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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奇幻】艾諾森樂章第二部:千鳥尖鳴-10愛翠絲

作者:阿龍葛格│2020-03-28 18:42:46│巴幣:17│人氣:143

十    愛翠絲


凡有耳的,就應當聽。神靈賜予的話語在她耳邊不停朗誦著。

那位熊掌部落的長老先知告訴她凡恩與堇時常出沒的地點,他說他們兩個經常一起行動,狩獵來自冥界的惡魔。

她覺得挺奇怪的是,拉茲在報告書上卻說:「聽村民口述,若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到他們倆一同降妖除魔,那就死而無憾了。」這是個極大的疑點。長老是先知,他知道薩尼的名字,知道聖騎之王遭遇的慘事,知道未來奪回王座之路將遍布荊棘。可拉茲的偵查情報從不曾有誤。凡恩和堇……這兩名獵魔者究竟是怎麼回事?愛翠絲帶著五名守衛隊士兵往東進時,一邊思忖著。

難不成拉茲哥說謊?她在心裡對自己開玩笑,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偵查情報是要交由莫托斯過目的重要資訊,他絕不會為此撒謊。

長老還提到,凡恩和她一樣擁有火元素,不過還未修練成初階力量的炎焰之力。愛翠絲對風、火、雷、水這四種元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各元素的擁有者,在修練成第一階力量以前,所能發揮的攻擊十分有限且薄弱。不過火元素稍微特殊,在獲得炎焰之力前,甚至修練完成時,其所擁有的破壞力位居此四元素之首。她為自身的火焰魔法感到驕傲,因為不只擁有炎焰之力,她還超越自己的兄長,修練達到第二階力量——燼炎之力

炎焰之力的火焰溫度約為兩百,攻擊範圍不大,只能行單點式攻擊,且擊中目標的剎那會產生小型的火焰爆炸。因此拉茲和其他只有炎焰之力的火焰薔薇,並不使用武器,而是選擇訓練拳術,以讓此力量的特性得以發揮。

愛翠絲的燼炎之力就不同了。火焰溫度介於三百至四百五十度之間,能藉由火焰延燒的特性加大攻擊範圍,甚至能為所持武器燃燒熊熊烈火作戰。不過此種力量並不能產生爆炸性傷害,作用範圍雖廣,卻不適合針對性的單挑,但必要時,以一抵十不成問題。

她修練成燼炎之力時,尚滿十五歲,是火焰薔薇家中最年輕獲得第二階火元素魔力力量的戰士,重點她還是個女人。這點她的父親洛克備感榮耀,可也因此有些失落。拉茲得年二十五歲,卻只達到炎焰之力,但並非他沒有天份,而是他熱愛拳術,他喜歡看著自己耍著變化多端的拳法,聆聽火焰在敵人鎧甲上爆開的轟然聲響。愛翠絲想起他小的時候,哥哥剛邁入成年的某一晚,父親在書房裡對他破口大罵,而她躲在門外偷聽。

「你到底有沒有覺悟!」她聽見父親扯著年邁卻震懾人心的嗓子朝拉茲大吼。「我生給你的是火元素,不是讓自己火焰魔法停滯不前的怠惰!」

「但我不喜歡燼炎之力。我只喜歡……」

「……爆炸聲?當我不知道嗎?你若真想聽爆炸聲,修練到爆焰之力又有何不可?它的爆炸聲可以讓你聽得比炎焰之力還愉悅!為甚麼你就是不願意替自己的將來好好想想呢,孩子?我好歹也是爆焰之力的擁有者,我可以一步一步帶你鍛鍊,直到你獲得爆焰之力。」爆焰之力是火元素第三階力量,其結合了前兩階的優點,既能使火焰延燒,利用武器輝砍,也能針對敵人造成爆炸性傷害,火溫更是高達五百度之上。

