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童磨之戰。
關係這種事情,很神奇,有時候不用言喻,也能明白。
每一天的夜晚,就要經歷生離死別。
每一天的白晝,就準備下一次夜晚。
訓練、休息、傳承、死鬥、緬懷、不斷不斷的重複,每個人,嚮往著正常人的生活,但無一例外,自己早已不正常。
若要說,在什麼時候能牽著那一點點的人性……那想必,是被你擁在懷中的那一刻吧。
香奈惠正坐著,而靠在她腿上睡著的,是理當會充滿反抗、大吼大叫的實彌。
已經好幾天未見,實彌搖搖晃晃的回到宅邸,見到又擅自闖入的香奈惠也已經沒力氣去吐槽,不如說,正是因為見到了她,實彌感覺到放心,一瞬間,他昏睡了過去。
手指輕撥實彌那蒼白的頭髮,無防備的睡顏展露在眼前,少了戰戾之氣,在那傷疤之下,多的是一份少年的清秀。
「保護……」實彌突然念念有詞,香奈惠聽到不由得更加貼近去聽。
「哥哥……保護……哥哥……一定會保護!」
一隻手突然向上掐住喉嚨,力道之大甚至讓香奈惠一度瞬間失去意識,一個翻摔,實彌壓在她的身上,那急促的呼吸和充滿血絲的雙眼,象徵著實彌現在情緒的不穩定。
眼裡一片模糊,底下壓制的人,跟鬼化的母親再度重疊,實彌手上的力道更加強烈。
「唔……嗄……」
儘管痛苦,香奈惠依舊擠出一絲微笑,她顫抖的伸起手,輕輕撫過實彌的髮梢。
「沒事的,你不孤單喲,不死川……實彌。」
聽見呼喊,實彌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楚了起來,母親的身影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因呼吸困難,額邊爆起青筋的香奈惠。
實彌倒抽一口氣,他立即鬆開了手,本想拉開距離,卻被撫摸著自己頭髮的那隻手輕輕環住,香奈惠將他擁入懷中。
「沒事的。」努力調節缺氧狀態,她的語氣卻依然溫柔而平靜。
「我……我……」混亂的思緒被緩緩帶回,那令人安心的花香反而讓實彌想起了母親死在他眼前最後的身影,以及弟弟玄彌那聲嘶力竭的大吼,他緊咬著牙抱住香奈惠,然後是深沉的低鳴。
良久之後。
兩人面對面的正坐,彷彿在談什麼終身大事一般正經。
「……」
「……」
「……我不會道歉的,是妳這女人沒事闖進我家的錯。」實彌講出這句話時,他撇過了頭,不敢直視香奈惠的眼眸。
「沒事的。」脖子上的掐痕依然紅的清晰可見,但她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般的保持微笑。
「……妳這次來又要幹嘛?」
香奈惠歪了歪頭。
「就來了。」
「什麼叫做就來了……」實彌也已經沒力氣對她大吼大叫。
「也許,是因為我不希望你一個人吧?」
「一個人很好,什麼都不用在意,也什麼都不用顧慮,我能投入其中專心殺鬼。」
「……」香奈惠略微嘟起嘴,似乎在表達某種抗議。
「沒事就快回去吧!還有一堆事情沒做。」
實彌站起身的那一刻,手立即被拉住。
轉過頭,香奈惠的表情難以言喻,她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始終無法發出聲音。
「……」實彌蹲下身,他單手摟住香奈惠,長髮隨著靠向對方的胸口而飄逸。
「如果我們不是活在這個瘋狂世界,不管妳要說什麼,我都會等妳開口,但,現在的我,心裂了一塊,什麼東西都無法填補起來,無慘還在的一天,這個傷痕,就會越來越大……所以……抱歉。」
