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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祈願

千載浮雲 | 2020-12-13 20:35:06 | 巴幣 4 | 人氣 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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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進度 [達人專欄] 祈願




連年的飢荒疾病,大半的人類去世,人們幾世紀建立起來的文明瞬間崩毀,盜賊趁勢而起...不,事實上這個說法並不那麼正確,而是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們捨棄良善,轉變成屈於本能、為生存不擇手段的動物。

昔日的明媚風光只剩滾滾黃沙,稱之為末日絲毫不為過。秩序崩毀之後,道德在人類之間也逐漸淪喪,在數年前還被人類所珍視的道德,如今卻已像原始時代那般遙遠、像垃圾那般無用。

即便如此,信仰就像是黑暗之中的微光,給予了堅守著「人」身分者一個希望,使他們還得以保持良善,互相扶持,成為復興文明的可能性——但他們大多數被活埋了,只因為某位盜匪覺得有趣,便命令手下挖了個大坑之後,將這些不識趣的人們活生生丟進去。

隨著盜賊們揚長而去,一個人猛力挖開泥土,將自己的鼻孔露了出來,而後拚了命地向上挖,總算脫身而出,他死命地喘氣,神情茫然,絲毫沒有得救的喜悅,要不是剛好自己在人群的最上層,自己上方的土壤又剛好特別鬆軟,不然根本不可能存活。

無數憤恨、悲愴的耳語糾纏著他,望著那熟悉的人的冰冷身軀,呆滯的雙眼流下了兩道淚痕,淚珠隨著痕跡滾滾落下。

僅有一位少年存活下來。










一位瀏海遮幾乎擋住雙眼的黑髮少年身軀佝僂、步履蹣跚地緩緩走過倖存者的村子,他眼神黯淡無光,無論是姿勢還是神情都像是等待死亡的老人,彷彿以無聲訴說著尋死的話語。

忽然間,兩名壯漢突然從左右而來,他們上前踏了一大步,擋住了少年的去路。過了好幾秒,少年才抬頭一看,意外的是,這兩位拿著鏟子的壯漢舉動雖像是不懷好意,表情卻是戒懼不安。

「你...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其中一位壯漢聲音顫抖著問。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逕自走著自己的路。

「不回答的話,那就不要怪我們手下無情了!」另一位壯漢聲音洪亮的叫到,邊將手中的鏟子往少年頭上敲下。

少年恍若未聞,眼看鏟子就要砸在頭上,少年的手忽然伸出,緊抓住了鏟子的握把,接著奮力一轉。旋轉的力量使得壯漢身子忽地騰空,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眼前的景象便已經轉了一圈,等他回過神來,自己身體早已摔在地上,鏟子也脫了手。

眼見對方動手,且輕易的將夥伴擊倒,另一位壯漢不敢大意,將鏟子橫掃過去,朝少年的腰部揮砍過去,不料又是在擊中的前一瞬間,少年忽然蹲下身子,他動作沒有絲毫停歇,接著躍起揮拳,直擊對方的下巴,發出比預想中還大的巨響,壯漢雙眼翻白,口噴鮮血倒下,就這麼沒了動靜。

「你這傢伙...!」

「等等!都先不要動手!」

前一位壯漢正要起身再戰,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停下了動作,他轉頭一看,只見是個身形消瘦,文弱的女子插進了三人之中。她張開纖瘦的手臂,似乎是要阻止眾人戰鬥,但那瘦弱的身軀看上去連拿鋤頭都有困難,要如何阻止那位少年?壯漢戰戰兢兢的緊盯著少年,深怕他突然對這位闖入的女子下殺手,但沒想到少年竟解除了架式,眼睛微微瞪大,驚訝之情形露於色。

「...瑪莉?」

「還好你記得我。」那女子淡淡一笑,隨即對壯漢鞠躬道歉「抱歉,這孩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瑪莉趕緊將少年拉離現場,留下一臉愕然的壯漢。



村裡的建築不多且幾乎都破爛不堪,和廢墟相差不遠,瑪莉帶著少年來到的一間木屋亦是如此,環顧四周,當真是無比破敗,別說正常的家具,就連木頭都已經腐朽發黑,發出了陣陣惡臭。

「抱歉,這麼髒的地方。」

瑪莉垂眉苦笑道,揪緊的眉頭使得臉上浮現了不該有的皺紋,少年心頭一驚,不自覺觀察起她來,過去柔順的金髮如今變得乾燥紊亂,泛黃的皮膚令人無法聯想以前白皙的模樣,變化更大的是,記憶中那藍眸透出的溫暖目光,如今卻蘊含著無垠的哀傷。

「妳以前不是這樣的——」少年的眼睛瞪大,雙唇微微發顫,心底的話勒在嘴邊差點說出口,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如姊姊一般的她變成這副模樣。

