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請別說我習慣孤獨》第三章 恃寵而驕

 

　　三敘週末在家打掃衛生、清洗衣物時，門鈴突然響起。他推開門，意想不到的人正站在門外。

　　「啊，那晚之後你一直沒有回復我的短信，我有點擔心你。」

　　文月小姐正拎著兩個購物袋，站在他面前。圓框眼鏡鋪滿了水霧，她也一同著呼著溫軟的氣，在門前的走廊中霧化成白色。

 

　　三敘其實不太情願看到她，他想逃避她的一切訊息。

　　他站在門口，與之對峙。

 

　　「所以……我可以進去嗎？」

 

　　鏡片上的霧氣褪去了一些，斑駁起來，三敘透過折射率不低的透明蒙罩試圖在她眼中捕捉一絲她在開玩笑的客套。

　　他本想拒絕。

 

　　「接一下。」

　　她伸出手，把沉甸甸的袋子遞了過去。三敘條件反射地把手中的拖把安放到了一邊，接了過來。

　　他覺得自己中計了。

　　這下也只好讓她進來了。

 

　　他拎著購物袋，偏著頭退後了一步，讓她可以進入房屋。他把袋子擱置到了門邊的矮櫃上，給文月小姐找出了一雙粉色的拖鞋。剛剛擺放好，準備拿著購物袋進屋，文月小姐就紮進了自己的懷裡。

　　準確地說，是自己像沙袋一樣被抱住了。三敘認為此時用練習武術的木樁來形容自己更為合適。他拎著重物無法反抗，身體因突如其來的擁抱而僵直不知如何反應，只能任人宰割。

 

　　僵持了大概半分鐘，他冒出了改變的想法。

　　「……先換鞋進去坐吧。」

　　他也是怕她一時興致上來穿著鞋拉著穿圍裙的他就進屋就來一場，他比起自己的身體更擔心新買的圍裙和剛擦好的地。見她沒有什麼過於衝動的舉動，才開口讓她換鞋。

 

　　她也不是第一次過來了，只不過上一次來還不是戀人關係——三敘認為現在他們也不是戀人關係，充其量是炮友，文雅點叫“性伴侶”，屬於隨時想換就換，想找幾個就找幾個的那種狀態。他怕是已經給不知道多少人戴綠帽子了，說不準將來自己也會被戴上不只一頂。

 

 

 

 

 

　　上次來時，他記得是剛過去沒多久的時間，應該是第三次約會，他們起初是打算看電影，但因為文月小姐的遲到與三敘買錯了場次，他們到達電影院時，那一場被稱為“最適合情侶觀看”的電影已經散場了。三敘對於遲到一向深惡痛絕，可文月小姐除了相親那一次，從來沒有準時到場過，他卻出奇地並不生氣，也許，那時在他心裡並不希望約會和感情能夠被促成。

　　但是和漂亮女人在一起的時間還是愉悅且值得珍惜的，何況他感覺文月小姐的周身會縈繞著一種奇妙的氛圍令他感到一種輕微的、類似於酒酣的眩暈，這種感覺直衝他的鼻腔和大腦，令他有些上癮。起初他認為是她的香水，後來發現並不是，即使她換了香水或是不用香水，他也會有這樣的感觸。他又極其自信地認為自己不會對一個比自己小十一歲的女孩動心，因此並無解。他並不想剩下將近半天的時間都在電影院下層的商場中沒有意義地浪費，因為他並不打算給文月小姐買什麼，也不希望文月小姐給他買什麼，更不希望隨便結束約會令她失望而影響對自己的評價。

　　不過實際上他的確認為逛街是個平庸但還算不錯的選擇，但文月小姐穿著少說七公分的細跟高跟鞋，十幾層的商業中心逐層逛下來最先崩潰的一定不是身為男性的自己。

所幸，他找到了他心目中的最優解。

 

　　「啊，文月小姐，快到午飯時間了，不如去我家，讓我給您露一手。」

　　像是這種情況，一般的女孩子都會拒絕的吧？看啊，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中年男人，看似十分刻意地買錯了本該一直持續到下午的電影場次，實際上是為了誘拐約會失敗的年輕女孩回家，像文月小姐這樣成熟的女孩一定會嚴詞拒絕的吧？

