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古今現身紫凰閣,談吐也從神逸子的幽默風趣,改變成往常的冷酷與低沉。
「一事換一事。」
「仍舊如此不拖泥帶水。」
只見紫凰從桌面上的眾多文件中取出兩只信封交與嘆古今,雙眼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兩份文件閱畢後,嘆古今率先發聲。
「你的看法?」
「這算第三件?」
「你的看法尚無這份價值。」
「嗯——這具焦屍不是慈海琉璃的。」
「喔?何以見得?」
紫凰放下手中菸斗,吐出一縷輕煙後回答道:「毀屍滅跡無疑是要讓人找不到屍體,但是慈海琉璃的屍身卻是還在燃燒中就被人發現,如果不是那名佛溺天過分自信以此挑釁佛門眾人,就是那具屍體是假貨。所以唯一的解釋——移魂轉體!」
嘆古今聽罷,輕拍手中摺扇雙眼微閉。「這個假設很大膽,若稍有差池,我們可能錯殺一人,錯放兇手。」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為智者本色,而且你會在意一條人命嗎?」
「將人命用在不對的地方就是浪費。」
「哈!回歸正題,我所知的情報就這麼多了,剩下就靠你自己的眼線。」
「那你的要求呢?我相信你要處理的人、事、物也很多吧?毒樓嗎?蠱神農?或是聖朝的商路?」嘆古今一一提出建議,紫凰卻是宛如不屑一般再度吞雲吐霧。「我先問一個人的情報。」
「誰?」
「子墨守。」宛若晴天霹靂三個字,兩人四眼相對,宣告一場賭局再開。
「一具屍體對你而言有這麼重要嗎?」
「血劍宗繼承者之一、前審軍衛第一隊隊長、你的其中一個潛在棋子你說重要嗎?」
「你若認為對我而言子墨守的價值高於子墨靈心。這就太愚蠢了。」
「或者是他的可操作性遠高於子墨靈心,你在世上所做的不光彩的事可是……」
「她早就全都知情,我的身分、目的。所以別再試圖試探我的底線,也別試著讓血染衣對付我,只要我還握有子墨靈心的遺物,她便不會動我一根寒毛。」短暫的沉默後,嘆古今再度發聲。「你還有什麼要求的嗎?」
「情報共享。」
「今夜你總算做出一項正確的決定。」他再度將摺扇開合,回歸神逸子面容的同時從懷中取出銀票交與紫凰。
「嗯?這我就不能理解了。」
「跟你要一間紫凰閣的房間。」
「可以。」紫凰雙手輕拍,一名仕女開門走入,向兩人微微作揖。
「大姑娘有何吩咐?」
「夕霞,帶公子去貴賓室歇息。」
「是,公子這邊請。」
「真是美麗的姑娘,可有興趣與我共飲呢?」眼見仕女來到,神逸子再度發揮花花公子的本色,一把攬住女子的柳腰。
「公子說笑了」
兩人在歡笑聲中漸漸離開她的視線,待笑聲遠離之後紫凰一聲輕哨,一隻紫嘯鶇飛入房中,紫凰的纖纖玉手在其身上遊走,如同慈母愛撫著愛子。紫鶇鳥也回應這份慈愛而輕啼。
「乖孩子,替我將這封信寄出去吧。」邊說邊將一段紙片綁在鳥兒的腳上,雙手捧著牠送至窗邊。望著牠展翅飛向黑夜中。
「天衣不會動你確實在我意料之外,但是『他』肯定有帳要跟你一算,你千不該萬不該讓君雪晴來到中原。接下來……」
紫凰吐出一口白煙後,對著無人的房間命令。「替我調查最近在中原新出現的劍者,不論門派。」這次回應的不是鳥啼,而是在天花板上傳出的瑣碎的腳步聲。
「剩下的只剩下天衣妹妹的事。子墨守呀子墨守。我可不希望你早早退場,而且他的局要不死人——難呀。」
陰雲遮日,哀歌悲涼,烈如火的酒在淒涼的氛圍中也如同冷水一般。一座孤塚,左祭酒右佇刀,論武會眾人披麻帶孝,伴隨著淒涼,漸漸接近法事開始的時間了。
