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一百六十七
麗珊卓遊走在陰暗的要塞。她總是擺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彷彿能將人心看得透徹。她的舉止雖端莊優雅,但就像是一具會開口說話的人偶,從頭至尾給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攻下艾伐洛森的麗珊卓讓她的祭司們全都搬到這塊新領地。她鞭策醜陋愚笨的巨魔,讓這些對她來說相對卑賤的生物替她建造新的寒冰護衛要塞。時隔三個月,原本豐饒繁華的土地,已變成一座悚然寒冷的要塞。
她漫步在艾伐洛森宮殿的迴廊,空曠的廊道迴響著她的鞋跟敲擊聲。她曾以茉芙的身分待在這座皇宮內,現下她以麗珊卓之名再度回到這裡。她將整座宮殿看遍,除了大廳與會議室外,其餘的樓層與空間宛如被遺忘千年的廢墟。昔日銀光閃耀的盔甲雕像,已索然無光。
她推開頂樓一扇最為華麗的門扉,反射在她頭盔上的是一間清冷的寢室。空寂與冷風一塊從房內吹出。即使床以薄紗點綴,梳妝台與辦公桌椅也用了皇家寶石裝飾,但其塑造出來的貴氣卻完完全全被無形的沉默給覆蓋。
對她來說,無趣是這間寢房最好的形容。所以,她用火將房間給燒了。
***
艾伐洛森人目睹了宮殿焚燒的光景。他們被囚禁在改建的寒冰堡壘。幽閉的牢籠使得他們長期以來只得面對黑暗。今日好不容易看見了弗雷爾卓德的景色,卻見堡壘敞開的窗口外,艾伐洛森皇宮正在燃燒。
麗珊卓享受艾伐洛森人的憤怒與哀傷。他們的軟弱與自責成為冰心巫女的食糧。她很滿意,這些俘虜起初展現自以為是的傲氣,寧死也不肯屈服於她──她明白那是因為他們深信艾希是救世主,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在這不見天日的環境裡,即使是再怎麼懷抱希望的人,也會漸漸產生懷疑,最終由黑暗所腐蝕。
霎時,地底傳來極具毀滅性的震動,彷彿是深淵的轟鳴,亦或是王者的咆哮,令艾伐洛森的所有人都跪倒在寒冰領域。城頂上的極寒冰錐受到衝擊一個個墜落,劃傷了部分反應不及的艾伐洛森人。
麗珊卓感受到一股古老的魔力,她的嘴角亢奮地彎起,並踩踏能讓她迅速移動的黑暗碎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地鳴的來源──艾伐洛森的神秘冰窖。她一抵達冰窖,便見冰霜守望者睜著唯一的眼珠,盤腿懸空,張開六條臂膀,在冰冷的祭壇上持續接受黑暗祭司輸送的魔力。
「你終於甦醒了,冰霜守望者。」麗珊卓朝面前高約五尺的畸形生物單膝下跪。
「我最忠實的奴僕,麗珊卓。」冰霜守望者凝視著她:「妳果然沒讓我失望,替我解除了封印。」他並沒有嘴巴,但卻能把聲音傳達到每個人的耳裡。
「寒冰護衛已經掌握了弗雷爾卓德,艾希和史瓦妮成為苟延殘喘的流浪者,命運要我們在千年前的戰爭重鬥一次,但這次結果不會再相同了。」麗珊卓信誓旦旦地說。
「妳錯了,妳覺得這兩個女人是妳兩個姐姐的後裔?」冰霜守望者縮眼。「妳很清楚,阿瓦羅莎跟賽瑞斯妲是沒有後代的,就連喬伊耶薩也是。」
「也許是他們在我不知情的時候……」
「妳似乎有點緊張,是在害怕重蹈覆轍嗎?」冰霜守望者譏諷的嗓音縈繞在麗珊卓的耳旁。
「怎麼可能呢?就算她們是我那兩個混帳姐姐的轉世又怎麼樣?我殺死過她們一次,就能殺死她們第二次。」麗珊卓笑著說。
「她們兩人和喬伊耶薩的轉世偏偏生在了這一個時代,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冰霜守望者的身上泛著祭司們給予的魔力,就如黑夜的星空。「就算艾希和史瓦妮沒有阿瓦羅莎和賽瑞斯妲的記憶,但她們會受到命運的牽引,完成千年前未完的宿願。她們是我們最大的威脅,妳最好儘快處理掉她們。」
「我會的,因為我比她們都還要優秀。」麗珊卓腳下的碎冰隨她的情緒越長越銳利。「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喬伊耶薩……不,應該稱他為萊斯特。」
「那傢伙還是跟千年前一樣有驚人的魔力?」