 

　　「好啊。」

　　她買好了咖啡，有點費力地扭開了屬於三敘的那一杯的塑膠杯蓋。

　　「奶精要放嗎？還是要糖？」

 

　　「都放……什麼？」

 

　　「奶精，還是糖？」

 

　　「不，我是說……」

 

　　「我說『好啊』，去你家裡吃飯。」她把自己的奶精和砂糖也一併倒進了三敘的杯裡，蓋好了蓋子，語氣平淡。

 

　　在書店小駐片刻是為了將咖啡喝光，店內吊著暖黃的光源，看上去十分護眼又具有復古的迷情。三敘對當時的暢銷書沒什麼興趣，但又不能離開正在附近的雜誌書架邊翻閱經濟雜誌的文月小姐太遠，只能勉強地翻了翻最新一期的報紙，又放回到架子上，開始喝起了自己手裡的那杯熱量爆炸的咖啡。很甜，卻並不齁到牙疼，他倒覺得味道不錯。不過如果是她把所有的調味料都給了自己，那她的那一杯……

　　他看了看正小口喝著咖啡的文月小姐，看來她是熟悉這種苦味，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適。他還是感到有些抱歉，因為自己的一句“都要”，讓她捨棄了自己原有的調製想法。如果是自己的妹妹小翼，會不會不喜歡這種苦味？

  

　　「我記得甲斐先生很愛看書。」

　　文月小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眸看到他只抱著一杯飲料而手裡並沒有書本時，還有些驚訝。

　　「是，我比較喜歡書，不過……」

 

　　「不喜歡看暢銷書或者……這種快訊嗎？」

 

　　「嗯，也不是。我只是不太喜歡部分的流水線工業書籍，不過雜誌還好，這裡只是沒有我比較感興趣的類別。」

 

　　「看來是我想錯了。」她把雜誌放回原位，與三敘一同走出書店，終於稍微能放開點聲音。

　　「我還以為甲斐先生和我前男友一樣會故意避開暢銷書而顯示自己品味獨特呢。」

 

　　「嗯？您說的這種人我也見過，不過最適合他們的也就是那些暢銷書了吧。」

 

　　二人搭上扶梯，打算照三敘說的那樣先去底層的大型超市選購一些食材以供招待和烹飪。在扶梯上，三敘想繼續關於書本的話題。

 

　　「文月小姐呢？喜歡什麼書籍？」

　　他在想，如果不巧地，文月小姐像正常人一樣喜歡看暢銷書之類的，他要怎樣把話圓回來，即使他對暢銷書與暢銷書讀者並沒有什麼偏見。

 

　　「我不喜歡書。看經濟類雜誌只是因為是職業相關，我的老闆也愛向我諮詢股市，我有必要掌握一點動向。」

  

　　「是這樣嗎……」三敘對此感到有些可惜，不過他並不意外，但話題竟然被引向了股市這個他完全不懂的領域，他有些措手不及。

 

　　「股市，我並不太瞭解。」

 

　　文月小姐聽他這樣說，不禁笑了一下。

　　「不用刻意迎合我的話題，我也不太懂股票，只是老闆覺得我懂而已……我們還是聊一聊書本吧，或者……待會兒吃點什麼？週末了，我不想再想起工作。」

 

 

　　打折的牛奶、打折的牛肉、打折的臨期麵包、打折的火腿、打折的無菌雞蛋……

　　即使這是三敘日常生活中最真實的一部分，在旁人看來也有些過於刻意地在展現自身的“節儉”——在一般的年輕女孩眼中寫作“吝嗇”的這種缺點。

 

　　不過顯然，他一直對於文月小姐有所誤解。

 

　　「居然這麼便宜，我還以為最大的折扣也就是劃會員卡了。」

　　她拿起購物車裡的真空包裝袋感歎，語氣有一點點起伏，面頰上掛著一點愉悅。

　　「好划算啊，這樣的話，多買一包的錢都省下來了。」

 

