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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心得】人間失格

作者:香水│2020-08-23 08:07:43│巴幣:8│人氣:1305

  雖聞太宰治之名已久,但這卻是香水首次接觸關於太宰治的著作──《人間失格》,實在感到汗顏。


  《人間失格》這本書,是太宰治在其寫作生涯中最後對外公開發表的作品,在公開發表後的一個月,太宰治便投河自盡。至今,《人間失格》在日本文學界中仍不失重要作品的地位。

  《人間失格》這四個字,在中文譯文與日文原文中的書寫,在表現上是一致無異的。只是在日文中,所謂「人間(にんげん)」是指「人類、品格」;所謂「失格(しっかく)」則指「失去資格、不及格」。因此,「人間失格」可理解為「失去作為人的資格」的意思。

  在《人間失格》裡頭所描述的男性主角大庭葉藏(下稱小葉),雖為虛構人物,但對於小葉各種荒誕行為的描述,像是倚賴酒精、多次尋短、流連女色、染上毒癮,又或者是內心深處的特寫,像是畏懼與人相處、沒有主見。這些描述都與現實生活中的太宰治,有著高度重疊的連結,形同以虛構的角色進行自己的故事,解釋了後人稱《人間失格》為太宰治的半自傳之原因。而太宰治正透過《人間失格》這部作品,明白地告訴讀者,我太宰治已不配作為人了。這與其在後的自盡似乎有了呼應。


  論《人間失格》的架構,主要是由前言、三篇手札及後記組成。香水會就前言及三篇手扎的部分依序分享自己的讀後心得:

一、前言

  在前言的部分,太宰治以「我曾見過那男人(指小葉)的三張照片」作為起頭。以下就太宰治對於三張照片的描述,提出香水個人的分析:

  • 第一張照片是小葉的幼時階段

【描述】
對於照片中明明長的不討喜的男孩,眾人卻虛偽恭維地說這男孩真可愛。太宰治對此還特別強調只要有受過一丁點美醜訓練的人,在過目照片後,都可能脫口這孩子長得真不討喜。

那孩子的笑容,愈看愈讓人感到陰森,一面握拳一面微笑,這根本稱不上笑臉。那猴子的笑臉,只是臉上擠滿醜陋的皺紋罷了,教人渾身不適。

【分析】
太宰治透過第一張照片,一方面暗示大家都在說謊。另一方面暗示小葉自幼時即面戴偽裝的面具,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並做出相反於真實情緒的動作。所佯裝出的笑容帶有陰森之氣,令人難以貼近。

  • 第二張照片是小葉的高中生階段

【描述】
自男孩長大為高中生的男人,相貌變得俊秀,但照片中不再是滿臉皺紋的猴子笑臉,而是有技巧性地微笑。太宰治特別提起這種微笑,與常人的微笑有別,但說不出彼此間的差異。只感覺少了些人味,缺了些充實感。

【分析】
太宰治透過第二張照片,暗示習於戴上假面的小葉,所散發出來的個人氣息已與常人有別,有種超越現實,脫離這世界的人。
          
  • 第三張照片是無法推測小葉年紀但略見其白髮的階段

【描述】
那個略有白髮的男人在髒亂不堪的房間角落,面無表情地雙手伸向小火盆烤火,安然死去。端詳其長相,會發現沒有任何深刻的印象,闔起眼來,就忘了長相。即便再看一次,也同樣喚不起記憶,反而讓人感到焦躁不安。

【分析】

太宰治透過第三張照片,暗示小葉即便死去,對於太宰治個人而言,也毫無記憶的價值,因為他的假面無從感動人心,連泛起心中的一陣漣漪也嫌多,反是惹得一肚子作嘔。

  綜合這三張照片的描述,可明顯感受太宰治刻意以強烈且明顯的方式,藉此凸顯自己對於人們的虛偽做作感到極度厭惡,而這份厭惡正也是畏懼與人相處的原因。這三張照片在編排上,讓讀者可稍微窺探通往太宰治內心深處的入口,好讓讀者可以更進一步地揭開太宰治內心世界的面紗。

