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前半段人生中,有兩件事情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第一件事,就是我為何會踏入這一行業的最大原因。
我當時在路上被一個持刀的劫匪搶劫,我本來信誓旦旦的打算說服對方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後直接奪走他手上的刀。
結果可想而知,我被捅了。
而我也捅了回去,而且是在失去理智的狀態下把插在我身上的那一把刀拔出來,然後往對方的肚子上用力捅了二十幾刀。
那人之後被送進了加護病房,而我則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倒了一段時間,並沒有生命危險。
但在我醒來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感覺。
"為甚麼殺人這件事情那麼簡單啊?"
在我一直以來的印象中,殺人這件事情簡直就是一件讓我恐慌到天都要塌下來一樣的事情。
但根據我的經驗,我發現殺人其實有夠簡單的,因為我甚麼感覺都沒有。
後來我從別人那裡知道了,我是一個很奇特的存在,我擁有與正常人一樣的情緒與情感,唯獨在"殺死或傷害我認為有罪的人"這件事情上,我的情感區塊是不會起任何反應的。
因為我的大腦天生就認為這是一件合理的事情,所以我不會有罪惡感。
但相對的,我若是傷害了在我認知中分類為"無辜"的人事物,我的情感區塊亦會產生出比一般人要更加沉重與可怕程度的罪惡感。
但這不是今天的重點,就先不說了。
總之,我後來輕鬆的就出院了。
而且我還在那個劫匪轉入一般病房後跑去探望他,帶著一束菊花(喪禮用的)。
就從那時候開始,我踏入了賞金獵人這個職業。
雖然是這樣說啦,但這只是好聽的說法而已,我實際上做的事情就跟一般的雇傭殺手沒有什麼兩樣。
唯一的差別,大概就只有"委託的目標,一定要是犯了罪的人"這點。
要是你誆騙我,讓我去解決無罪之人而被我發現,那我就會轉過頭去接下那個無辜目標的委託並反過來解決你。
那時候的我真的是意氣風發,因為我自認為我掌握了所謂的生殺大權。
逞奸除惡,假裝自己就和那些動畫裡面的英雄一樣,在夜幕中不斷展現那自以為是的正義。
後來你也知道,我被軍方發現並招安了。
那時候的我加入了軍方的緊急事件應變作戰部隊,簡單來說就是更高階的SWAT。
當出現了連SWAT都無法處理的事情時,就是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我第一次以軍方特種部隊的身分出勤時,我參與了一場對恐怖份子的地下鐵包圍戰。
過程中完全沒有FPS遊戲中那種快節奏的刺激感,反而還充滿了無聊的沉悶感。
突入然後開槍,將對方全數擊斃,沒死的就把他拉出地鐵進行急救,然後依法逮捕。
我在這場行動中擊斃了兩名歹徒,但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畢竟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殺死壞人這件事情。
但那時候的我,僅只是一個自認為掌握了生殺大權的魯莽年輕人罷了。
我自認為我就像是現實世界的蝙蝠俠一樣,而且我比他要更厲害,只因為我敢殺人。
這很可悲,真的。
非常可悲。
再來就是第二件事情了。
那是我進入特種部隊之後的第五次行動。
那次行動中,有三名銀行搶犯闖進了一間民家之中,並挾持了人質。
因搶犯持有穿甲等級重火力的關係,僅被允許使用輕型防彈裝備的警方SWAT不敢貿然行動,於是只好找來了擁有標準重型防彈裝備的我們來幫忙處理。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被派遣過來的部隊包括我在內有五個人。
