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 夜5
聖艾倫尼西亞 ？？？
曾有人言，世界乃是有如薄紗般的一層織物。
藉由存在於盡頭的「矛」紮根於星球表面，自神治時代衰退後便將幻想隔離於現實，這即是如今所見的世界之真相。倘若將存在於某處的固定裝置剝除，表裏將再度翻轉，古老的法則或許會重新支配萬象。
因此，以探求不可解之神祕為終身職志者，切莫遺忘──
此世(Reality)並非恆常不變。
所謂的魔術，也可視為使用者以自身的色彩塗改現實，令有別於物理法則的眾多神秘浮現於表層的行為。
尤有甚者，還存在著能使個體的內心侵改世界，將一定範圍內的場所替換為異度空間(other dimension)的超常絕技。
其名為固有結界(Reality marble)──乃是將某人的心象風景加以具現，遮斷現實並翻轉常世根基的非凡奧義。在位於倫敦的魔術師本營「鐘塔」中也有些許記載，雖然規模及類型不一，但無論何者皆是與被喚作至高幻想(Noble Phantasms )的英靈王牌相稱的秘術。
實際上，根據傑瓦爾為了籌備儀式而保留下來的資料所記載──在冬木之地舉行的第四次聖杯戰爭中，就有使役者擁有此種類型的寶具，並以此達成了重現數萬軍勢的驚人偉業，一舉將發動襲擊的他騎使役者徹底殲滅。
雖然不明白該名使役者是否最終脫穎而出──從該次戰爭後期的資料既凌亂又破碎這點看來，可能性似乎不高──但菲爾‧史提諾斯仍然相信，倘若遇到相同的情況，要是沒有以命相搏的覺悟，前方的道路肯定只會剩下殞落一途。
畢竟，在固有結界內部作戰形同前往對方精心準備的舞台，滿佈於空間之中的無數法則無疑將往創造者一方傾斜，或許連本應實現的勝負結局都能扭曲。
對方若是擁有強韌意志的英雄豪傑，更是如此。
例如眼前這名青年。
將我方引領至這片追憶之海，將自身化作此處的世界之基石的男人。
男人自行宣示的真名為奧德修斯──依菲爾的記憶，那是僅次於赫拉克勒斯(Heracles)與阿基里斯(Achilles)等半神之豪傑，在流傳全球的希臘神話中也占有一席之地的英雄。
據傳其貢獻奇策，終結了綿延多年的特洛伊戰爭，甚至以令眾神為之欽佩的勇氣與智謀渡過了十年漂流，甚至從冥界之城(Hades)、深淵巨口(Charybdis)和世界盡頭之海(Oceanus)等地歷劫歸來的偉人。
「既然如此，這個世界就是記載於史詩中的漂泊之旅的再現吧……也就是說，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是貨真價實，來自於神話的試煉嗎？」
少年的視線遠眺佇立於船首之處的身影，沉默地在心中埋下覺悟。
另一方面，位於身旁的同伴──名為緹娜的少女則是以刻意壓低的音量，向站在兩人前方的劍之英靈悄然說道。
「別緊張，莉亞──固有結界確實是以心象世界取代現實的絕技，能夠達到其他手段難以實現的可能性，但也因此要隨時抵禦世界的修正而耗費大量魔力，就算是使役者也不可能長時間地維持。換句話說，只要堅持到結界自行潰散，我們就有反攻的機會。」
菲爾就交給我負責吧。不必顧慮我們，用盡全力作戰吧！」
習於並肩作戰的少女們在簡短的交流中達成了共識──然而，青年卻像是以某種手段得知了交談內容般，微笑地朝著擺出應戰架式的劍士開口說道：
「這點請不用擔心。畢竟是我主動將你們帶領至來到此處，就當作是挑起戰火者應盡的禮儀吧，至少像是分出勝負前偷襲御主這類手段，我願以自身的名譽保證絕不使用；身為同伴的魔術師們想進行支援也無所謂，不過──」
青年持續訴說著，維持著平靜的微笑。
儘管言語輕描淡寫，但在笑容的下方，劍兵認為某種沉重地令人喘不過氣的覺悟正逐漸擴散。
多半，即將奔赴生死之地的戰士們，在臨行的宴席上也會有這種表情吧。
青年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劍身所指之處，乃是毫無偏差地──少女的心臟所在之處。
「既然都用上了這種東西……接下來，我可以稍微認真一點吧？」
這句話語彷彿宣告戰事再開的鐘聲。
語畢，青年從船首一躍而下，在僅有十數尺的甲板上疾馳。
以少女難以招架的迅捷之勢，劍刃下一刻已滑向她的咽喉。
然而，不知何時起纏繞於少女身軀的氣流，讓她在千鈞一髮之際迴避了這致命的一擊。
那是來自緹娜的援助，是在初次與身為騎兵的使役者們交手時也曾使用過的魔術。
藉由讓風之元素依附於肉體，少女能令接受恩惠者的敏捷性獲得有利的補正。本來，這份魔術還能將空氣的流動聚集於一處，形成有如鎧甲般的防護層，但青年手中看似平凡無奇的銅劍卻輕易地切開了防衛術式，迫使劍兵仍然選擇向後退避。
──或許能行。
自己在數次交手後已經漸漸地熟悉了青年的行動，加上同伴施加的輔助魔術，或許能將戰況導向均勢──正當劍兵內心浮現出這種樂觀的預感時，青年的身影卻唐突地從視野中消失。