「……嗯。」理解了對方的話語,香奈惠只是多享受了那幾秒的擁抱。
如果我們能一起見證那一天的到來……就好了呢。
夜晚,在某處村莊的暗巷。
一個身影倒在地上,他伸起充滿利爪的手,朝著月亮,彷彿要將其取下一般。
「我……不想死……所以才成為鬼……但為什麼……」他流下了眼淚,身體逐漸消散。
「因為你拋棄了正道,你選擇傷害,而不是拯救,傷害之人,必然被傷。」香奈惠蹲下了身,為他抹去眼淚。
「鬼……是不可能……跟你們友好的……放棄……這天真的想法……吧……不然……你一定會……」話還未講完,他已經完全消散於空氣之中。
「呼……」鬆了口氣,香奈惠起身準備收刀,但就在這一瞬間,她瞪大眼轉身同時擺好架勢。
「哇哦,我已經盡量小聲了,吵到妳了嗎?真是抱歉。」
隨著離開烏雲的月光照射,金色的髮冠上潑灑著鮮紅色的點綴,陣陣開扇的聲音彷彿寒風般刺骨,在黑白相間的羽織下,是完全的血紅長衣。
他進行禮貌性地行禮,然後緩緩睜開雙眼,彩色的瞳孔下,寫著『上弦』『貳』。
「上弦……!」
眼前的鬼有著從未體驗過壓迫感,不是殺氣、也不是爭鬥之氣,而是更加難以形容的東西,彷彿無機之物卻又充滿著混雜的能量,噁心翻騰的感覺不斷在身體內打滾。
「今晚的月亮很美不是嗎?所以請不要那麼緊張,我是童磨,是『萬世極樂教』教祖,我是特地來見妳的。」
「特地……見我?」對方每一次開口,香奈惠都感覺自己的胃要被捏碎一般,不知不覺緊握刀的手已經滲出鮮血。
「是啊!自從我知道妳的存在之後,我就一直很想見妳哦。」
唰啪!他將對扇收起發出響亮的聲音。
「妳!在尋求鬼與人類互相友好的關係,對吧?」他指著香奈惠,一臉歡愉。
香奈惠皺著眉頭,不願多做回應。
「很棒啊!這個想法,深深感動了我!」童磨抱住自己的身軀,臉上的表情充滿陶醉,他甚至流下了眼淚。
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眼前的鬼彷彿就像是為了表達這種情緒所刻意演出來的一樣,毫無真實感情。
「吶!妳!加入鬼吧?由妳以身作則來完成妳的心願,這樣不是更有效率嗎?」
香奈惠睜大眼,她甚至有些聽不懂對方在講些什麼。
「人類很愚蠢,愚蠢到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像妳一樣,明知道自己死掉之前都辦不到卻還要貫徹始終的樣子,真的是人類愚蠢的典範!」
童磨張開雙手,侃侃而談:
「但是!妳變成鬼就不一樣了!妳有無限的時間不斷嘗試,不聽從妳的想法的人就殺掉,就像是妳對付那些鬼一樣!」
「現在只是換個身份而已、多了永恆的時間和更加強大的力量!妳要完成這個夢想,就不是不可能喲!」
「開什麼玩笑……」
腦袋閃過的,是帶著微笑的父母,是他們的溫柔、他們的慈愛、他們身為藥師的奉獻所傳播出去的幸福,但眼前的傢伙,卻將這些完全否定!
「嗯?不好意思、妳講話太小聲了,我沒聽清楚。」童磨歪了頭,他用扇子輕輕點了自己的頭,
「我希望的是這些鬼找回身為人類的驕傲和自尊!不是與你們同流合污!繼續殘害人類!」香奈惠第一次失去了冷靜,她放聲大吼。
「啊啊,抱歉,我耳朵也沒有那麼不好,現在畢竟是大半夜的,還是小聲點吧?」童磨苦笑,他雙手合十拜託對方可以冷靜一點。
「我已經明白……你讓我覺得噁心至極的原因了!」雙手不再顫抖,因為她已經明白……此刻,眼前是必須要打倒的鬼!
