戰來時，是否又會給他們帶來多少麻煩，甚至是否有可能又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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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已經有些長的頭髮剪短綁起，凜第一次穿上了醫師的十德。以前跟在父親身邊學習醫術的時候，總對這身裝扮抱著一份嚮往，然而，自遭逢大變，走向與醫者不同的血腥道路之後，即使做著醫者該做的事，即使看到松本良順身上那件十德，她也不敢再奢望。時過境遷，從書房裡的藤編箱子裡找到這身父親留下的衣物時，凜一度不敢去碰觸，最後還是將它取了出來。父親本來就不是壯碩的身材，這身衣服現在披在她的身上，除了衣擺過長之外，寬度竟然還不算差上太多，經過若葉的修改之後意外地合身。

　　她並沒有特別跟誰解釋自己的身份，但過去父親還在的時候，清泉堂在今戶町便已經小有名氣，是以街坊鄰居也理所當然似地接受了她的重新開業。再加之與將軍一起從近畿撤回的軍隊暫駐在江戶的各處，給新開業的清泉堂帶來不少的客源。為這些未來的敵人治療，可能會對長州人造成麻煩，然而，無論是出於醫者之心還是其他考量，凜都不能就這麼拒絕傷者的求醫。距離洛南那場惡戰已過一個多月，到此時還來求醫的人傷勢大多不怎麼樂觀，即使是治療到沒有生命危險，未來可能仍要傷殘一生的也不在少數。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可怕的心理，卻仍忍不住為此鬆一口氣。

　　由於上頭將軍曖昧不明的態度，這些部隊無所適從，軍士們更是人心浮動，甚至有傳聞一些幕臣的部隊不滿而離開江戶，打算以自己的力量來對抗新政府軍。帶著傷者求醫的幕府軍士即使在診所裡也交頭接耳著，或許在新選組裡臥底以來的習慣，在這診所裡的每一句話凜都聽在耳裡，誰也說不準哪個隻字片語會成為未來重要的情報。

　　『醫生，麻煩幫我看看這裡。』『清水醫生，請幫我小老弟看一下！』『醫生先生，我這邊的鎗傷好像又痛起來了。』『清水醫生……』

　　以幕府現今的局勢和那些患者的傷勢，診所裡明明應該是該相當低迷的氣氛，卻不知為何在凜為他們看診的時候卻又變得有生氣了起來。她也不是排斥，比起那些垂頭喪氣的臉孔，這樣的氣氛或許還讓她感到輕鬆。就在得到慶喜竟禁止會津、桑名二藩登城並命其退出江戶的情報，且召集了其他幕臣登城的那日，來到診所的兩藩藩士抱著遺憾的表情來向凜拿最後一次的傷藥時，除了跟同伴們私底下罵了幾聲上頭幕府將軍的無情無義之外，或許是因為在洛中待了五年終於可以久違地回到家鄉的關係，倒也沒太過沮喪的模樣，還挺有精神地與凜告別。

　　「真是一群腦子簡單的單純傢伙，明明也有一同上洛的藩醫在卻不去找，真不知道他們是拿什麼當藥的。」接近午時，當凜送走最後一名會津藩士時，卻見一個早已被留存在久遠記憶中的身影站在庭院之中。那張雖然已佈著歲月痕跡卻與十幾年前初見面時沒有改變太多的臉上，朝著她露出一個笑容道：「謙三君，不，應該叫你小凜吧？好久不見啦！」

　　「……麟太郎叔叔？」凜好像回憶起以前父親和松陰帶著自己第一次造訪「象山塾」的場景，看著一個老大不小的人和年輕人一樣眼裡發著求知的光芒纏著佐久間象山問東問西，那麼一瞬間她還覺得有些懷念。只是如今那個純粹求知光芒已經被疲於各種戰事與國事的煩惱給取代，這也將凜從過去拉回現實，退了一步、恭敬地行了禮：「陸軍總裁，安房守勝大人，久疏問候了。」

　　「真是的，難得有機會再見面，以前那個黏人的孩子竟然變得那麼生疏嗎？」勝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卻見凜一點也沒有要配合自己的模樣，只好嘆了口氣道：「前幾日在城裡遇到了松本法眼，聽他說了你的事，也聽說你回到江戶來，便過來看看。」

　　「是這樣的啊……松本叔叔果然知道了。」凜知道自己的立場，先前山根也警告過她，所以即使那位她尊敬的長輩就住在同一個町裡，卻沒有意思主動前去拜訪。雖然並不常出門，不過在這小小的今戶竟然一次也沒有見過面，表示對方也知道她人身在此處，只是避免尷尬而已。如果這樣就好，那為何松本法眼會與勝海舟提起自己的事？凜心裡突然浮現這個疑問，側身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道：「勝大人，不如先進裡頭來說吧？」