　　「是啊，品質並沒有差多少，而且是買回家就要處理的食材，即使是臨期也沒有太大關係！」三敘沒有預想中的被嘲諷或是陷入女伴不悅的窘迫，有些放飛自我地開始和身邊的這個年輕女孩分享起了購物技巧。推著購物車選購時，他就像平常講課那樣，把何時、何種情況下優惠最佳條理清晰、嚴絲合縫地展現在她面前，也許是太久沒人說話，或是很少有年輕人認可他的節儉，他越說越起勁。

 

　　「就比如說這個沙拉醬，一大罐不可能馬上用完，就還是不要選擇臨期的了，即使是新裝封的，好幾瓶捆綁在一起的套裝，像你我這種單身人士還是不要購買了。雖然平均下來每一罐都便宜了不少，不過我們短時間內一罐都吃不完，等其他兩罐過期反倒是浪費……所以！」

 

　　文月小姐心領神會，眼含笑意地點了點頭，結合剛才所說的“知識點”從貨架上拿了一瓶正常價位、擺放在比較後面的新封裝沙拉醬遞給三敘。三敘接了過來，將其放進了購物車。

 

　　「做得好，文月同學！」

 

　　文月小姐聽到這個稱呼有一點驚訝，笑意頓時不見。三敘以為是自己失態，終於將自己從興奮的狀態中拉回，並開始有些不好意思。本來他是想通過展現自己小氣的一面嚇跑文月小姐的，沒想到對方不但認同，還很配合自己一直在找打折的產品，眼睛裡時不時地還能看到一絲崇敬。

 

　　「沒事，只是好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我有點恍惚……」

　　「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

 

　　三敘並不是會衝動消費的人，今天是要招待客人，又碰上折扣很大，除了食材外他又購置了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難免成果頗豐。他認為錢都花在了刀刃上，看到接近一萬元的帳單也沒有多心疼，只不過三個購物袋他一個人拿有些不便。即使這樣，他也不想讓文月小姐幫忙。

　　文月小姐掂量了一下每個袋子的重量，發現分配得十分平均後準備拿起離手邊最近的袋子離開超市，但被三敘攔下了。三敘將她帶到一邊，把購物袋敞開，挑出洗髮水之類的瓶瓶罐罐，把牙刷組和保鮮膜、塑膠收納盒、圍裙之類較為輕便的用品放進了她執意要幫忙拿著的袋子裡。到車站的這一段路上，三敘也還想著自己接過來，不過文月小姐沒有搭理他。

 

　　「那就當做你請我吃飯的回報好了，是不是心裡不平衡呀，一頓飯就換來這點體力勞動，那你手裡的我也幫你——」她嘴上開著玩笑，手真的伸了過來想要接住三敘拎著的袋子。

 

　　三敘說著「開什麼玩笑，文月小姐，讓您拿一個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心裡覺得在這樣一個不愛勞煩人也不愛施恩的社會，她真的很奇怪，本身她也不像是熱心腸的人。

　　不會是真的鍾情於自己吧？

 

 

 

　　「不好意思，剛才什麼都買到了，卻忘記準備新的拖鞋……」

　　三敘有些尷尬地在鞋櫃僅有的幾雙鞋子中找尋，拿出一雙粉色毛茸茸兔子造型的拖鞋放在文月小姐腳邊。本來也是隨口一提，沒有特地準備什麼，誰承想她真的就答應了。

 

　　「沒關係，這是……您前夫人的……嗎？」

 

　　脫下外套正準備掛起的三敘突然被她說的話打斷，感覺對方不禮貌的同時又加深了自己不禮貌的愧疚，臉頰有點燒紅，想要解釋的願望十分迫切。沒有哪個女人結婚後還樂意跟不成器的丈夫住在出租屋裡的！他也不是那種離婚後還收藏前任拖鞋的變態男子！即使是節儉也要節儉對情況吧！

 

　　「不！是舍妹的！」

 

　　「……您妹妹跟您一起住嗎？」

 

　　「實際上她在濱崎市，和……」三敘突然停聲，他不知道要怎樣去形容這一層關係，「與她的母親住在一起。」他內心激起了困窘，按照文月小姐的作風，一定又會問“她不也是您母親嗎”這種問題，在這種情況下，他希望她閉上嘴，或者乾脆點直接希望那天沒有去見文月律師。

