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西班牙在美洲的征服與定居，第二部分（島嶼模式）

　　西班牙王室在哥倫布發現的西印度島嶼伊斯班奧拉島（Hispaniola）上的統治，是整個西班牙美洲事業的縮影：這是個在快速變動的世界，西班牙如何在這之上施與穩定的統治？

　　對於哥倫布旗下的船員來說，跟隨哥倫布出來探險的最大目的之一是尋找到黃金。對此，伊斯班奧拉島的成果是失望的：該島只生產出很有限的黃金。為了彌補黃金不足造成的不滿，哥倫布改開發新的商品：即販賣島上的泰諾人（Tainos）為奴隸。

　　泰諾人奴隸貿易引發接下來西班牙內部長達五十年的論爭：在西班牙人的統治之下，印地安人的身分為何？根據羅馬法在中世紀基督教的詮釋，知道基督教、但拒絕接受基督教的異教徒（Infidel）可以成為奴隸。然而，部分宗教人士主張，島上的泰諾人明顯從未得知基督的存在，因此，他們是無知於基督的異教徒（Pagan）。對於這樣的人，應當視為西班牙的臣民並予以傳教。只有在傳教之後，泰諾人仍拒絕接受基督教，才可以正當地奴役泰諾人。

　　西班牙王室接納了後者的見解，在1500年頒布法令，將印地安人宣布為自由人，不可被奴役。但該法仍有例外。若是印地安人成為在正義之戰（just war）中帶回的俘虜。因為這個漏洞，西班牙殖民者開始了長時間對非西班牙統治的美洲島嶼、大陸的人口掠奪與販賣。直到1542年的新法才決定性地禁止印地安人為奴。

　　法律上禁止販售印地安奴隸，使哥倫布家族在伊斯班奧拉島的統治更為艱難。該島的西班牙殖民地的存續維繫在如何平衡殖民者的過大期待、以及島上的有限資源之上。儘管哥倫布家族在島上的統治斷續持續到1524年，但這個家族很快就證明自己的能力不足。王室在十五世紀末開始削弱哥倫布家族在島上的勢力。1501年，王室指派修士Nicolás de Ovando （1460-1511）為伊斯班奧拉島的省長(governor)，Ovando成為伊斯班奧拉島和西屬美洲制度的實質建造者。

　　Ovando的政策：

　　（一）在島上重建被颶風摧毀的聖多明哥城（Santo Domingo），並以西班牙城市的規格建造聖多明哥。聖多明哥成為西屬美洲的第一座城市，以及一個世代的西班牙人前往美洲的門戶之地。

　　（二）建立強迫勞動制度「直接委任制」（encomienda）省長將島上的印地安人自由委派給特定人士，為其供給勞動力，並由受委派的西班牙人支付勞動薪水。由於這個制度在王室來說是給予特定西班牙人的恩惠（即前述的servicio- merced關係），受委派者有義務為委派到的印地安人提供信仰上的指導和照顧。（伊比利亞半島上也有encomienda，但是半島的制度同時包含土地和租稅的分配，而伊斯班奧拉島的encomienda僅有勞動力分配）

　　在Ovando的設計中，只有少數被認為合格擔任此一任務的殖民者能夠成為受委任者(encomendero)。Ovando並鼓勵這些人在島上建立城居地，並建立自己的議會(cabildo)。為了提供勞力，印地安人被再遷移到適合的地點，並由印地安的首領（cacique）指導勞動力的提供過程。（在印地安人中還存在另一種身分：傭僕（Naborías），即在城市殖民者的家戶中提供服務的人）

　　（三）鼓勵在島上發展蔗糖業和牛牧業。

　　Ovando的政策使伊斯班奧拉島逐漸從西班牙人在美洲來往的中轉地，轉向殖民地。但Ovando的政策中有一個敗筆。即作為政策基礎的印第安人在島上大量死亡。為了彌補缺乏的勞動力，島上的殖民者開始掠奪鄰近的巴哈馬群島（Bahamas）的人口。只是，隨著伊斯班奧拉島的西班牙移民增加，鄰近的人口掠奪也緩不濟急，無法提供足量的勞動人口。