「加速吧。」
以滑步繞至側面的青年，其劍刃再度揮向目標的要害。
雖然少女及時以武器進行格擋，但與先前完全無法比擬的凌厲斬擊隨即轉變為驚愕之情，忍不住讓她咒罵起片刻之前的天真。
雙方的長劍在半空中交錯──而青年的攻勢則隨之切換。
「增幅吧。」
靈巧地轉身後，他從正面朝向少女揮出左拳。
而少女則是選擇將雙臂交疊於胸前進行防禦──但難以從對方的體型中想像到的力道卻令步伐險些潰散，甚至令她體會到彷彿巨錘等重武裝直擊般的痛楚。
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青年的攻擊顯然無法與先前相提並論。
這或許是作為固有結界的世界本身所賦予的強化，但對於此刻的莉亞‧法蘭西來說，比起異狀的真相為何，還有更應該優先思考的事項。
再度湧現的危機感令內心滋生焦躁，同時驅使少女思索突破現狀的對策。
然而，就像是連這種微小的契機也不願施捨般，青年的動作又一次出現變化。
「更加頑強吧。」
以手臂作為支柱，青年向後方空翻，並乘勢以一記由下往上的踢擊瓦解了少女的架式。
雙手受到麻痺感支配的少女雖然奮力朝著對方揮出一劍，但落地的青年立即壓低身軀閃避，甚至緊咬不放似地往她的懷中再踏一步。
膝擊隨之而來。強勁的衝擊貫穿了少女的胸口，令她忍不住露出苦澀的表情並摀住受創的要害。
但來自於緹娜的叫喊令她有如反射動作般抬起頭──隨後看見的，是將右腿高舉過頭，揚起凶狠笑容並猛力下扣的對手身影。
「彰顯人之意志，跨越試煉之海吧。」
如同爆破般的轟鳴在菲爾與緹娜的眼前迸發。
構成甲板的木片為之粉碎，而正面承受這一擊的劍兵則深陷因而出現的坑洞中，鮮紅同時從其口中噴濺而出。
而身為元凶的青年則立於一旁，以彷彿捨棄慈悲般的冰冷眼神，注視著倒地不起的敵手。
從口中傾吐一絲猶如感嘆的喘息後，英雄抬頭仰望被灰白掩蓋的天邊，如同要將話語傳達給寄宿其中的某種存在般高聲宣告。
「威嚴的雷霆主宰(Zeus)、慈愛的白銀女神(Athena)，請眷顧這趟旅程吧。」
與此同時，菲爾令全身的魔力聚集於右手。不顧仍然支配雙臂的劇烈疼痛，他試圖強行讓匕首外觀的擬似寶具在掌中顯現，但一旁的少女則以手勢制止了他，接著像是要代替其履行職責般吟唱起簡短的咒文。
「歐根啊，接受凱那茲(Krnez)的憤怒吧。」
少女的言語令風勢匯聚成箭──纏繞火炎的三支飛矢，猶如挾帶著化為熱能的敵意般襲向青年所立之處。
而對方則是露出了無奈似的苦笑，以長劍將逼近自身的威脅悉數斬落。
下一刻，銀白色的閃光切入了男人的視野之中。
歷經千錘百鍊的直覺令他選擇了迴避。
首度浮現訝異神色的青年向後方退去數步，注視著險些沒入胸口的厚重劍身。
隨後，伴隨著搖晃的步伐，少女在其眼前緩慢地起身。
「喔，那女孩還沒失去意識嗎？難道我失手了……不對，力道與時機並沒有任何偏差。所以應該有著其他原因才對？」
預料之外的情況令青年微微偏頭。遭到重擊卻仍頑強地拒絕屈服的少女身影，在他的心中孕育出了有別於困惑或惱怒的好奇之情。
閃爍著光彩的赤色眼瞳，為了探尋隱藏於表象下方的真相而再度投來視線。
隨後，某件事實讓他瞇起眼賭。
少女的雙瞳已不復有先前的光彩。儘管雙掌仍然如同不願屈服般緊握武裝，但那副嬌小的身軀如今並沒有與那份意志相稱的氣魄。
外表的堅強恐怕不過是一種假象──藉由來源不明的某種力量，少女強行驅使著本該枯竭、傾頹的精神與肉體，猶如否定既成的敗北事實般，再度於青年面前高舉劍刃。
在那份徒有其表的掙扎之中，甚至不存在任何選擇的餘地。獨自一人承肩起挑戰的騎士，此刻就像是接受了信守的誓言變質為詛咒般，任憑自身的四肢再度嘶吼出戰意，朝著眼前的死亡化身(Servent)邁開進攻的一步。
本能與經驗促使青年展開反擊。
清脆的劍鳴響徹船身，就連遠方的海面也因而泛起漣漪。
依然佔據上風的青年以毫無紊亂的行動，化解了不斷襲來的兇刃之潮。與此同時，為了探尋在本應倒下的少女身上所產生之異變，堪稱冠絕群雄的思緒也重新開始運行。
將至今為止觀察所得的情報在腦海中重新瀏覽，青年同時回想起了少女受到謊言與謎團所包裹的身分──從中查覺到些許線索的他，感受到不同於先前的另類可能性正逐漸醞釀成形。
「如果她的寶具並不是單純提升素質的加護，而是有別於此的……原來如此，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啊啊，肯定沒錯。
確信般的預感加深了青年臉龐上的笑意，浸淫於昂揚感中的喜悅令嘴角隨之上揚。
猶如發現了苦心探尋的珍寶般，他兀自吐露出帶有迫切情感的低語。
「……這便是妳的結局吧，貫徹虛浮之名的騎士。」
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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