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責任
「那麼,我和真奈姐就出門逛街──買菜囉!」深白和真奈拎著包包和購物袋,穿好鞋子、戴上遮陽雨傘,站在玄關,兩雙眼都透露出興奮期待的光芒。
因為今天島上舉辦了每半個月就會舉行的慶典,這慶典通常是女性才會有興趣,而深白也沒體驗過,真奈就提議著帶她一起去。
「妳、妳們打算去多久啊?」真司慌慌張張地走過來問,但又不敢晃動得太大,因為懷裡抱著九個月大的,剛吃飽正在睡覺的萌白。
「唉唷!小真真不解風情,男人怎麼可以問女人要逛多久的街呢?這樣會給人壓力的啦~」真奈比起以往的披頭散髮,今天特地將長及腰椎的黑長直髮梳好,並綁成高馬尾。
「真奈姐......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說要去逛街啦......」深白在真奈耳邊小小聲地提醒,但殊不知自己早就不小心說出來了,而真司也知道今天是慶典舉辦的日子。
「那......萌白怎麼辦啊?」說到這裡,萌白正好起床,舉起兩隻小小的手,放在空中抓來抓去,像是想摸摸自己爸爸的臉。
「當然是交給你這個爸爸照顧囉!」真奈對看上去就沒什麼自信心的真司眨著眼說。
深白彎腰,伸手稍稍撥開萌白的頭髮,此一舉動讓萌白看向了自己的媽媽,結果兩根黑黑粗粗的幼蟲觸角開心地扭動著。
「哎咿......啊咿......」萌白此刻的笑容,宛若是到了盛開期的向日葵花田,充滿著蓬勃的生氣。
深白的表情也隨之被影響,一同變得溫柔欣喜起來,不過這之中也參雜了些名為「擔憂」的雜質。
「真奈姐......我看我還是待在家好了......」
「欸?可是機會難得耶......」
「嗯......但是──」
真司見深白面臨出門逛街與帶孩子的兩難,回想起大部分時間都是深白一個人在顧小孩,於是突然地喊:「沒關係!小萌就交給我吧!」
「真司!?你沒問題嗎?」深白問。
「嗯!妳就放鬆去玩吧!」
「這才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嘛!」真奈拍拍真司的肩膀笑說。
深白上前去低頭對著萌白輕語:「媽媽要出門囉......小萌可要乖乖的,別給爸爸添麻煩哦......啾──」
※ ※ ※
「哈啊啊啊啊──嗯......嗯?」真人從房間走出來,看到和室中只有兒子跟孫女在看著電視,桌上還放顆撥好的一盤橘子。
「嗯?老爸啊,早安。」
「嗯......早。」真人抓抓滿是風霜的臉,然後拿出口袋的橡皮筋,把長髮綁起,看上去較為清爽些。
「哎咿!」萌白也很有禮貌地翹起觸角道早安。
真人蹲下來,飽經時間摧殘的面頰露出和譪的微笑,伸出手指撓撓自己的小公主,那軟嫩嫩的白饅頭臉頰,回應:「妳也早,萌白。」
真司見著自己的那個撲克臉匠人老爸如此溫柔的樣子,說實在的還是相當不習慣,即使已經見過幾十次了。
並不是討厭這樣的老爸......兩人的關係早就已經和好很久了,但看到真人對著萌白如此溫柔的模樣,心中固然高興,但總是會有種莫名的小糾結。
「要吃點什麼嗎?我弄點給你吃?」真司邊問邊打算起身。
真人卻婉拒,表示自己可以撐到午飯。
「深白和真奈出去逛街了?」
「嗯,大概中午前就會回來了,會買些外面的東西當作中餐。」
「嗯。」
......
「......你小說,寫得怎麼樣了?」
「還可以啊,還不錯......前陣子囤了很多稿,最近這幾天就可以休息一下,等下一次編輯的來信。」
「囤......稿?」
「就是在下一部作品出書前,先寫好大概的內容......用捕魚的觀點來說就是提前準備好魚餌啦。」
「是嗎......不過提前準備魚餌,會讓魚餌不新鮮,不新鮮的魚餌拋進海水中也會汙染海水哦......」
「......那就......像是賣魚前先去批發市場進貨的感覺啦。」
「哦,原來如此。」
......