「我喜歡打拳。」拉茲說:「打拳的時候我很快樂,而且只有炎焰之力能讓我這麼玩。或許爆焰之力也可以,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到達燼炎之力,可是從燼炎修練至爆焰要花很長時間,我不想在燼炎之力待太久,那久到我可能回過神來已經四十好幾了,就和您一樣。」

「你在嫌我老,是嗎?」愛翠絲聽出父親的語調中有種憂傷和失落。

「不是的,父親大人。」拉茲解釋:「我怕等到我四十好幾時,失去打拳的熱情,卻後悔當初沒有選擇自己所熱愛的事物。」

「若你對打拳的熱情就這麼一點,那現在也沒什麼好堅持的。」

「不。」愛翠絲聽見哥哥用著嚴厲而堅定的口吻,彷彿他才是父親大人。「父親大人,熱情的確會隨著現實與壓力而消耗,但我不想在那之前愧對我的熱情,更不想讓未來的自己後悔,當時竟沒有傾聽自我的內心,從一而終。」

「我還期望有天你能靠著元素傳承,獲得神元素,讓自己的魔法修練達到最後一階的龍焰之息,為火焰薔薇光耀門楣……看來我錯了,你就只想要耍那幾套火焰拳。」父親深吸一口氣,又長又哀傷。「去睡吧!希望你醒來不要後悔。」

「父親大人,我真的愛……」

「……去睡吧!」洛克不等他說完,「我會把我的希望放在你妹妹身上。你繼續玩你的拳法,但別讓我看到。」

都沒了。愛翠絲從回憶中抽出思緒。父親大人和哥哥都不在了,沒人能告訴她打拳的奧妙與爆焰之力該如何修練。或許他們兩個還在天上爭吵吧……那我呢?如今我只能靠自己。

她打開拉茲的偵查報告,翻至艾諾森地圖查閱,和熊掌部落長老提供的線索比對位置。長老告訴她凡恩和堇長居在一處被稱作「拾荒沼地」的低窪地區,此地約在火舞紅蛇東邊二哩。她又翻了翻拉茲描述凡恩最後一次出沒地點……確實是火舞紅蛇東邊二哩之處。表示大哥的偵查情報不是謊言啊……她苦思著,那為何長老先知說凡恩常與堇一同行動?

愛翠絲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找到凡恩再說,他一定認識堇,只要找到他,想必堇的下落也能水落石出。

她和守衛隊士兵穿過樸樹林,此刻正值正午時分,冬日的出現讓大地變得沒那麼寒冷,但士兵仍然裹著羊毛厚皮在甲冑之下。我有火元素,他們沒有。愛翠絲明白這點,因此她拾了五支粗木,將其燃燒火焰,並遞給她的部下取暖。

冬風輕吹火炬,在漸漸稀疏的樸樹之間晃動,她踩在黃枯葉堆上沙沙作響,周圍寧靜,可卻瀰漫一股腐敗的酸臭味。味道不是那麼強烈,但她確定有人死了,而且死很久,所以酸臭味只有在衝進鼻腔的那刻才會發覺,然後迅速消散。

再往前走,樹木越來越稀疏。她看見一具屍體倒於附近唯一的一棵樸樹下。屍體殘缺、所剩無幾,臉上的肉早給烏鴉啄食精光,腸子也被拖出來。惡臭來自這屍體。她猜測。但她認為味道還是太淡,剛剛的腐敗氣味又比這更重。

「隊長。」一個守衛隊士兵對愛翠絲說:「附近半哩之內應該還有其他屍體。」

愛翠絲也如是想,畢竟只靠一具快乾掉的屍體不可能讓氣味飄到幾百公尺遠。「恩,想必是如此。從他們的骨骼形狀來看,應該是人。我要為他們火葬,你們在旁邊等。」

士兵知道火焰薔薇家的習慣:除了惡魔外,他們會為所有屍體火化,他們相信燒開後的屍塵容易隨風飄向遠方,能更快地進入上蒼安息。她迅速使燼痕燃上火焰,輕觸這具已無法辨識長相的屍體,接著,屍體便在受到高溫後的幾秒鐘熔解、揮發。