我剛進軍隊時就很熟的隊長,和我很聊得來的兩名同期,還有兩個很關心我的前輩。
在我們到達現場後,行動立刻就開始了。
警方先是假意接受談判,吸引了屋內嫌犯的注意力,並掩護我們五人進入了民家範圍內。
這間房子的內部並不寬敞,但這反而不好。
因為在狹窄的環境內遭受埋伏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更別說對方可是持有裝備了穿甲子彈的軍規級自動步槍。
但我們可是軍方名下最厲害的特種部隊之一,怎麼可能會因為這種小小的狀況不利就感到恐懼或退縮。
只是和平常一樣,立即執行起在路途中就先行制定好的計畫。
我們分成了兩組,一組有三人、另一邊則是我和另一名隊員一組。
五人先一同掃蕩一樓,並在確認一樓安全後,由兩人小組前去掃蕩二樓。
而三人小組則前往人質最有可能所在的地下室,其中一人要掩護另外兩人進入地下室,並在一樓守住入口,然後由剩下的兩人進入地下室進行掃蕩與人質救援。
情況非常順利,一樓並沒有任何人在。
於是我們立刻分成兩組行動,我和另一人開始向房子的二樓前進。
二樓有兩間房間,而走廊上則有一個人,手持自動步槍,就和情報說的一樣。
我們在做好充足準備的情況下,輕鬆就擊斃了樓上的一人,然後兩人分開來檢查二樓的兩間房間。
「欸?」
這時,我因房間內的情況而發出了小聲的驚呼。
「怎麼了?」
隊友緊張的衝進房間,舉槍四處環視。
「等等,等等!」
我小聲的阻止了隊友。
「安靜!把槍放下,你看」
我指示他看向房間中央我所在的位置。
「這...這是?」
隊友驚訝的走到了這張嬰兒床旁邊。
「是一個嬰兒,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我有些緊張的和隊友說道。
雖然我們的槍口上都裝有基礎的消音器,讓我們在室內的聽見槍聲不至於像原來那樣的刺耳,但再怎麼說槍聲都依舊非常大聲。
但眼前的嬰兒卻像是什麼也沒聽到,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中央。
「他看起來應該沒事,我已經通知外面的人了,總之先把這孩子帶出去吧」
隊友說完重新端起步槍,並走向門口。
「喔......」
我溫柔地將嬰兒抱了起來,並試圖用帶著戰術手套的手測試他的呼吸與心跳。
「好,走吧」
雖然因為手套的關係感受不到鼻息,但心臟確實有在跳動。
在隊友的掩護下,我來到大門前並小心的衝了出去。
那一瞬間,因為剛離開昏暗室內的關係,我感到有些刺眼。
然後我不可思議的看向了手中的嬰兒,他依舊睡的非常安穩。
我立即將他抱給了前來接應的醫護人員,並轉身準備回到房子內。
「任務完成」
隊長與其他隊員就帶著兩名人質與一名肩膀中槍的劫匪走了出來。
「兩名目標死亡、一名負傷,人質已全數安全,並沒有其他敵人」
任務完成了。
而我們也毫無拖泥帶水的上車回到了基地。
這一路上我並沒有其他的感覺,只是有些擔心那孩子究竟有沒有事。
直到後來進行事後報告時,上級才告訴我那孩子完全沒事,而我也才放下了心中的重擔。
自那之後的幾天,我一直都在回想當時的狀況。
我感覺我那時候,手上就像是抱著一個天賜的奇蹟一樣。
而這也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真的幫助到了別人。
我第一次感覺到,我手中掌握了生殺大權中,"生"的那一個部分。
自此後之後我便發誓,我要記住這個感覺,然後就算是要拚上生命,我也要貫徹這個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所謂真正的正義。
但之後的一段時間呢?
