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睡得不太安穩的歐陽景璿在清晨醒來,發現自己雙腳放在坐在另一端的韓以泰腿上,他斜靠在椅背上熟睡,歐陽景璿收起腳,湊近他瞧了很久。
眼下有淡淡的黑青色,是黑眼圈。
韓以泰是不是常常想起以前的事呢?父親去世、母親出家,短時間內失去家人,孤身一人來到歐陽家,就算這麼多年了,他也肯定不覺得他跟他們是一家人。
抬頭看了時鐘,超過四點半了,他嘆了口氣,因為睡得不好,頭有點暈。
「阿泰。」
他拍拍韓以泰的肩膀,沒多久他就睜開眼睛了,一臉疲憊看著他。「少爺?早上了嗎?」
「不要再那樣叫我。」他不開心地說。
韓以泰先是默默地看著他一會,然後笑了笑,伸手大力揉亂他的頭髮,說:「回房間睡吧,累死了。」
歐陽景璿頂著一頭亂髮,看他伸懶腰、轉動脖子,肯定是睡到全身痠痛了。
「謝謝。」
韓以泰愣住,說:「什麼?」
「陪了我一晚啊,還讓我躺著……我記得我應該是坐著睡著的。」他看了眼單人沙發。
「沒什麼好謝的,趕快回房間休息了。」他站起來,下意識地動了動脖子,覺得痠痛。
歐陽景璿拿走放在桌上的手機,順勢也撈走韓以泰的,還給他後一同上樓回房休息,這天他們都睡到過中午才醒,可能一夜沒好眠,疲倦讓他們能好好睡,所以醒來後精神好了很多。
歐陽寬難得今晚早歸,還跟他們一起吃了晚餐,在飯桌上說了程曦的事,沒有說什麼太過艱深難懂的話,直接了當地說情況不樂觀,醫師要他們有心理準備,程曦自己也知道了。
少年們心裡都有底,所以沒有太意外,歐陽寬看起來很平靜,還接著說了他最近正在忙碌的事。
「你們應該都知道,我最近很常跟你們叔叔聯絡,他在新加坡經營餐飲事業,我想投資他,在臺灣開餐廳,我已經有安排人去新加坡了,過不久我也會過去。」
「爸,你最近要多休息,不要太累了。」看著父親不知何時多出的白髮,歐陽景璿擔憂地說道。
吃完最後一口飯,歐陽寬給了他們一抹笑容,並說了句「放心」。
「啊,對了,阿泰,明天沒事吧?一起上山一趟。」
「好。」
歐陽寬拿了自己的碗筷進廚房,沒多久便又出來,說要去休息後就上樓了。
歐陽景璿跟韓以泰的碗內都還有半碗飯,因為歐陽寬說的話,兩人都沒了胃口,最後很有默契地舀了湯來泡飯,迅速地吃光。
稍微整理一下後,他們不說一語地上樓了,歐陽景璿回房間後呆坐很久,他應該要表現得很傷心,就像當初知道程曦生病時一樣難過,可是聽到父親說的話,那一瞬間他好像忘記怎麼傷心了。
他覺得現在的狀態應該更複雜,程曦明明看起來還不錯,治療過程也都沒問題……是不是一直以來,他都說服自己媽媽其實沒有那麼不好?
事實是媽媽的狀況根本沒有很樂觀。
程曦原本就體弱,生歐陽春時又沒有順產,身體也變得更不好,之前感冒未癒住院,沒多久就驗出肺癌……當初媽媽懷孕時,就有人勸她別生了,但她堅持生下小春。
她是個很好的人、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親,連韓以泰這種不隨便對人露出笑容的人,都會對她露出很溫暖的笑容,大家都很愛她。
歐陽景璿的視線模糊了起來,眼淚承受不住重量而落下,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某一處,任由眼淚滾落。
◆◇
歐陽家的沉重的氣氛一直延續著,直至程曦病情急轉直下,程曦高燒不退,折騰了好久,狀況穩定下來後,決定停止療程。
程曦轉到安寧病房,歐陽景璿有好一陣子都沒去醫院看望,他不曉得要用什麼表情面對母親,在第四次缺席後,韓以泰說服了他,兩人便一起去醫院探望程曦。
程曦面容比以往憔悴,但精神還好,跟往常一樣面對來看她的人都笑嘻嘻的,最後歐陽景璿還是哭了。
「我聽媽媽說,沈阿姨有來?」
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等車,歐陽景璿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一點鼻音,手上還拿著方才擦鼻涕的衛生紙。
「嗯,之前上山時,我媽就有說想來探望阿姨。」
「媽說阿姨陪她說了好多話,她很開心。」他垂眸看著地板,心裡很感謝韓以泰的母親,他忽地轉頭看著韓以泰,說:「我也要跟你發展出令人羨慕的友誼!」
看著歐陽景璿晶亮的雙眼,韓以泰愣了很久,在他心裡他們已經很要好了,實在想不出還要怎麼發展到更好。
「喔,好啊。」最後他只擠出這句話。
「嗯,到死我們都要互相陪伴。」他抿嘴笑著。
喔,原來這意思嗎?韓以泰再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