在那之後,幾乎走不到一公里就會碰到一具屍體。他們搖搖晃晃地掉在樸樹和赤楊、山毛櫸、落葉松、灰白的老柳樹和莊嚴的栗樹之下。每個人的屍體幾乎都難以辨認,不過愛翠絲確定是平民,也確定兇手。就是墮落者,她篤定地想。她看過他們吃人肉,聽說冥界有一支專門外出狩獵的部隊,蒐集他們的「糧食」供國內惡魔飽食。

就在走過一哩之遙,樹木逐漸變成充滿泥濘的平原,而屍體沒有越來越少的趨勢。有一種令愛翠絲熟悉的氣味——噁心、酸敗、恐怖、綠色——她甚至聞得出屍體生前留著甚麼顏色的血液。士兵幫忙用劍劃開腳邊參差不齊的木枝堆,以便行走,枯草在泥巴間散落堆疊,高過腳踝;另一側是幾棵被砍伐過的樹木所留下的矮幹,但這裡也就那幾棵樹木,所以在被某個人伐木後僅剩下平坦泥地。

屍味很熱。她的嗅覺清楚地感受到。三五具屍體倒在一旁,兩具斜躺在矮幹,七具以臥姿趴在那。烏鴉在上頭啄食,禿鷹也跟上覓食。愛翠絲和五名守衛隊士兵往那靠近,成群的烏鴉尖叫著,紛紛從屍體上展翅飛起。這些都是無惡不作之徒,愛翠絲提醒自己,但眼前景象仍舊使她難受。她強迫自己看每張臉孔,墮落者,再明顯不過了。當下她的腦袋只想著:烏鴉與禿鷹的食物不分種族。可下一秒她卻立馬想到:獵魔者

她往旁邊另一堆屍體看,那些屍體還留有衣物,雖然殘缺破爛,但應該能找到些辨認他們身分的線索。當他們走離死掉的墮落者後,剛才的烏鴉群又重新降落原地。那堆屍體生前穿著鹿皮製的粗爛皮革,手上還握著生銹的匕首。日曬雨淋使得衣物褪色,導致難以辨識出原先的色彩。愛翠絲確定他們是人,她算一算,總共約十來個死掉的平民。她又對守衛隊說:「給我點時間完成火葬儀式。」

有一名士兵則打斷她:「隊長。」他示意愛翠絲注意某具屍體下方,有一條細長、軟綿、身上布滿鱗片的東西。

她命令他們用劍把壓在上方的屍堆移開。接著看到十條死去的小蛇,牠們原本的紅色肌膚因為時間關係而發黑,蛇頭瞪著死眼,蛇的舌頭裸露在外,舔著泥土,依稀在死前還想再嚐嚐大地的氣味。

蛇和人死在一起?愛翠絲納悶著,可是當她看見其中一具屍體的衣物上某一角繡著的圖紋,她便明白了。圖案是一條長蛇蜷曲吐信,火舞紅蛇。「是火舞紅蛇平民。」她對部下們說。「我們有走過頭嗎?我記得目的地應該是在火舞紅蛇部落東邊二哩。」

「應該沒有。隊長,從他們的死亡狀態來看,應該是在野外尋食的時候被追殺,旁邊又是墮落者的屍體,我想他們是被惡魔所害。至於墮落者竟也死了……」

獵魔者。她再次想到這個答案。「應該是凡恩所為。」愛翠絲說:「凡恩和堇在平民區裡人稱獵魔者,專門處理洗劫各個部落的狩獵惡魔;家兄的偵查報告也指出凡恩最後一次的出沒點在火舞紅蛇東邊二哩,我想除他之外別無二選。」