「是的,那具擁有海洋般魔力的容器,再適合你不過了。」麗珊卓再度開顏。
冰霜守望者忍不住後仰大笑,他說:「那麼,什麼時候進行換身體的儀式?」
「別著急嘛,你可得先給予我族人天賦呢。」麗珊卓張開合閉的手掌,在掌中凝結一顆冰晶。
「時而依從我,時而和我談條件,妳這個女人,究竟哪個才是妳的真心呢?」冰霜守望者騰空移動,令麗珊卓的臉前堆積一層陰影。
「真假參半,你不是覺得這樣的我最有魅力嗎?」麗珊卓咧嘴一笑。
***
黔藍色的冰晶鏡射出麗珊卓與冰霜守望者的身影。臉帶狡詐笑容的冰心巫女推開寒冰要塞最底層的一間禁閉室大門。空蕩的腳步回響隨她行走的旋律不絕於耳,她領頭埋入漆黑的室內。從最內層傳來鎖鏈的金屬敲擊聲回應了麗珊卓。
「怎麼?妳在這裡養了頭怪物?」冰霜守望者盯著禁閉室最黑暗的地方。
「他的力量很強大,但不屬於弗雷爾卓德。」麗珊卓邊走邊說。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麗珊卓。」冰霜守望者還未見到對方,便感受到一股沉斂的憤怒,那是集狂暴、嗜血、原始於一身的力量。「既然已經馴服了他,就得趕緊把他除掉。」
麗珊卓蹲身,伸手端起了對方的臉龐。「你看他的眼睛,像是被我馴服了嗎?」
對方是一名三十多歲的人類男子,雙手以枷鎖纏住,厚實的上半身烙印癒合的疤痕。長髮披肩的男子怒視麗珊卓,碧色的瞳孔彷彿擁有灼熱的靈魂。血紅色的怒火在他的身上蔓延,似若流動的血液。即使身體被狼狽地束縛,但英氣的雙眼卻更顯傲骨凌人。
「為什麼要留這麼危險的傢伙?」冰霜守望者的六隻手相互交叉。
「難道你不好奇他的力量是怎麼來的嗎?」麗珊卓的語調有些興奮。
「我懂妳心中的求知慾在作祟,但要是有什麼閃失,那是很愚蠢的一件事。」冰霜守望者警戒著她。
「未知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無知。」麗珊卓對著裸身的男子笑道:「放心吧,他手上的鎖鏈雖然困不住他,但艾伐洛森人卻可以,你說對吧?泰達米爾。」
「妳應該聽那個異形的話。」泰達米爾的聲音很低沉,卻鏗鏘有力。「我總有一天會做掉妳。」
「你已經敗給我一次了,說話怎麼還是這麼狂妄呢?」麗珊卓冷笑。「順帶一提,他是冰霜守望者,稱他為異形是不是太過失禮了呢?」
「妳跟隨的主子就是他?真是悲哀。」泰達米爾對此嗤之以鼻。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你,艾希生死未卜,你心裡其實很著急吧?」麗珊卓笑吟吟地說。
頓時,泰達米爾的怒火暴發,燃漲了數倍,若要吞噬面前陰險的冰心巫女。他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連凶狠的雙眼也內斂許多,但麗珊卓早已知道他心中埋藏滿腔的憤怒。
「妳這樣激他幹什麼?」冰霜守望者不解。
「每次我和他見面都會這樣戲弄他,而且屢試不爽,只要搬出那個女人的名字,他不管怎樣都會中招。」麗珊卓輕撫泰達米爾的臉頰。「反正你到最後一定會失控,何必再忍耐呢?死守著她拋棄的族人有什麼意義?」
麗珊卓的話語對泰達米爾來說有如惡魔的呢喃。他每日受盡折磨,不論是寒冰護衛的祭司用鞭子鞭打他的肉體疼痛,又或是麗珊卓的妖言誘導,都讓他的精神瀕臨潰堤。
過去的泰達米爾總是肆意讓怒火主導他的身體,是艾希拯救了他,讓他遠離血海深仇的束縛。而現在她不在了,他必須得自己拯救自己,為了不讓她付出的心血功虧一簣,他已在心中發誓,不論她是生是死都會保護好她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因為他的這分理智正是她給予的,也是她在自己身邊最好的證明。
「妳雖然活了這麼久,但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泰達米爾說。
「這個世界很複雜,就算活了一萬年也無法摸透它。」麗珊卓始終微笑著。「但等到我把艾希的屍體丟到你面前時,我想我能明白你會是什麼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