 

　　「喔，甲斐翼同學對嗎，我記起來了。」

 

　　三敘覺得自己會很明白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但是他一點都不懂。他看著慢悠悠換著拖鞋的文月小姐片刻，轉過身去繼續掛起自己的大衣。他想，或許是那個最會扮豬吃老虎的文月律師把什麼都告訴她了。真是奇怪的父女——不，他們家都奇怪，除了文月父女，那個據說是文月律師的小舅子的助手長月先生也很奇怪，每次三敘造訪律師事務所，他都會用一種極其詭異的眼神盯著自己。不過也奇怪，他好久都沒看到長月先生了。

 

　　「說起來，我和甲斐翼同學還是同校同屆的，她很出名，尤其是高二那年……」

　　落座後，文月小姐接過三敘遞來的茶杯暖了暖手，開始說起三敘最在意的人物。三敘只求她別突然問到他的家庭關係就好，其他什麼都可以。至於討論妹妹小翼更是話題的首選。

 

　　「只可惜看來舍妹與文月小姐並不熟絡，不然我想她跟您相處一定能學習不少。」

 

　　「……甲斐先生真是客氣。」

　　文月小姐語氣略帶無奈和戲謔，這令三敘有些不爽。三敘能保證他說的這句話最起碼不是完全客套，如果小翼能學一點學習上的上進和對工作的認真，這絕對是裨益無窮的！但是遲到和拆臺這種討人嫌的地方最好還是不要學了。

 

　　沒等三敘回話，文月小姐又補充說道：

 

　　「不過甲斐翼同學大概是不記得我的，我們……沒什麼往來。”

 

　　顯然她的話裡隱瞞了些什麼，但三敘完全沉浸在了不爽之中，沒有過多理會她的發言。只說讓她稍加等待，午飯很快就好——

 

 

 

 

 

　　三敘歎了口氣，思緒收回。

　　「稍等我一下，午飯……我剛要準備做。」

 

　　「三敘今天準備吃什麼？我可以點餐嗎，我帶了牛排過來，特地找之前常去的老闆那裡訂的。”

 

　　「……打算把冰箱的食材清理一下，你知道的，有很多臨期的產品，加上你剛拿過來的，真是雪上加霜。」

 

　　「這樣啊，可是今天不吃掉的話……」

 

　　「我知道了，幾分熟？」三敘極力壓制著不耐煩打斷了她，從她手裡拿過那條用油紙精緻包裝過的上好牛肉，拎著棉線他已經感受到了絕望，仿佛被棉線束縛的不是牛肉，而是自己。

 

　　「七分。」她雙手合十，指尖靠近唇邊，小聲說了一句「勞煩您了」勉強讓三敘垮下的臉恢復了一點符合他“儒雅隨和”的表面人設。

 

　　「我也沒事做，不如我來幫你整理冰箱吧。」她放下了茶杯，背過手去輕輕地走到廚房邊上，輕倚著牆邊向正在分割牛肉的三敘詢問意見。畢竟這裡還是三敘的地盤，她要做什麼還是要問一下他的。

 

　　「……」三敘停下手中的刀，回頭靜靜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那麻煩您了。」

 

　　她笑了笑，歪著頭，十指交疊：「我是你的女朋友嘛。」

 

　　三敘的刀又停了下來，他悄悄回過身看了一眼正走出去的文月閑，有點不敢置信、又有點開心，但轉念又被懷疑與否定填滿內心，狐疑之時聽到她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才猛地回過頭倉促處理手中的牛肉，還在心裡感慨她奪魂攝魄勾人心魂的能力不是一般。

　　她拎著袋子走進了廚房，小聲地念叨著拿出來的每一樣食材，又打開冰箱門打量了一下三敘這個有點年頭的單開門冰箱的內部，停下言語，大概是思索了一會兒，著手往冰箱內部填充起來。

 

　　「麥片一會兒再說，真是多餘，我怎麼會給三敘買這種食物……雞蛋……咦，對，雞蛋放這裡……還有蔬菜……」

 