「妙心寺的大師,不是說要來嗎?怎麼時間都到了還不見人影。」少無忌在墓前來回踱步,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忍不住抱怨
「無忌靜心吧,也許大師有事耽擱。」步無蹤揮了揮手示意一名會眾前往一觀。
少逢時的屍身四散,不僅收屍困難又加上死狀太過悽慘,絕大多數的寺廟、道觀都不願意援助,深怕自己會成為受害者,直到……
「報,妙心寺的慈心住持與僧眾來到。」聽聞辦理法事的大師來到,論武會眾人隨著兩位正副會長各成一列隊伍迎接。
只見來者雙手合十,粗糙的灰色僧衣難掩姣好的身材,頭頂同色系的佛冠,濕潤的眼神中是出家人的不捨,又像是深閨怨婦的落寞。身後兩位修者各自手持經文、法器,慢慢而行。
「恭迎大師與兩位師兄。」
「阿彌陀佛,大師兩字不敢當,稱呼貧尼慈心便可。我身邊幾位是跟隨在我身邊修行的弟子。。」
「阿彌陀佛。」
「幾位修者遠道而來,論武會上下甚是感謝。」
「哪裡,少逢時壯士的仁心善舉,貧尼也時有耳聞。卻是不得善終,真是令人感慨萬千」一句話牽動在場眾人心緒,雖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現在已到傷心處。
「會長、副會長,還有諸位大師時間到了。」哀傷之際,一名會眾提醒眾人。
「哎呀!糊塗。妙慧、善言。趕緊跟上。啊!」
「大師!」
「師尊!」
慈心趕緊行走到墓前,卻是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虧少無忌一把拉住「大師你的臉色不對,莫非哪裡受傷?」
慈心住持強忍疼痛輕柔著以白布包裹著的腳踝,面露苦色的笑著自嘲: 「說來汗顏,今早趕來此地時不小心跌倒了,腳踝因此扭傷,這也是耽擱之故。」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佛音回響,是放下塵世一切諸苦厄,放下一切貪嗔癡。空中緩緩落下的如霧如煙的細雨洗卻塵埃,淋在刀鋒上的雨珠赦去今生的血雨腥風,唯留一身傲骨嶙峋。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少逢時」、「逢時大哥」、「逢時小子」此時中原的夜凰街的聞香酒館內,老闆娘與店內工作的數位員工、酒客各自舉起酒杯向同一方位行禮,雖然稱呼不同但是心中皆是掛念一抹瀟灑身影。「一路好走!」
法事過後會眾開始收拾祭祀用的物品與打點周遭環境,步無蹤與少無忌則是上前與慈心盤談。
「大師行動不便,可需要我們送您回去寺中。」
「會長好意貧尼心領。讓妙慧、善言與我同行便可,請了」
「無忌也再次謝過大師善行,相信好友能無憾前往西方極樂」
「阿彌陀佛。」
步無蹤、少無忌與論武會眾人雙手合十恭送僧人離去。
少無忌卻是想到甚麼般喃喃自語。「那名少年也該來到了。」
「你說哀楓曲?」
「是啊,糟了!他不知道我們在這邊啊!」
「放心吧,會內還有無欲明跟武封關。」
另一方面,剛離開不久的慈心住持眾人,正欲返回寺廟中慈心對著身後,面留汗珠的弟子說道:「妙慧,你方才緊張了?」溫柔的言語,卻是夾帶無邊冷意,面對如此壓力,妙慧一時緊張開始吱唔其詞,身旁的善言也不禁汗如雨下。
「這……教宗方才露出腳傷,我以為他們會因此察覺。」
「那又如何?」善言與妙慧兩人兩眼相覷,面露不解之色。
「弟子還有一事不明白還請教宗明示。」
「說吧。」
「為何教宗親身犯險?若是這是一個局。」
「要脫身是易如反掌,我是要看他們反應還有……」
「還有?」
「神與人的差別在哪,你們知道嗎?」
「神通無邊,人力永不可及。」妙慧率先應聲帶著肯定的語氣回應。