「而且屍體尚存熱氣,想必凡恩就在附近。」另一名士兵分析。

薔薇為所有紅蛇部落的屍具與小蛇放火送葬,她靜待十分鐘,直到確定他們全都化為灰燼。

他們繼續步行,陽光把影子越拉越長,愛翠絲在平原上看見西邊餘暉。太陽即將殞落,得快點。她喝了一口水,替守衛隊即將燃盡的火把重新起燃。

「傍晚恐怕會更冷,但夜晚會冷得更不像話,我們得加緊腳步找到凡恩。」她說。接著帶他們快步尋找。

他們過了平原後,樹林再度成為周圍環境。途中經過三個不認識的平民部落,她看了地圖,一個是山貓族,一個是樟木族,另一個則是鼬鼠村。三個都是不到三十名成員的部落,但她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她每個都前去詢問,可從他們口中問出的答案卻是「不知道凡恩在哪」,或是跟長老先知與偵查報告所述相差太遠的地方。

風在樹梢間耳語,影子遁入黑暗,夜晚降臨在平民區,他們最終還是趕不上時間的飛逝。「你們會累嗎?」儘管愛翠絲想快點找到凡恩,但守衛隊士兵的狀況比較令她在乎。薩尼需要每一個兵力,少一個就少了一分奪回王座的希望。

「不會的,隊長。我們可以陪妳繼續搜索。」

「還是休息一下吧!」愛翠絲說:「你們嘴唇都發白了,半天沒吃東西,我不相信你們還有體力執行任務。」她請一名士兵倒下乾木堆,然後升起巨大營火。雖然這麼做可能太引人注目,但總比自己的部下死於冬溫好。她可以為他們守夜,為他們阻擋來犯,避免敵人入侵。

守衛隊放下一袋乾果和野菇;愛翠絲則將身上背的另一個伙食袋放下,裡面放著三隻大野兔,那是薩尼臨走前留下的,他還對她說:「我要吃自己會想辦法,你們的胃口比較重要。」他和莫托斯一樣,是位好國王。

他們吃完今日最後一餐後,該擦拭寶劍的都擦完了,該替營火丟些乾木的丟了,該躺下入眠的也都在做完雜事後躺下,只剩一個去鄰近的溪邊取水。

最後那位士兵取水回到休憩地後,愛翠絲便請他盡快休息。「隊長,要幫妳卸除盔甲嗎?」他問。

「不了,先去睡吧!我要守夜。」她看著那個士兵走進搭好的營帳後,安心了許多。自從她離開薩尼後,她守了好幾個夜晚,有時雖然沒有守夜,但只要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驚醒。她從未生活在平民區,根本無法想像這個地方和城堡內有如此大的差距。好想回到城堡,可是回去後剩甚麼呢?她見不到父親大人和哥哥,取而代之的是那頭討厭雄獅。

愛翠絲開始想念她的國王。薩尼是她目前的家人了,但現在他去了光明聖殿,也沒說是執行甚麼任務。是向光明女神求援嗎?但盧蜜亞會因為他而攻打人類城堡嗎?愛翠絲想到這便覺得心累,千百年以來,從沒有人,乃至神魔,都未曾攻下人類城堡。那是先王所打造的堅實壁壘,高而聳俊,她更明白黃金雄獅鐵定會加固城防,他們畢竟是貴族中最為富裕的。不只如此,以哥德爾的個性,一旦他掌握政權,恐怕會做出更多嶄露野心之事。

薩尼還在她身邊的夜晚,偶爾會陪她聊天。他說他生長在騎士家族,可是父母在戰爭中和他走散了,那時他才十歲。十歲?她想到此處突然感到好奇。貴族中能夠上戰場的士兵必須成年,也就是十八歲,就連天賦異稟的拉茲,好歹也等到十五歲才被莫托斯召至麾下從軍。難道騎士家族有甚麼特例?愛翠絲不大了解這個家族的習性,她聽說他們的歷史並不久遠,甚至比冰魄戰斧家的人還晚進入城堡。