　　三敘想，自己大概是太久沒有和小翼見面了，聽到年輕女孩切切察察的碎碎念竟然還會感到一份安心和溫暖。

　　如果他們之前沒有一起過夜該多好。

　　不過如果當時沒發生的話……可能現在是不是這種情人關係也說不準了。

  

 

　　文月閑率先一步合上了冰箱的門，有些老化的膠條在門關上的一瞬間產生了巨大刺耳的橡膠摩擦聲響，讓三敘突然嚇了一跳，把注意力從牛排的擺盤上轉移出來。

 

　　「稍微溫柔一點啊……」他這時候又不知道要怎麼稱呼這個女孩了，他有點抵觸依舊以敬稱稱呼她，但又難以開口親昵地叫她。

 

　　「啊呀，連『文月小姐』都不願意叫了嗎？」她揚了下下頜，撇了下嘴。

 

　　「請您對我的冰箱溫柔一點，文月小姐！」三敘又不知道哪裡來的彆扭脾氣讓他轉回去繼續處理盤子和刀叉。

 

　　「……三敘，你能不能親昵一點稱呼我……我們又不是在談生意。」

  

　　「牛排煎好了，文月小姐。」

 

　　「喔。」

 

 

 

　　三敘本來並沒有想對這塊牛肉精心處理，但切著切著就發現這麼好的食材如果只是隨便過油煎一下簡直是對他正熊熊燃起的廚房之魂的侮辱，正巧文月小姐要求幫忙整理冰箱，看來不是很餓，對吃飯也不是很著急，他就翻了翻不知道什麼時候購入的食譜，溫習了一下很久沒有做過的牛排食譜，在煎過後又送進了烤箱。期間又照原本的計畫準備了一些家常的小菜和女孩子比較愛吃的水果沙拉。

　　落座後，三敘見她似乎已經被菜色的香氣征服，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得。

 

　　「嗯……文月小姐，請吧。」

 

　　「啊，我忘了！我還帶了酒來在車上……你等我一下！」

 

　　片刻之後，三敘聽到虛掩的門徹底關上的聲音，知道她回來了。心中繼續剛才的吐槽：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冒冒失失的人，怎麼會做這麼令人難以評價的事？精明的女人偶爾也會這麼脫線嗎？

 

　　文月小姐看他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已經準備好了開瓶器和高腳杯，便自己熟練地開瓶和斟酒了。

 

　　「從我爸爸那裡拿過來的白葡萄酒，我就不喝了，我待會兒要開車。」

 

　　「那……怎麼好意思……」

　　三敘有點難為情但沒有拒絕。

　　他酒量不怎麼好，卻偏偏是個愛貪杯的男人。曾聽旁人說過文月律師收藏了不少名酒，此刻的他也有些躍躍欲試。更何況已經開瓶倒在杯裡了，不喝反倒是辜負了她的好意，也浪費了美酒。

 

　　「不過我不懂酒，爸爸說這瓶好喝我就拿過來了。」

　　她托著酒瓶，突然想起了什麼：「抱歉，我忘記醒酒了……」

 

　　三敘搖搖頭，表示他不介意。他飲了一口後深覺文月律師的品味值得信任與欣賞，抬眼看到對面女子的杯中空空如也，思量了片刻，起身去廚房打開冰箱找了一罐葡萄汽水。

 

　　「說來也巧，昨天去超市正巧贈送了一罐芬達。」

 

　　「謝謝。」

　　文月小姐彎著眉眼，一臉溫柔地看著拉開鋁環傾著腰給自己“滿上”的三敘，說她最喜歡的碳酸飲料就是葡萄味的芬達了。

　　「那，乾杯——」

　　短暫的碰杯後，氣氛被甜美濃郁的葡萄發酵香氣舒緩。

  

　　「我上次離開後，一直在想，三敘做打折牛肉都那麼美味，高級牛排一定更能顯示實力。」

 

　　「實不相瞞，這麼好的材料，我處理的時候壓力真的不小。」

 