你應該聽說過,我後來成為了"暗殺兵"。
也就是軍方遊走在法律邊緣的"清道夫"。
更別說我還是當時首屈一指,最為慘忍且最有效率的虐殺者與逼供者。
那時候,我在軍中遇到了一個吸毒的後輩。
他向我請求幫助,並發誓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他都會戒毒,因為他不想再讓家人或朋友失望了。
我答應了他,幫他處理了各種事情。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成功戒毒,
其中還有兩次,因為受不了毒癮而破戒,且因短時間內使用了極大量的毒品而導致生命垂危並被送進了加護病房。
對,兩次。
我第二次聽到這消息時,我真的覺得這人沒救了,乾脆就這樣讓他去死一死算了。
但一年之後,他真的成功戒除了毒癮。
大家都非常開心,連別的部隊中和我不太熟的隊員甚至長官都跑來恭喜我,恭喜我成功的幫助了一個人脫離毒癮,這真的很了不起。
但過了一個月後,那個後輩死了。
他的家人說,他在戒除毒癮之後養成了在晚上慢跑的習慣。
一是為了維持健康,二是他想趁著晚上的時候去尋找街邊有毒癮的人士,並幫助他們。
他說自己以前就經常在某些地方吸毒,所以他都會特別跑去那些地方巡視。
結果有一天晚上,他沒有回家。
他的家人緊張的報警後,屍體隔天就被發現了。
根據現場判斷,他似乎是在勸戒某個毒蟲時被對方給捅了一刀。
然後就這樣因失血過多而撒手人寰了。
而他之所以像這樣契而不捨的要去幫助別人,似乎只是因為我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你不用來感謝我,你如果真的想報答我的話,就去幫助更多與你一樣陷入了困境的人,然後讓他們再去幫助更多的人,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相信世界一定能夠變的和平」
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因為這對我來說等同於是我害死了他。
我突然間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些甚麼了。
我消沉了一段時間,並開始將我的手段變得極為殘暴。
我甚至還私自抓到了那個毒蟲,並在他身上打入極高濃度的毒品與劇毒藥劑,然後放著他等死。
當然,證據清掉了,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畢竟湮滅證據可就是我在當殺手時的最擅長的。
我似乎就是因此而被看上了,然後我加入了"暗殺兵部隊",還成為了當中最菁英的一群。
然後我又在這個時候因意外而誤擊了一名平民。
我在追捕一名通緝犯時,打算開槍直接將他擊斃。
但就在我開槍的那一瞬間,那個混蛋從旁邊抓了一個人來當他的檔箭盤。
那個人被我當場擊斃。
我曾想過我要不要乾脆把我自己的手砍斷算了,這樣我就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人了。
但那時的我很幸運,因為有一名願意愛著我的女性陪伴在我的身旁,才讓我走出了這個陰影。
還有後來我的左眼被人炸爛,也是她幫我走出這個陰影的。
然後你可能也知道的,因為這件事情挺有名的。
對,那名女性被姦殺了。
我決定自殺,我拿了一條全新的軍用纖維繩綁在床頭,然後纏在我脖子上坐了下去。
但繩子斷了。
那條連熱光束武器都無法輕易切斷的繩子斷了。
看來有人不想讓我自殺,或者說是有"東西"不想讓我自殺。
因為我在瀕死時聽到了那名女性的聲音,而且她聽起來很生氣。
之後嘛。
對,我跑去各種找死。
像是一個人跑去追殺一個殺手集團。
一個人跑去單挑一個黑幫組織。
然後幹,我活下來了。
他們則全部死光了,我還因此拿到了好多好多錢錢。
故事快結束了,這是最後一段了。
一直到某天,這樣的惡性循環才真的有了改變。
我因為一件事情而去到我曾經住過的醫院辦事。
對,我被人捅了一刀之後,跟那個捅我一刀的人一起住進去的那間。
我在那間醫院的急診室裡見到不可思議的光景。
當年那個劫匪,現在是那間急診室的主任。
順帶一提,我那時候肩膀上卡了一根斧頭,所以我才去那邊掛急診的。
而他也認出了我,並負責治療了我。
他說他在坐牢完之後感到很後悔與迷茫。
但他突然想到了以前救了他的那間醫院,於是突然就決定要去學醫,以報答以前被救治的恩情。
然後真的給他考上了,而他也如願以償的來到了當年的那間醫院。
然後他升上急診室主任過了一年,也就是今天。
他遇到了我,肩膀上卡了一根斧頭的我。
我和他聊了不少,他向我乞求了當年的原諒,而我也當面原諒了他。
你知道,這反而讓我當年帶菊花去探望(嘲諷)他這件事情產生了很大的罪惡感(但他也原諒我了,他說這其實算他自己活該)。
雖然之後還發生了很多事啦,但這件事情真的是一個轉機。
我後來跑到了這邊來,然後就在世界聯邦這邊住下了。
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了吧,「亡命之徒」前醫療部門長會這麼信任、並極度支持現在的這個醫療部門長了吧?
因為他有極為豐富的臨場醫療經驗,而且他可是一個曾經捅過我「獨眼戰神」一刀的男人。
至於他為甚麼會被叫「奶油手」嘛......。
因為他當年說自己之所以會捅我一刀,是因為緊張而一時手滑。
我就罵他,幹你是手上抹奶油喔?手滑捅到我一刀是三小?
我還我也手滑所以不小心捅了你二十幾刀勒!
他覺得很好笑,就把「奶油手」當成自己的外號了。
別擔心,他是不會在手術時手滑切錯的。
應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