二、第一手札

  在第一手札,我們可以發現太宰治對於小葉的描述,重點在於其異於常人,像是「不懂什麼叫餓」、「低頭吃飯可能是向潛伏於家中的亡靈祈禱的儀式」、「認為自己背負著十個災禍,若將其中一個交由他人背負,恐足以令人喪命」、「無從捉摸旁人的痛苦程度」、「將受人尊敬解釋為近乎完美地欺騙眾人而未被發現」等。這些特質導致小葉懷疑自己是否為這世上唯一的異類,對此感到徬徨不安,進而無法與他人正常交談。但因始終無法擺脫與人類的掛勾,於是乎,小葉選擇戴上小丑的面具,以詼諧搞笑的方式,用盡生命卯足全力地逗人發笑,與人類共同繫在一起。甚或將自身比擬為「無」、「風」、「空」,目的在於避免成為他人的眼中釘,及防免他人看穿自己內心的思緒。

  不怪乎,當家父問想要什麼禮物時,小葉一時間無言以對,認為什麼也不想要,因早將己比作是「無」;認為怎樣都好,因早將自身比作是「風」;認為無法從任何東西感受到快樂,因早將己身比作是「空」。有或沒有已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內心的隙間,正逐漸變大。說出來的笑話雖能逗人發笑,但說出口的自己,卻早已不再微笑。

三、第二手札

  在第二手札,我們可以看到出生貴族的小葉是如何從原本外人稱羨的人生,開始一路向下沉淪。

  小葉離鄉背井至外地讀書,對於搞笑的技巧已使用至爐火純青的程度,不再如同以往那麼吃力。演技日益精進的同時,意味著自己對於成為「無」、成為「風」、成為「空」之事已熟能生巧,不再感到陌生,反是習慣。內心的隙間非但未填補,反是情況加劇已成空洞,徒剩孤獨。內心的小世界已成不容他人踏入核心領域。

  而體育課事件恰好說明了,當能夠看穿小葉真面目的朋友竹一出現時,為何對於小葉的內心會產生如此劇烈的衝擊。對於自己精心佯裝出的表象,竟被竹一眼識破,內心的世界自然先是晴天霹靂的震撼,再是感受到烈焰熏天的威脅,最後是因深怕竹一向他人揭穿自己真面目而生的焦躁與不安。雖然小葉曾試想與竹一成為好友,因為竹一是唯一可以看穿其真面目的人,但基於對人的不信任,小葉依然緊閉著自己的心扉,並用盡各種方法,好讓竹一相信其所為的一切並非刻意造假,而是再平常不過的自然之舉。

  太宰治透過體育課事件,清楚刻畫著小葉是多麼畏懼與人相交,深怕一個不小心,內心的思緒即被人握有。而這根本的原因其實便是出於對人的不信任。同時,也說明小葉其實是一個深怕與人熟交的人,一旦有熟交的可能,便會出現與人切割情感關係的行為。小葉也承認自己對每個人都很好,但卻從未真切感受到何謂友情。

  為了消除對於人的恐懼,小葉發現菸、酒、妓女都是效果顯著的良藥。甚至認為,就算為此耗盡家當,也無怨無悔。在小葉的眼中,妓女並不是人,也不是女性,反而像是白癡或傻子。只要躺在她們的懷裡,便能感到格外的安穩。對於如此非法的行徑,外人看在眼裡,或許搖頭否定,但小葉卻暗自享受「非法」這個字眼,倒不如說特愛非法所帶來的味道。對於世上合法之事反而認為更加可怕更加複雜。

  或許,在眾人的眼光,妓女是一份見不得光,甚至令人嗤之以鼻且人人遠之的職業。但在小葉的眼中,妓女既不是人,也不是女性,更不是眾人所講的那樣,反是消除自己內心恐懼的良藥。為什麼明明都是妓女,在眾人與小葉的眼中會有如此迥異的評價?這之間的差異是什麼?為什麼小葉會認為合法反而比非法來得可怕複雜?直到意識「反而像是白癡或傻子」這段話,長考許久的香水才似乎理解太宰治在這段話的用心。其實太宰治正透過小葉的口,暗示妓女之所以與常人不同,是因為妓女像是白癡傻子,少了虛偽,多了真誠;少了複雜,多了單純;少了技巧性的微笑,多了有溫度的笑顏。然而,虛偽有技巧性的微笑卻被法律以合法的方式保護著,反倒是真誠有溫度的微笑被法律以非法的方式禁止著。你說這不複雜這不可怕嗎?太宰治再次表現出對常人的不信任。