　　「不，今日公方大人召眾幕臣登城，晚些可能會有人來訪，不能在這裡待太久。今日來此除了看看宗一郎的孩子之外，只有一件事。」事實上在外等著的期間，家裡的僕人便前來通報某個男人前來拜訪的事。若是論到身份，拜訪者肯定是比今戶的一個小小長州出身的醫生還要高，但是在他的判斷之中，眼前這個女孩可能更重要。勝收起了單純來見後輩的輕鬆神情，正色道：「相信你也知道薩長已經開始揮軍東來的事了？」

　　「是。」見對方變得嚴肅，凜警戒地退了一步，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藏在十德羽織下的脇差刀柄上。「難不成勝大人今日前來，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戰爭，要掌握更多與敵人更多的籌碼嗎？」

　　「放輕鬆，小凜。宗一郎是我的好友，即使立場不同，我也不會做出挾持他的孩子來逼長州退兵這種事。更何況我，不，你自己也很清楚，即使我真的那麼做，也擋不住薩長的軍隊。」雖然嘴上這麼說，勝為了表示自己並沒有要動武的意思，也雙手擺了擺退開。事實上他還真的有認真思考過這種做法的可能，不過就如同自己所說的，即使凜對長州那些將領來說很重要，他們包括凜卻都是為了推翻幕府可以捨棄生命的人，已經走到這一步，不可能因為一個人質就後退。再說勝也知道這個從小與劍術高手為伍的孩子，還有憑著那曾經在新選組裡做了四年間者的膽識，莫要說已經殊於劍術的自己肯定擒不了她，就是派上一隊人馬只怕也沒那麼容易。他抬起頭來從清泉堂低矮的圍籬往外看去道：「軍隊若是攻來，這裡的一切都有可變成焦土，江戶不知有多少人會流離失所。你覺得這是你父親宗一郎或是寅之助期望看到的嗎？」

　　「沒有人希望如此，但是會演變成這個地步，難道不是幕府的暴虐和無能所致嗎？」凜抿起嘴，雙眼瞪著眼前的人，盡可能抑制自己憤怒的情緒道：「父親和松陰老師，還有許多人當然都不希望發生戰爭，但是當他們用溫和的方式來抗議的時候，幕府是如何對待他們的，難道勝大人都不知道嗎？把咱們逼到如此境地而反抗的就是幕府，如今幕府被逼入窘境，這才來提和平，是不是太過可笑了？」

　　「冷靜點，我不是那個意思。」安政大獄，以及在那之後至今為止，幕府為了維護自身威信而處決了很多人才，那是勝無法、也不想為之辯解的事，他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道：「我只是來表示公方大人決定恭順朝廷的意向，和希望你能看在過去的交情，與公方大人的這個決定的份上，聽聽咱們一個請求。」

　　「慶喜決定恭順？」還在新選組的時候，凜對那個第十五代將軍就沒有什麼好感，並不只因為那個人在蛤御門之變中下令對鷹司邸開砲造成久坂等松門前輩死在那裡頭。那個人確實有著一些聰明才智，但是反反覆覆的個性不僅令薩長這頭惱火不已，就連自己的臣下也為此吃盡了苦頭。與洛南一戰不同，退回江戶的幕府手上還握有西洋化的傳習隊和強大的海軍，凜並不相信還掌握著如此兵力的慶喜會願意就這麼把政權拱手讓出。她冷笑一聲道：「事到如今，那個人還以為自己的花言巧語能夠騙得了咱們嗎？」

　　「哈哈，那位公方大人的確是不好侍候吶，我也吃了不少苦頭啊！」乙丑年幕長戰爭幕府落於下風時，勝曾經奉慶喜之命前往與長州交涉停戰事宜，然而就在他人身在敵營的同時擅自以前將軍家茂的過世為由宣布停戰，此舉觸怒了長州眾人，令他做為使者的立場變得危險。那回不知是僥倖還是被同情而撿回一命，然而在慶喜接任將軍之後，卻發現那只不過是頭痛的開始。整個日本的命運都被那個人的反反覆覆搞的亂七八糟，那可是比丟了自己區區一條命還要糟糕的事。正是因為如此，難得這一次那個人肯聽話了，絕對不能再出亂子。勝一邊無奈地回想著自己因為那個人而吃過的苦頭，一邊用像是要同時說服自己的語氣道：「不過就因為公方大人是那種個性，你可以相信他的自私。公方大人做為水戶家出身之人，不能允許自己被打為朝敵。當然，這些都是表面的說詞，更重要的是，即使幕府手中擁有足以一抗的軍力，他知道在名不正言不順的情況之下，也很難與朝廷為後盾的薩長為敵。即使是傾盡全力一搏，在損兵折將之後可能更難有談和的本錢，弄得不好可是會讓德川宗家滅絕的。這樣的理由，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接受？」