「好乾啊......」真司的額間默默留下一滴汗,之後拿起桌上的橘子吃起。
「跟蝴蝶的第一次是什麼感覺啊?」
「噗──咳咳咳!咳咳......」
真司被這個問題還有橘子籽給噎得狂咳嗽,坐在他腳上的萌白則沒被嚇到,反而開心大笑著。
「幹嘛突然問這個!?」
「......我是覺得氣氛有點乾,所以想問些比較有話題性的事情啊......你們現代男生不都很喜歡聊這種事情當作破......破......嘖,那個詞叫什麼來著?」真人面帶尷尬的問。
「破冰吧?是沒錯啦......但是僅侷限是朋友之間的談話,父親突然這樣問會很奇怪的......而且你孫女就在這邊耶!」
「是嗎?反正她應該也還聽不懂吧?」真人笑了一下說。
「不然換作是你,被爺爺問說你跟母親的第一次如何,會作何感想?」
真人抬頭面容微皺,手指摩娑著滿是鬍渣的下巴,深思後開口講道:「嗯......我跟詩織的第一次啊......那是在一場下午的驟雨,我跟她跑到公車站躲雨,由於那個時候還是挺鄉下的,周遭除了農田都沒有人,然後我就──」
「啊啊啊啊啊啊@#%$&@#──夠了夠了夠了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不想聽──」真司感覺對方越說越不妙,於是趕緊摀上自己的耳朵,然後發出亂七八糟的聲音,以免對方娓娓道來的當年勇,進入更多到耳中。
「呵呵......」真人卻笑了。
「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像這樣子,父子間的談話,即便沒什麼營養,卻讓人挺開心的......」
真司仔細想想後,便打從心底也是這麼認為,身姿與心情都放鬆許多,輕笑著吐:「......是啊。」
這也讓他知道,雖然關係是和好了,但始終不敢在這段關係中,踏出更大步的人,其實是自己啊。
※ ※ ※
「唔......嗚嗚嗚......」
「嗯?喂!真司。」查覺到耳邊有一絲不對勁的渺小哭聲,真人轉頭一看,發現是萌白發出的,便快點叫醒趴在桌上打盹的真司。
「......哈啊?哦!怎麼了怎麼了?小萌?爸爸在這裡哦......」真司驚醒後也趕緊換上笑臉,對著哭泣的萌白問。
只見萌白繼續哭著,然後雙手高舉著,真司一時之間不懂這個意思為何。
「她還不會說話吧?你現在應該要檢查她的尿布。」
「哦哦......對!」
好在真人在一旁指點,真司才整理好思緒,讓萌白躺平,然後脫下褲子和尿布。
「嗯?很乾淨啊?」
「嗯......那有可能是腸絞痛。」
「腸、腸絞痛!?那那那......怎麼辦?要送醫院嗎?」真司一聽到「痛」這個字,才剛整理好的情緒跟思緒又全都像保齡球瓶被擊個全倒了。
「先冷靜下來,先按摩她的肚子一會兒看看。」
「好......」真司乖乖照做,按摩萌白肚子的手因緊張而時不時顫抖,不敢出太小的力氣,就沒有效果,更不敢出太大的力氣,怕弄痛她。
過了快一分鐘,哭聲依然沒有停下,不過也沒有變大。
「還是沒什麼用欸......難道是肚子餓了?不對啊......深白出門前才剛餵飽的說......」
真司看著自己對不停哭泣,可憐的萌白一點幫助都沒有,深感挫折與著急。
反觀一旁的真人,依舊冷靜如冰,走到真司旁邊觀察萌白的動作,雙手高舉,不知在抓取著什麼。
然後用滿是厚繭的雙手,將萌白給溫柔抱入自己懷中,
「老爸?」
「好了好了......別哭了......爺爺在這裡......」
「嗚嗚......嗚......嗯......」哭聲漸緩,真司的眼睛吃驚地撐大。
「抱歉啊......沒有馬上發現妳只是想要討個抱抱,害妳多哭了些眼淚......」
「嗯嗯~嘻嘻......哎哎──」萌白張開雙手,抱住真人的身體,開心的笑了,彷彿剛剛的哭泣從不存在的樣子。
「討......討抱抱?」真司問。
「是啊......撇除掉尿布沒髒、肚子不痛兩個生理面的問題,那就只剩下心理面了。」
真司突然感到好奇問:「你是跟誰學的?剛剛那些事情......」
「真奈教導的孩子們,有些都是家裡的大哥大姐,有時候爸媽不在家,他們就得負責照顧弟弟妹妹,然而小孩子哪能照顧小孩子呢?所以都是帶來我們這邊求助,順便上課。」
「原來......」
真司神情與心情放鬆下來,盯著萌白被真人的手給撫摸著頭,而她則彎曲觸角,捲著真人的手掌以示感謝。萌白那滿足的笑顏,讓真司也連帶跟著微笑起來。
而真人見狀,便騰出一隻手,摸向真司的頭。
......
「喂喂喂喂喂!你幹嘛啊!?」真司猛地退開幾公分,臉紅而害臊地大喊。
「沒、沒幹嘛啊!只是我看你好像也很想被摸的樣子......」真人也是,頓時覺得方才的舉動有夠難為情。
畢竟,兩個都是大男人了。
「不過......身為父親,我現在應該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以前沒對你做過的事情,給好好彌補回來。」
「老爸......」
「這是對你以及詩織,同時也是對我這個『父親』的身分負責。」
「......我早就已經沒在怪你了,所以可以不用這麼拘謹。但......聽到你這麼說,我還蠻高興的......」
「咚。」此時突然有一顆東西掉下來的聲響,兩人同時朝聲源方向看去,是一顆蘋果,而順著蘋果滾動的軌跡,才發現是深白與真奈兩人。
「哎呀哎呀~我們好像太早回來了呢,對吧深白?」真奈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說。
「嗯嗯~對呀對呀,我們絕對沒有從萌白大哭的時候就開始在外面偷聽哦!我看我們就在外頭多逛一下吧~就不要打擾父子間的美好時光了!」深白也是,隨即兩人放下採購回來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等一下!你們兩個,不是這樣子的!給我回來!」真司與真人異口同聲地害臊大喊,而萌白則已經開始呼呼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