  在鐮倉事件,小葉與曾有過一夜情的恆子,決定在鎌倉投海自殺。這是小葉人生第一次自殺,結果小葉最終被人救起沒死,反而恆子死了。投海前,小葉曾表示自己並尚未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當時只是心中帶著遊戲的心態而為之。可見小葉對於死亡本身並無所畏懼,反是帶著遊戲心態去看待生命之有無,一種有就繼續沒有則罷的隨便態度。也許是厭倦了人類的虛偽,對於繼續活在這虛偽的世界已不抱持任何希望所萌生的想法。只是這想法眾人難以接受就是了。

四、第三手札

  在第三手札,我們會看著向下沉淪的小葉讓自己慢慢走向毀滅。

  自殺失敗之事被媒體大肆報導,小葉因此被學校退學,也被家族斷了關係。小葉也因恆子的自殺被捲入幫助自殺罪(類似我國刑法的加工自殺罪),所幸終獲不起訴處分。

  但小葉被迫住於同鄉比目魚的家中,並由其哥哥暗中定期匯生活費給比目魚繼續維持生活。從比目魚問小葉「今後有何打算」的對話中,可知比目魚希望小葉能重新振作,蓋所謂的不起訴處分並不會讓小葉成為一名有前科的罪犯。只要小葉願意徹底洗心革面,主動認真地商量自己未來的方向,他也會一起幫忙想辦法的。這些話聽在眾人的耳裡,理應是帶有勸勉、鼓勵之意,但在小葉耳裡,這種說話方式與常人並無二致,小葉無法辨別比目魚的這番話是真誠相待,還是別有居心。常人未若妓女,少了真誠,少了單純,少了有溫度的笑顏。與比目魚的後續對話中,小葉多次試圖規避比目魚的各種發問,隱藏住內心的自我,理由為何,依舊出於對人的不信任。

  逃離了比目魚家,小葉選擇造訪過去與其一起吃喝嫖賭的崛木,但卻發現崛木已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副模樣了,與自己最為不同的是,多了認真工作的汗水。在造訪崛木家的過程中,意外結識在雜誌社工作的靜子。託靜子的關係,小葉有了在雜誌社工作的機會,小葉也因此開始有了工作收入。正當小葉開始有奮發向上的跡象時,劇情急轉直下,小葉陷入了酒精的懷抱,將工作收入都投入於菸酒上。當時小葉正與靜子同居,有天晚上正好聽到靜子與其女兒的談話,小葉對於自己酗酒的行徑感到愧疚,於是選擇無聲地離開靜子。

  離開靜子後的小葉,在酒吧認識了一名少女──好子。好子之好,從小葉的口中得知,可自好子身上嗅出一股尚未被人玷汙的處女氣息,她的單純,讓小葉卸下不信任人的心防。她的天真,是深深吸引小葉的利器。不久後,兩人便結婚了。

  婚後的小葉,不但用心經營兩人的約會,還戒了酒,更全力投入固定職業的漫畫工作。小葉對此還沾沾自喜地認為自己愈來愈像個正常人了,稍微有點作為人的資格。殊不知好子的天真程度,是會輕易地信任任何人的程度。當發現好子外遇時,襲遍小葉而來的不是憤怒,也不是厭惡,更不是悲傷,而是好不容易辛苦建立起的信任登時因崩解所帶來的恐懼,而這份恐懼,是小葉所未警戒提防的。

  外遇事件過後,小葉便開始捫心自問,難道純潔無瑕的信賴已是一種罪過嗎?連天真無暇的特質也不能有所信賴嗎?到底還有什麼是可以讓人信賴的呢?遭遇打擊的小葉,唯一感興趣的,只剩黃湯了。