　　「……原來如此，那個人的話確實是如此，他顧慮到的根本不是什麼臣民，更不是這個國家，只是自己而已。」聽到勝的那一席話，凜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憤怒，她卻笑了。勝海舟與清水家算是老交情了，從小就與勝相識的凜知道對方為何要如此「老實」地將這些話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勝也很清楚她討厭漂亮話。凜沉默了一陣，這才開口問道：「那麼，勝大人希望我這麼一個小人物做什麼？」

　　「與薩長高層將領都有交情的小凜，可不是什麼小人物。」聽到她這麼說，勝才真正鬆了一口氣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希望你能將公方大人的意思傳達到那頭去，並找個機會坐下來談談。至少這個江戶是說什麼都不能淪入戰火之中。」

　　「意思是其他地方、其他無法接受恭順的幕臣，也無法管上那麼多了嗎？」準確地抓住勝的言外之意，那非常無情的、惡鬼般的言外之意，凜只覺得全身冰冷。她想起了那個曾經對自己伸出歡迎的手的那個殿下，還有那個殿下所領著的那忠誠到愚昧的藩國，當然還有自己曾經待過的那個組織。她咬了咬牙問道：「不過勝大人應該知道咱們真正恨的便是這個德川家，若是這頭提出的停戰條件，是要慶喜交出自己的首級，那又如何？」

　　「如果長州盡是單純追求復仇的蠢蛋，咱們是不會把這個國家交出去的。寅之助雖然做事瘋狂了些，卻不是不懂輕重之人，他教出來的學生們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小凜你也一樣。」勝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凜那帶著威脅語氣的問題在他聽起來好像根本不算是個問題：「更何況你們真正恨的並不是德川家，而是幕府的這個體制。你們非常清楚，如果今天要求的是公方大人的性命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屆時西洋趁機入侵，那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雖然對會津侯還有釜次郎等人很抱歉，但咱們這邊說什麼都要把可能的內戰限縮到最小規模。」

　　「……我明白了。」其實凜一點也不想明白，她多麼希望所有衝突就結束在報了父仇、師仇，但即使還抱著天真想法，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凜嘆了口氣點點頭道：「有需要的時候，麟太郎叔叔便跟我說一聲吧。」

　　「你終於肯再叫我一聲叔叔了。」勝這次是真的發自內心地笑了。他摸了摸凜的頭，就像這個亂世還未開始時，清水宗一郎第一次帶著這個孩子與他見面時一樣。「偶爾也去一趟松本法眼那邊吧，他最近為撤回江戶軍隊的治療忙得焦頭爛額，家裡好像有個麻煩的病人沒什麼時間照顧，希望有誰偶爾能去照看一下。」

　　「松本叔叔也見外了，如果真的需要幫忙，只要說一聲，我也不會拒絕的。」雖然是這麼回答，凜多少還是有些猶豫與疑問。山根醫生的話還在耳邊，以自己的立場而言，去一個奧醫師的家裡自然有些尷尬，然談話間只要盡量不觸及政治，卻也不是什麼絕對不可行之事。松本良順也不是那種會太在意這種事的人，卻繞了個圈子請勝海舟來拜託自己這件事，卻讓她怎麼也想不透，不禁開口問道：「卻不知是什麼樣的病人？是幕臣嗎？」

　　「不知道，松本法眼也沒多說呀，說不定是什麼想讓你見見的病人呢？」勝揮了揮手，踏出了清泉堂的庭院道：「家裡還有客人等著呢，雖然也想讓你見見這個客人，不過看起來你也不輕鬆，還是下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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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也不是刻意晚了幾天才前往松本良順的家，實在是那幾日為了應付那些對打算恭順的將軍不滿而撤出江戶的幕臣便花了大半的時間，除此之外還得準備常備的藥物。即使如此，也並非完全抽不出時間前往同在一個街町的那兒去一趟，她也承認自己沒有特別積極地想要前去看看那位法眼想讓她一見的病人。

　　松本良順的宅邸就在今戶神社的旁邊，這個地方曾經是幼時的凜和若葉的樂園，還時常因為弄亂了擺設在花圃中的今戶燒而被神主斥責一番。回到江戶後，本來是應該來參拜的，只是顧慮到那位醫者就住在此處，遲遲沒有前來。

