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一片混沌，找不到天與地的交界。數不清的顏色在大氣裡流淌，形成如溶岩一般凝滯的黑。方向毫無意義，彷彿連重力都已失去。
一個少女的身影，站在他的眼前沈默不語。
那是一個，相當難以看清的人影。
輪廓的邊界不斷地擾動，身上的色彩也以人眼難以企及的速度輪轉閃爍。難以形容那種感覺。真要說的話，就像是數千、上萬的身影交疊在一起，彷彿無數被疊合的人像底片，或是中割技巧還不純熟的手繪動畫。
勉強可以辨認的，是她那纖細的身形，和幾乎及地的一對雙馬尾。
然後，她張開口，說著難以聽清的話語。
她的聲音，像是同時監聽所有頻道的總機一般，高亢、低沉、細柔、粗獷、急迫、淡然，同時且同聲。在音調的起伏之間，各種情緒轉瞬即逝，卻又流轉不息，既是同聲唱和的噪音，也是刺耳的交響樂。
有那麼一瞬間，少年以為同時在與無數的人對話，直到他看到那雙眼睛。毫無疑問，那是一對少女的眼睛。水藍色的眼珠，如銀河一般閃動的光芒。無機質的眼神，那流光如其視線一般清冷。深邃的瞳孔，若是對上目光，恐怕會有自己被吸入的錯覺吧。
在這個如浪濤般無端無定的世界之中，只有那雙眼是不變的錨。
「妳是……誰？」少年開口問道。
事實上，少年直到開口之後都仍在猶豫。他總覺得好像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又一無所知。
「現在的你……還沒找到……自己的……」
她的聲音依舊模糊難辨，少年總算是辨識出前面的幾個字。然而後面那段，比之剛才卻是更加無可名狀。
「我是……你的■ ■……」
少女說出的最後幾個字，有著足以令腦殼轟然震盪的聲響。雖然簡短，但是卻把整個世界震碎，化作漫天數不清的多彩三角型，如盛大的煙火，又像3D動畫中崩解的立體多邊形。
然後，少年驚醒，在百無聊賴的、寂寞的日常中醒來。夢總是毫無預兆地來訪，又毫無道理地消失。時間是深夜，少年的思緒回到睡前，試圖找尋夢的足跡。
睡前的他，就跟平日一樣躺在床上滑著手機。小小的螢幕裡，世界一如往常地前進，以令人目眩的速度。魔法一般的科技，漸漸地將人們的想像化作現實。又或者，是讓現實漸漸遁入想像。
少年覺得這樣不妥，但他的人生中，沒有學過如何解決這個疑惑。事實上，他沒有學過的東西太多了，當他透過手中的智慧型手機窺探世界，那龐雜無匹的疑惑，也從彼方透過這六吋見方的管路決堤而來。
然而，這也只是家庭作業一般、再平常不過的日常，於是最後，少年將希望寄託於完美的偶像。睡前的他，想像過各種邂逅，讓他的人生能夠出現轉折，即使對方只是，位於二次元中的、真實卻又平面的夢。
他熄滅手機的光，輕輕地嘆了一句：
「我也好想見到妳啊……」
少年回想的記憶，停留在這裡。
或許是夢太過荒誕不經，少年反而笑出聲來。這俗套到彷彿浮濫的異世界穿越感，到底是過於現實還是荒謬？種種想法在腦海中浮沈，少年感到四肢也彷彿虛浮起來，少年很清楚，那是腦子空轉時隨之而來的，物理性的無力。
「是不是……該去哪裡走走呢？」
「有個很想去的地方……」
「好像很久沒見到那個人了……」
「是不是該再……嘗試放棄了的那件事？」
少年的想法，就像丟入水中的明礬，漸漸凝結、沈澱下來。
突然，他的心底浮現出夢中少女說過的話，以及句子最後，完全不可解的單詞：
「■ ■……」
在記憶中龐然紛呈的噪音裡，有一個單字如彗星般耀眼清晰地閃過，突然地在一瞬間蓋掉所有雜訊：
「SEKAI」
少年茫然地咀嚼著這個意味不明的單字。
枕邊，手機的螢幕閃過一陣冷冽的光。
「Untitled」
創作內容
Project SEKAI極短篇
不才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