她凝視著火堆,任由燻煙拍打雪白肌膚,紅瞳在漆黑的夜晚下格外火亮。她的盔甲是厚重的鋼板鎧,上了暗紅色瓷釉,但多數仍保留鍍上的銀金屬。護膝和鐵手套均有繁複的渦形裝飾。護手圓盤繡著火焰薔薇,每一個鉤扣都鍍上銀,其它的紅鋼則經過一再打磨,在光芒中鮮亮如火。

她睡不著,於是起身揹起燼痕,然後走到營帳輕聲叫醒其中一位部下,請他暫時守夜一下子,她想到附近找找明日一早的食物。「我去去就回,不會太久。假如你累了,就把一位弟兄叫起來,輪他守夜。」

「遵命,隊長。」

愛翠絲往東走,這次她學乖了,她在經過的樹木幹上留下刻痕。只要在途中留下記號,就能找回原路。她記著薩尼說的,那是她哥哥在外的偵查技巧。我身兼守衛隊隊長及偵查隊隊長的身分,聖騎之王託付我的職位,我一定不負所望。

淒涼的落葉松、枯朽的杉木、葉子墜得滿地的樸樹、泛著冷光的老柳樹……全被她割了深深劍痕。環境幽暗,唯獨皎月在看著她,四周很安靜,但她總感覺前面有人。

她撿起幾顆掉落於地的果子,確認是熟透後便放入背袋;左側的一棵樹幹上,一條小蛇直盯著牠的倉鼠獵物,愛翠絲二話不說,把這兩個生命都納入明日的口糧。在平民區就是這樣,她心想,要飽足一餐挺難的,任何能吃的都得捕捉,不過她不會像惡魔那樣,吃人。那太噁心了

月光從林間溢出銀輝,在她鍍銀的盔甲和渦形裝飾上流動、閃動。她盡量放低尋食的聲響,可葉堆與枯枝仍在腳邊低叫,附近的小動物也增多,有灰鼠、甲殼蟲、青蛇、苔紋蜥蜴……她看見的多半是需要冬眠的動物。而且連冰原鼠也出現了,一個月前她在東北林間同樣遇過這種動物。

冰原鼠是冰霜絕境的特有種,牠們與人恰恰相反,沒有低溫反而活不下去。她前行的方向是往冰霜絕境沒錯,但此地是火舞紅蛇部落東邊二哩,離冰霜絕境還有約三、四十哩。難道墮落者沿著絕境西側駐紮?冰原鼠才會逼不得已西遷?那傍晚之前看到的墮落者又是怎麼回事?愛翠絲的腦袋被胡亂地翻攪,她不懂馬洛斯到底在想甚麼,這種留著殘餘兵力在外的作戰方式不像他的風格。

當她步行一個時刻後,明日的存糧幾乎要採齊了,蛇肉、蛋黃果、冰原鼠……她的睡意亦隨之湧升。可是遠處飄來的一縷輕煙打散了她的睏倦。愛翠絲火元素魔法了得,對火相當敏感,尤其是火焰魔法所造出來的火。她讓步伐加大,輕緩地踏開,盡可能把噪音降至最低。

火焰的氣味充斥在樸柳枝間,有個人在說話,她聽見了,而且還升著火。但愛翠絲不敢輕易靠近,因此在僅能聽到聲音而無法看清景象的位置待命。

是人,而且聲音富有磁性。

「別吧!我不想玩謎語遊戲。我今天太累了,解決了至少一百隻惡魔……對對對,我知道有五十隻是你的功勞,我又沒有要跟你搶的意思……真的沒力氣了,我不要講謎語,大不了明天多講一個給你聽……」

他在跟誰說話?愛翠絲只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可是語句中似乎是在對答。

「平民區的惡魔的確有增多的趨勢,我不知道馬洛斯那渾蛋是怎樣,幾群墮落者就想輾壓我們平民嗎……你說冰霜絕境還有三千多隻惡魔,我知道啊,但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熊掌部落的人,惡魔只要不要太超過,我們沒事自找麻煩幹嘛?不過話說回來,你甚麼時候才要回家……喔天哪!甚麼不想回家啊!我開始想念我養的那頭小熊了,幾年沒見,可能我回去他就不認得我了。還有長老,我好想再聽聽他將熊掌遞給我時的禱告……」