  太宰治透過好子的外遇,暗示沒有人是可以信任的,越是信任,當信任崩解時所引發的後果越是恐懼。大家都在說謊,只剩沒有生命的酒值得信賴。

  當終日酗酒麻痺自我的小葉發現好子因承受不了內心的道德譴責而企圖服用安眠藥輕生時,小葉索性拿取一盒足以致死的藥量,連同內心的孤獨一口氣吞了下去。昏迷了三日,小葉沒死,醒來的第一句話是「我要回家」。但這個家意指為何,小葉本人也不清楚,說完,便大哭了一場。

  閱至此,香水便感滄然。所謂的家,對於一般人而言,應是有溫度且安全的避風港。之所以稱避風港,是因為我等信任當我們在外受有攻擊時,家是可以提供我們抵禦攻擊的場所,正是因為這份信任,我等方得從中感受到歸屬感,也正是因為這份歸屬感,我等方得從中感受到安穩,而非走上鋼索上的恐懼。反觀小葉雖出生自人人稱羨的貴族,在物質上,可說是豐衣足食、衣食無缺,但在心靈上,卻是極度的貧脊困乏,亟需以愛為名的灌溉。畏懼與人交相來往,就連有血緣關係的親屬也無法深入小葉的內心。太宰治藉著這些總總描述,只告訴了我們,小葉心靈困乏的程度遠比我們所想像的還來得嚴重許多。尤當家族決定與小葉斷絕關係時,家便已喪失提供抵禦攻擊的功能,意味著信任徹底崩解,崩解之際,連帶著歸屬感、安全感,一併喪失,隨之而來得的是飄忽不定的不安與恐懼。

  當比目魚不停追問小葉「你到底心裡在想什麼?」,似乎便可察覺小葉對於自身的迷茫。這似乎恰好印證了為何小葉與恆子一同投海自殺時是持著遊戲心態,因為他活在一個沒有希望的世界,他不曉得自己為何而活,生命對他而言,不過是充斥不安與恐懼的歷程。

  也難怪小葉在有酒意之下,哼出「浮萍人生似水流」,暗示自己的人生形同浮萍般,好無定見,隨波逐流。不起訴處分雖未讓小葉成為一名前科累累的犯罪者,但卻讓小葉成為一名行屍走肉的無罪者。

  與好子分手後,小葉對於女人感到絕望,精神不濟也是常有之事,為了消除內心的不安、焦躁,小葉開始尋求藥物的協助。嗎啡所帶來的暫時性快樂,雖能忘記一切不好的過去,回復神態的清新,但嗎啡卻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小葉,從原先的一天一針,來到不可收拾的一天多針。當發現自己已染上毒癮時,小葉深切地認為自己真的是無恥至極。他說唯有汙穢的罪惡與卑劣的罪惡一再堆疊,始能證明自己的罪惡。腦中浮現的只有想死的念頭,唯有死亡才能結束這無法挽回的一切。

  在決定上吊自殺前,小葉寫了封信寄給遠在老家的家父,信中除了沉迷女色之事無法下筆外,其他至今為止所幹之事一概洋洋灑灑地全盤托出。最終在比目魚等人的幫助下,小葉被送往精神病院隔離。家父死後,則被送往偏僻地區度過餘生。

 
  看著太宰治透過筆下的小葉,不斷地一路往下沉淪,中途雖曾試圖挽回頹勢,但仍舊沉淪至無可救藥的地步,便感嗚呼哀哉,十分無力。相信這對於自小被教育要努力向上的人們無疑是帶來相當有震撼的衝擊。在眾人的眼中,或許小葉真的是人間失格。但如同日本文學文化研究者林水福所言,若從接露自己的罪惡的觀點切入,將自己的惡一一細開來,並攤在陽光下公諸於世,是否算是誠實地面對自我呢?就這份誠實的勇氣,或許可謂人間合格。香水個人認為這是需要偉大的勇氣才能做到(對比某黨沒有勇氣面對自己過去的惡)。

  無怪乎,太宰治透過小葉在第一手札的首句即寫下「回首前塵,盡是可恥的過往。」這令人記憶猶新且饒有興味的名句。

耻の多い生涯を送って来まし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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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初阿兔
阿兔也有這本

08-24 09:41

香水
阿兔讚喔!這本二手書蠻便宜的[e12]08-24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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