「誒——說人噁心這也太過份了吧?」童磨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
「夠了,你不必再說話了!我是花柱!胡蝶香奈惠!」
看著對方壓低身軀,蝴蝶羽織隨風搖曳,童磨邁開笑容露出尖牙。
「這下真是麻煩了呢,妳報上了柱之名,又不願意加入鬼,我就一定要處理這件事情呢,放過妳無慘大人可能會很生氣呢……但是我又不太願意殺了妳這種溫柔可愛的孩子……」
他敲了手,像是突然開竅。
「對了,那就把妳吃掉吧,由我來繼承妳的意志如何?這一定是最棒的——」
話未說完,他的左手翱翔天際,僅僅一眨眼,香奈惠已經站在童磨身後。
「真是沒禮貌,要聽人講完話呀?」童磨的手立刻再生出來,他伸出舌頭輕舔著手上殘留的鮮血。
「……」香奈惠綻出冷汗,明明是奇襲瞄準了喉嚨,對方卻在那種狀況下做出反應閃開了攻擊。
「算了,不乖的孩子自然有不乖的做法。」
童磨的雙眼瞇了起來,他用扇子擋住自己止不住的笑意。
那麼,夜蝶,讓我們跳舞吧?
稍晚,某處的森林之中。
「上弦之貳!香奈惠遭遇上弦之貳!」烏鴉大聲囔囔的喊著剛得到情報。
「混蛋烏鴉!快點帶路!」咆哮回去的正是風柱,不死川•實彌。
「北北西!村莊!北北西!村莊!」
「北北西的村莊!?該死、該死!從這裡跑過去都要天亮了!」實彌咬著牙,他在樹林之中快速穿梭。
拜託……拜託!撐到我到!香奈惠!
實彌竭盡全力的奔跑著,但也抵不過時間的殘酷,他看著東邊的陽光逐漸探頭,在此時,他才終於踏入村莊之中。
隨後他聽到的是——
「我不要!我決不離開!我一定會為姐姐報仇!」
他不知道是什麼牽動已經僵直的雙腳,實彌緩緩的走到聲音來源,印入眼前的,是抱著香奈惠的妹妹,胡蝶忍。
「告訴我!是什麼樣的鬼!是誰幹的……!」
胡蝶的怒吼彷彿穿透實彌的腦袋,一陣暈眩讓他站不住腳,沒有選擇上前去見她最後一面,那是她妹妹最後能與所愛之人相處的時間……
『沒事的,你不孤單喲,不死川……實彌。』
不,此刻開始,孤單將伴隨我身。
『也許,是因為我不希望你一個人吧?』
不,我說過,一個人很好,什麼都不用在意,也什麼都不用顧慮,我能投入其中專心殺鬼。
對,專心投入……全力殺鬼!
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了!
已經……
一隻粉紅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牠緩緩地飛過實彌的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離開村莊的實彌,朝著太陽聲嘶力竭地怒吼,眼淚早已佈滿他的雙頰。
『我知道這個選擇沒人認同,也很笨……但比起殺光他們,如果有鬼願意協助我們……也許……也許這百年來的悲劇就可以告一段落不是嗎?』
妳不是要證明給我看嗎?既然妳已經無法證明了,我要更貫徹、更貫徹,更貫徹——!
「鬼舞辻無慘!我一定、一定要你付出代價啊啊啊啊啊!」
鬼、皆、殺!
風花的兩人時間,完。
******************************
後記。
哎呀,雖說是兩人時間,但其實搞不好我真的想寫的是童磨這個小王八蛋呀。
我就很喜歡寫這種角色QAQ
戰鬥的部分考慮篇幅,我決定全部拿掉,單純將香奈惠的事件做一個補完。
這一篇沉重的部分比較多,發糖的部分比較少,雖然我希望寫的更香一些,但我不希望人物出現太超過個性的事情,所以最後還是用出懸念的部分。
我在前段的隱喻,讓風花彼此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情感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在保持原作設定之下,最後就是狂犬實彌的實名登入了@口@
雖然知道這篇不會太有人氣,但還是想寫些正經的故事情節練一下手感。
目前有預定的其他篇可能會更新,至少我能保證是香甜的~之後有看到兩人時間系列的讀者們,請放心大吸一口!!
那麼,風花篇就在此告一段落。
依然謝謝願意花時間看完的讀者們,謝謝你們的耐心與支持,也希望你們多多指教~
那麼期待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