「哈——哈——哈!」慈心縱聲一笑,聲音再也不是溫柔渡世的佛宗門徒,而是高亢的邪笑嘲弄比自己位階更低等的生物的笑聲。「錯了,記住一事。人類永遠都在祈禱,無論那是什麼,只要能夠帶來片刻的安寧,就算是妖魔也甘之如飴。而神……永遠不必向任何事物乞求。」
回轉論武會歇息的眾人,見到令人驚奇的一幕。一名劍客、一名僧人兩人隔著一張圓桌,面前的茶已失去原本的熱度。
「楓曲先生茶涼了,若是再不喝恐怕會失去其味。」
「涼茶也別有一番風味,方才說到哪裡了?」
「先生以劍喻禪,能否為貧僧解說一二?」
「劍者一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乃是劍人合一,劍即是人、人即是劍。心淨思明。我曾聽聞日出之國有一劍術名門,其當家曾撰寫一篇劍術精要,其『空之卷』將劍術、兵法之至高境界比喻為空明,此境界之人有智、有理、有道,心中卻是晴空萬里毫無雜念,正是以劍喻禪的最佳詮釋。」
「好個以劍喻禪,好個心者空也。今天一會貧僧感念許多。」
「哪裡,大師說法也是令我大開眼界。」
「千古啊!大家是在看什麼這麼出神?」
兩人談話告一段落時,少無忌、步無蹤與部分會眾正好回轉會中。
「會長、副會長,是那名楓曲壯士來到了。」一名留著斜瀏海,年紀約莫十五出頭的少年應聲
「哦,千古你跟我來一下。」少無忌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進入房間內中
「等一下,副會長!」
「原來是副會長,現場可有異狀?」
「沒有,倒是老大仔有事要與你一談。」
「貧僧知道了。楓曲壯士,期待與你再論禪理,請了。」
「請了。」哀楓曲看向少無忌的方向稍稍行個禮,以愧疚的口氣說道「副會長、千古兄,請原諒我不請自來。」
「沒事,沒有事先告知你是我的疏失;倒是聽你之語氣好似早已認識千古,而且你怎麼看都比千古大啊?」
「我剛到之時便是千古兄領我進入,喚他為兄是因聞道有先後之故。」
「原來如此阿,這樣真是太好了。千古之後你們二人便一起行動。哀楓曲,雖然沒有事先與你溝通,但是非常時期願你原諒。」
「無妨,再次幸會了,千古兄。」
「阿……這……幸會了。楓曲先生稱呼我懷千古,或者千古便可。」
「那你也直稱我之名諱吧。」
「看來你們兩人已經有所共識,千古你就先帶哀楓曲四處介紹,我跟你的師尊以及無欲明有事相談。」
「是。」
「請了。」
「方才聽副會長所言,風劍前輩是你的師父;但是觀你之用劍之手好像不似。」兩人在會內並行,哀楓曲聽著懷千古的介紹,突然一問。
「先生所言屬實,其實我在無蹤師父進入中原之前就已經跟隨他了」
「之前是指?」
「其實我與風劍師父非是出生中原,而是教廷。」
夜風悽悽,紫凰閣頂。神逸子正獨自觀看著一盤空棋,靜靜而思。
忽來一陣陰風,將燭火吹熄,轉眼間再度復燃,再度燃起的不是橘紅的焰光而是詭譎的螢綠鬼火。
「是紫凰告訴你的吧?」神逸子以冷淡的聲音說著,背後已有一柄月色白刃抵住他的心臟,刀子的主人一身黑衣面掛渡鴉面具
「有意義嗎?如果我沒有聽到滿意的答覆,就算叛離十殿閻羅,我也會殺你!」
「我的答案只有一個,做個交易。我會保住她的性命。」
「如果你做不到要怎麼辦?」
「我會奉上我的項上人頭。」神逸子不在乎的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只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誰?」
「劍鳴傷秋,哀楓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