　　松本良順夫婦不在家，出來迎接她的是側室的直夫人。凜雖然識得正室的登喜夫人，與直夫人卻是第一次見面。那是一位與自己病弱的母親完全相反，膚色微黑、臉上帶著開朗的笑容、全身上下都感受得到活力的女子。

　　「你便是凜小姐嗎？夫君有提起過你的事，請隨奴家來吧。」直顯然對於自己被囑咐等著的女孩竟然以一身男裝的模樣出現而感到意外，不過大概丈夫松本良順本身也是個怪人，對於出現在丈夫身邊的怪事也沒深究太多便讓凜進到屋裡。雖然外觀門面上看來不大，裡頭卻有一定的深度，一邊讓直夫人帶著往別苑走的途中，見到那些堆滿蘭醫書和藥材的房間，以及似乎是專門做製藥研究的土間，讓凜不禁有著「不愧是奧醫師的家」的感想。直夫人見她對那些房間有興趣也不催促，任著凜一間間看過去，見她好奇的模樣忍不住笑道：「聽夫君說到你一個女孩子在學醫的時候，咱們本來還不敢相信，以為是夫君從哪兒相中的女人，要納第二個側室呢。不過今日見著還果然是個醫家的孩子，看這些東西的眼神跟夫君是一模一樣。」

　　「給您見笑了。」凜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醫書。自家雖然也有父親的書房，松本良順家的藏書量又是另一種境界，令她一時沉醉其中。

　　「不用客氣，夫君說了，凜小姐來的時候，想翻閱什麼書都可以，若是要借回去抄寫只要跟奴家說一聲便是。」直夫人這麼笑著說時，別房傳來陣陣劇咳聲，還有誰在房裡移動的窸窣聲，她一臉無奈地道：「真是個不聽話的病人，就說已經病成那樣別亂動了。凜小姐，你可要幫忙管管他喲。」

　　還不用見到病人，光是憑著那帶著空洞的沙啞咳聲，凜便已經可以聽得出病人所患的不是別的，就是那個奪走了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前輩性命，讓原本有著無限可能的生命變得只能在病榻上等待消亡，那個她最痛恨的肺癆。凜更想起，在離開「那些人」之前，她也照顧過那麼一個不聽話的肺癆病人。

　　不聽話的肺癆病人？

　　「直夫人，您還有許多事要忙吧？別房那頭我自己過去就好了。」遠遠看著那個別室，心裡似乎浮現什麼奇怪的預感，凜對直夫人點了點頭，獨自朝著那隱隱傳出熟悉咳嗽聲的房間走去。她停步在房前，輕聲道：「在下清水，受松本法眼所託而來看看狀況。」

　　「咳咳，啊，請等等！咳，差一點就……」房裡傳來腳步聲和被褥摩擦聲，這麼慌亂一陣後才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咳咳，請、請進。」

　　「失禮了。」凜輕輕地拉開那道紙門，別房內的景象映入眼裡。沒有太多擺飾的房裡，只有正中央的一張床舖，榻邊一個火盆與幾張顯然才草草整理過的草紙，還有枕邊還一半掛在刀架的長刀。而坐在榻上的那個年輕病患，是凜沒有想過會再見面的人物。

　　「咳咳，我絕對、絕對沒有要偷跑出去哦！咳！我說……」發現來者注意到長刀而尷尬地把刀扶正，突然意識到什麼地抬起頭來。那張因為久病而瘦削的臉上，一雙大眼往凜這頭看過來：「咳咳，欸？白石君？」

　　為何松本良順特別透過勝海舟、而非親自來拜託自己照顧「特別病人」的原因，凜突然了解了，然後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痛了起來。

　　「沖田先生……」



作者的話：
　
　　「十德」是江戶時代僧人所穿的衣服，但這不是法事時的法衣，有點像是平常穿的衣物。除了僧侶之外，從事繪畫、雕刻、音樂、醫師、歌者、能樂等技藝之人的穿著。《神劍闖江湖》（或譯《浪客劍心》）中會津出身的女醫生高荷惠就是穿這樣的衣服，其實也不算是整套，有點類似羽織的形式，穿起來比較中性不分男女（當然，在那個年代大多是男性在穿就是），在此就讓凜這麼穿著了。
　
　　沖田的最後療養地的爭議先前已經有提過，這裡就不再重提，其實把療養地設定在今戶也算是我的一點私心。在前去史跡巡禮的時候千駄谷和今戶兩個地方都有去過，個人是比較喜歡今戶這個比較下町的地方，以清水家的身份，在這個地方生活也比較合理，最重要的是松本良順就住在這附近。
　
　　P.S. 更新速度愈來愈慢了...orz
　
＜第二一六章、大名之夢＞預告：
　
甲州城近在咫尺，他們卻一步也無法再往前，那成為大名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