那粗糙冰冷的手掌貼在了少年的臉頰上,卻莫名溫暖,她蹲下身子,靜靜地、柔情地望著他的雙眼,頓時臉上的哀戚轉為微笑,但,很快地又轉為憂傷。

「你又變得和以前一樣了,帕瑞爾。」她勉力擠著微笑,卻淺得看不出來。



帕瑞爾,那正是少年的名字,他本來都已經快忘記了。

七年前,那時的帕瑞爾還在暗巷掙扎生活著,殘酷的環境使他只得用盡各種方法,不擇手段的活下去,骯髒的泥濘、血液的鐵鏽味、冰冷身軀的觸感對他而言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事物。

「那時你的眼神黯淡空洞,看不到一絲光芒,就和現在一樣。」瑪莉說著,漸漸地壓抑不住內心的憐憫,同情之情顯現於色「可憐的孩子,願神驅散你的痛苦。」

「不要...」

「嗯?」

「不要再說那些話了,這世界...根本不存在神!」



帕瑞爾緊咬著的下唇滲出鮮血,無言地傳達著憤恨。

是啊,要是祈禱有用的話,瑪莉的父親,奧斯蒙就不會死了。

帕瑞爾還記得,當奧斯蒙剛收養自己時,自己有多麼不能理解他的行為——對著空氣唸著許多不明其意的話、將錢捐給他人、懷著奉獻的心... ....一切看上去簡直像是某種苦行,根本無法理解目的何在。

每每帕瑞爾問起,奧斯蒙總只是慈祥的一笑,說著他不懂的話,不過,帕瑞爾其實覺得無所謂,只要那什麼神能夠守護這位將他從地獄救出的老人家就好了,慢慢地,那種想法似乎也逐漸轉變為祈禱。

但,神背叛了他。

盜賊們前來那天,帕瑞爾倖存下來,身旁的奧斯蒙卻早已沒了鼻息,也失去了身體該有的溫度。

無數的疑問湧上帕瑞爾的心頭,他在心中吶喊著那些無解的問題,為什麼神沒有守護好他呢?沒有守護好這位虔誠的信徒呢?沒有守護好這位如此善良的人呢?

但,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只有答非所問的、死者的妒恨耳語。

對啊,神根本是不存在的,不然,也不會唯獨讓雙手沾滿鮮血的我活著。





「你要走了嗎?」

望著早已收拾好行囊的帕瑞爾,瑪莉語中明顯透露著不安,她有種感覺,有種不會再見到帕瑞爾的感覺。

「對,我一定要親手為奧斯蒙復仇。」

他的語氣是如此的堅定,沒有一絲猶豫,無法動搖。

帕瑞爾眼角餘光看向瑪莉,她口唇微張,看得出來有話要說。

「如果妳是要我打消復仇的念頭,那還是省省口水吧。」

「不,我只希望臨走前,你能聽我說幾句話。」

帕瑞爾本來不想聽的,但似乎有什麼不知道的原因令他停下了腳步。










少年最終仍決定去尋找仇人。

滾滾黃沙下,只有瘦小的少年與一臉奸惡的盜賊首領,面對武器與身形都比自己優勢許多的對手,少年的所作所為無異於尋死。

少年瘦弱的身體早就受到了無數應失去意識的痛楚,但他沒有倒下,無數次以意志撐起身軀,無數次以不可思議的力量支撐著意識。

「幹嘛這麼拚啊?早點死不是很痛快嗎?」盜賊首領訕笑著。

少年笑了,其實他還挺同意這句話的。

但,耳邊的聲音總提醒著他還不是時候。





那天,瑪莉告訴了帕瑞爾一些話。

「爸爸總說怕祈求得太多,神會不願意聽他的禱告。」

瑪莉悲傷的輕笑一聲。

「我沒和爸爸住在一起很久了,但我還是知道的,自從你來之後,他就再也不為自己祈禱,只祈禱你能好好活著,不受過去的夢魘所侵擾。」

「與那無關,我活下來只是因為運氣。」

「或許吧,但...」





帕瑞爾勉強用匕首擋下襲來的大刀,與豁出生命的姿態形成對比的是盜賊首領從容的嘲笑。

「怎麼了?不向你們那沒用的神祈禱嗎?」盜賊首領裂嘴笑道。

「...神是不存在的。」帕瑞爾氣息微弱地道。

至少我認為那虛幻的事物是毫無意義的。

但,祈求著的人們是貨真價實的、祈願的意志是存在於心的。

所以,至少要由我去實現她的祈願!










「我會在這裡祈禱你平安歸來的。」

那是帕瑞爾印象中最後的耳語。

也是他最後,與唯一兌現的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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