　　「不要謙虛啦，食物是不會說謊的。」溫婉的笑容在她嘴角和眉梢綻開，將切成小塊、泛著油汁的牛排送入口中。「我真是太幸福啦。」

 

　　「幸福？」

 

　　「我不會做飯，也不怎麼會料理家務事，偏偏嘴還很刁。工作也很多，也沒時間弄。」

　　「還好，我遇到的是你。」

 

　　三敘感覺鼻尖有些發癢，臉上也有點暖洋洋的，耳根也有點發漲。

　　「現在的年輕女孩不會這些……也可以理解。」切著牛排，他想：果然到底是一個和小翼年齡相仿的小女生啊。這種與妹妹的相似之處像是能更加惹他的憐愛：工作繁多、無人照應、自己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說：「沒關係，這些我都會，我……工作其實不是很忙。」

　　但他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心裡開始不是滋味。

  

　　甲斐三敘，你是她的什麼人啊，還以這種口吻說什麼“沒關係……”

 

　　「啊……文月小姐，我是說……」

 

　　他糊弄不過去的，她聽到了他說的所有。

 

　　「所以呢，你在糾結什麼？我親愛的情人，我的男朋友。」

 

　　他反復的態度過於明顯，明顯到讓她能直接問出口。

　　三敘回應她的凝視，緩緩放下手中的餐具。

  

　　「男朋友……」三敘垂下眼眸。也許是酒精的鼓動，他還是決定問出口。

　　「我……真的是妳的男朋友嗎？」

 

　　「不然呢？」文月小姐被問得愣了一下。

 

　　「……我是說，我和妳，真的是……」三敘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他就是這樣做了。

 

　　「情侶、戀人。我們在談戀愛。」

　　「我在上週末對你表白，我們在星期三一起過了夜，只不過你並沒有留宿……情人節我還給你送了巧克力，它現在還在你的冰箱裡放著呢……三敘，你是還不能接受嗎？」

 

　　「不，只不過……」他本是沒什麼信心，但聽到“情侶”的時候心裡的石頭落下了一半，安心借著酒的溫熱在他的胸膛裡蔓延。他想，那繼續問下去的結果也應該不會太差。他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問了，也許會更難堪，也不在乎多“冒犯”一點。

　　「是，只有我一個人嗎？」

 

　　她茫然地眨眨眼，會錯了意。

　　「……你不是我的初戀，我爸爸應該說過吧，我只有一個前男友，我們在兩年前分手了。如果你是在意我的性經驗，那我的確不是處女，而且我的欲望還是很強的，和前男友分手之後我很久沒有做過，而且那天壓力很大，我又和你確定了關係，就想……」

　　她好似恍然大悟。

　　「啊，你在意我不是處女的話，那我吃完這頓飯就離開，我們分手好了。」

 

　　「不，我不介意！」

　　三敘在快速消化這些資訊後聽到了“分手”的字眼，他的腦袋有一點暈，肢體先替他表達了意見，他擺著手說：「我沒有那種處女情結。」

　　面部的肌肉開始不經意地變化，嘴角的笑容包含了太多種情感。

　　「你不嫌棄我年紀大就好。」

　　還離過婚。

 

　　看著開始逐漸露出憨笑的三敘，文月小姐投出不解的眼神。

 

　　「十一歲嘛，聽上去也沒差多久，頂多是……」

 

　　「頂多是我快念國中的時候你剛剛出生。」說完，三敘先笑了起來，文月小姐聽他這麼說也跟著笑出了聲音。

 

　　「啊，文月小姐……」

 

　　「求你了，三敘，別這麼叫我，我總覺得你在叫我爸爸*……」

 

　　「那……」

 

　　「嗯，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叫我小閑也可以。」

 

　　「那，閑。」

 

　　「怎麼啦？」

 

　　「吃東西吧，涼了風味會變差。」

 

　　「好——」

 

　　「對了。」三敘拿起尾端刻著雕花的不銹鋼叉，插好一塊剛剛切下的牛排，微伏著身子舒展手臂遞到了她的唇邊。

　　「工作很累吧，來，多吃一塊。」

 

*由於三敘對閑與文月律師都是使用敬語『文月さん』稱呼，所以閑才如此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