獵魔者凡恩。雖然她沒法將這人說的語句邏輯連貫,但從某幾處能發掘線索。

「我真的想睡了,今晚的謎語遊戲就放過我吧……我知道有人一路跟蹤我,我老早就感覺到了,可是那人好像沒有敵意,你不用太緊張。」

愛翠絲靜悄悄地往前走十幾步,她從林中瞥見一叢火堆、兩串蛇肉、一個人。那人穿著富有花紋的青藍色短袍,樣式新穎;黑色長褲的大腿側邊繡著一頭大棕熊,腰間掛著一把她只在書上見過的武器——灰黑金屬色,有炮口、拉環、握把、板機——形狀像是弩,但上面放的不是箭矢,而是不到手掌大小的飛鏢,飛鏢有四個彎月形鋒刃。

她打開隨時帶在身上的偵查報告,仔細地閱讀拉茲撰寫的敘述,這人所著服飾、配件、家徽、武器、信仰……全都一致。不過那衣物不像是平民的穿著,一點破爛都沒有,也不怎麼平庸。

或許非凡戰士的衣著正是如此。她想著,心中的睡意化為喜悅,冷風在她耳邊變得像是在輕聲歌唱。太好了,凡恩,你將會成為聖騎大軍的一員,你會見到薩尼,你會看見人類城堡的壯闊,你會……愛翠絲高興地抬頭,不過利用三十秒的時間瀏覽偵查報告,凡恩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薔薇不管噪音多大,她把裝滿明日口糧的囊袋丟下,雙腳跨過濕且雜亂的草堆,她甚至忘記在林間做記號。她看著凡恩留下的營地,兩串蛇肉不見了,他的武器也消失,唯獨營火堆仍在燒著橙光,但很微弱,似乎再過一刻就會燒成灰燼。

難道他發現我了?愛翠絲聽到凡恩離開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有個人跟蹤他。但他怎麼知道的?她打開艾諾森地圖,拾荒沼地,這是凡恩有可能會去的地點。她雖然忘了在樹上留下痕跡,但她確定自己一直朝著正東方行走,而拾荒沼地就在此方向上,離火舞紅蛇東邊二哩不遠處。別無選擇了,愛翠絲繫緊劍帶,直朝該處跋涉。

路途間的風景不曾改變,仍舊是一片樹林和落葉與黃草,只差少了動物的麝香與鼠類的吱吱聲和蛇的嘶鳴。當她走到兩腿發麻後,緊接而來的是地勢的漸降,樹種密度跟著漸減,夜空在頂上從一塊塊破布逐漸拼湊成一大片砂幕。

氣溫隨著向東之行遞減。每踏一步,她便能聞到更濃的酸臭和腳下腐植質的氣味。這是拾荒沼地的味道嗎?她不斷想著,哥哥在拾荒沼地遇見他時,肯定聞過這股臭氣。但他為何沒有說服凡恩進入城堡呢?

皎月一路上凝視她,從斜眼望著到直盯著這朵薔薇。

她猜她又跑了快兩百步。周遭的味道未減反增,且多了一股霉味。愛翠絲根本不在乎有多冷,因為她有火元素保護,但火可沒辦法替她遮擋嗅覺。

腳步由踩到亂枝的喀吱聲漸變成吱搭吱搭的聲響,快到了,她藉聲音辨別,可凡恩依舊不在視線範圍內。路邊流過一道小溪,聲音從側方傳來,溪流在銀月照射下閃著白光,遠方的層層矮丘也被月光抹上一層銀蠟,土質越來越濕黏、糜爛。這裡肯定埋過不少屍體,愛翠絲心想,因為土裡散著比白天、傍晚、剛剛更為嚴重的屍臭。

惡臭令人窒息,無所不在的泥濘發出有如垂死的菌類吐出黏稠腐敗的氣味。或許我該用聽的,薔薇心中浮現熊掌部落先知對她說的:凡有耳的,就應當聽。

她盡可能把注意力放在聽覺,讓周遭的氛圍轉成話語。溪流聲、腳步聲、泥濘聲、空氣呼嘯過盔甲的聲音,甚至連背後的燼痕在劍鞘裡的晃動金屬聲都被她聽見。

祈求神靈阿茲卡……她在心底默念神靈的名諱,長老先知說過,神靈是全能的,祂帶給人力量,帶給人勇氣,帶給人希望,為每位戰士敲響最深入心底的鼓聲;只要你願意向祂禱告,祂必然會允諾你,因為凡有耳的,就應當聽。

大自然在黑夜演奏的樂曲頓時間靜謐,愛翠絲聽見自己的心跳、脈搏,還有在熊掌部落眾人的禱告聲。凡有耳的就應當聽……凡有耳的就應當聽……凡有耳的就應當聽……漸漸地,她的呼吸變緩慢,鼻息接收到的噁心氣味少掉許多。她開始有點相信神靈了,信仰的力量為她遮蔽住噁爛的腐臭味。可是凡恩呢?神靈垂聽我的呼求了嗎?這令她還是無法全然地相信神靈。

最後她看見了一塊蠻荒之地,在她俯首之下。地勢低窪,面積不大,土質參差不齊且周圍沒什麼植物。愛翠絲順著斜降的黏土坡走下,有幾步差點滑跤,好在她跨出前有先將燼痕拔出預備,才沒讓身子跌個狗吃屎。斜坡上卡著幾塊人頭大小的落石,她輕踩,確定能夠承受人的重量後便緩緩地藉此一步步往下走。

坡度並不險峻,她很順利地抵達低地,但各種動物的屍味和霉氣交疊,再度從濕軟泥濘與半處結冰的沼地中探出頭來。

雖然這氣味的噁心程度不及惡魔吃人肉的畫面,可她終究無法忍受;更忍受不了的,是這裡半個人也沒有,全是討人厭的臭爛沼澤。我第一個任務就這麼失敗了,連一個人都找不到,我還憑甚麼替家父報仇,替莫托斯陛下延續使命,替薩尼奪回王座?愛翠絲將燼痕燃起一陣火焰,拾荒沼地,我要燒了你

她雙手握著劍柄,猛地將劍口插入泥濘之中,火光順勢增大,直至形成一排火海為沼澤上色,如橙紅色的絲絨在冬風中翩翩起舞。我又何時能修練至爆焰之力,替哥哥完成遺願呢?突有一陣煩躁感竄上薔薇不安分的腦子,她能體會薩尼那種意志消沉的精神狀態是甚麼感覺。

她盯著橫火,很仔細地瞧著火焰薔薇家的火元素,不知不覺地坐下,她開玩笑地想著,也許能從火焰裡頭看見那個裹著土黃色紗布的神靈,就像她在熊掌部落時那樣。

結果是甚麼都沒有,她手邊沒有熊掌,沒有長老先知,只有被火焰覆蓋的惡臭與直挺挺的燼痕。她覺得自己真可笑,竟會相信甚麼神靈阿茲卡……連光明聖殿的神族都不是全能了,世上怎會有全能的神?

凡有耳的,就應當聽。

聽甚麼呢?我說的祂都不肯聽了,憑甚麼要求我要跟著聆聽周遭的聲響。那不過就是潺潺溪流、腳踩泥土、蛇鼠在半夜的微聲嘶吼,以及亂石錯根迸出腳邊的噪音。現在都沒差了,只剩火焰聲陪伴我……還有一把冷冰的槍口抵在我背脊,扣下板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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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90%為自創,沒玩過傳說對決者也能看懂,還請各位讀者不吝指教,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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