　　由於政策過於高壓，加上豐塞卡的排擠，Ovando在1509年解職，由哥倫布家族的Diego de Colón（1479-1526）接任省長。但王室仍對哥倫布家族不信任，在1511年王室於哥倫布的政府成立王室的代表法庭Audiencia，負責監督省長。Audiencia後來成為西班牙王室控制整個美洲的重要制度。

　　伊斯班奧拉島上土著人口的凋零引起兩個非常重要的回應：

　　（一）西班牙本土出現抗議殖民者過度剝削印地安人的聲音。領導人物是多明我會修士Antonio de Montesinos（1475-1540）以及Bartolomé de las Casas。在兩人的影響下，西班牙於1512年頒布新法（Law of Burgos），但該法頒布後難以施行。1516年，攝政主Francisco Jiménez de Cisneros（1436-1517）在Las Casas的影響下，派遣聖哲羅姆修會的委員會前往統治伊斯班奧拉島，但該委員會得出了相同的結論：要在保護印地安人自由的前提下要求印地安人提供穩定的勞動力、以及避免印地安人大量死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了填補勞動力，聖哲羅姆修會提議改以進口黑人奴隸為法。在伊比利亞半島，葡萄牙於十三世紀就於北非展開黑人奴隸貿易。這個貿易在葡萄牙人進入西非以後更加擴大。在十五世紀、十六世紀時，伊比利亞半島已經有不小的黑人人口。換言之葡萄牙控制且能提供穩定的黑人奴隸來源。

　　黑人奴隸貿易在1505年就已經於伊斯班奧拉島開始，當年西語黑人奴隸（Ladinos）進到該島。由於畏懼黑人奴隸會成為伊斯班奧拉島的威脅，Cisneros其後禁止黑人奴隸貿易。但在1518攝政主教過世以後，查理五世在聖哲羅姆修會的勸說下繼續展開大西洋黑人奴隸貿易。

　　（二）為了生存，伊斯班奧拉島上的西班牙殖民者展開島外的探索、移民及殖民過程。他們追隨哥倫布的腳步，開始掠奪、探索加勒比海的其他島嶼和海岸：

　　1499 Alonso de Hojeda（1466-1515）開始繪製今委內瑞拉一帶的海岸

　　1504 Juan de la Cosa（1450-1510）掠奪達連海岸

　　1508 波多黎各建立西班牙定居地

　　1509 牙買加建立西班牙定居地

　　1511 Diego Velázquez（1465-1524）征服古巴島

　　1513 Juan Ponce de León（1474-1521）探索佛羅里達

　　1513 Vasco Nuñez de Balboa（1475-1519）從達連穿越中美地峽，抵達太平洋海岸

　　1513 Pedrarias Dávila（1440-1531）開始征服中美地峽

　　1519 古巴島建立哈瓦那，哈瓦那替代聖多明哥，成為西屬美洲的門戶

　　1519 Dávila建立巴拿馬城

　　1519 柯提斯抵達墨西哥

　　1519 麥哲倫穿越麥哲倫海峽，發現前往東方的航道

　　西班牙征服者所到之處，因軍紀不良、疾病等因素，使當地的人口大量減少。為了要充實征服區域的人口，征服者在各處重現「伊斯班奧拉島掠奪巴哈馬群島人口」的模式，在其他地點的印地安人掠奪或強制遷移到征服區域。譬如為了充實古巴島的人口，西班牙征服者掠奪佛羅里達和宏都拉斯海灣的印地安人到古巴。

　　奴隸的掠奪行動，在1519年後的巴拿馬開始變的規律而組織化。當時的巴拿馬需要淘金、種植穀物和搬運物資到祕魯的人口，需要大量勞動力。掠奪行動遠達尼加拉瓜。

　　

　　奴隸的掠奪並未滿足各地的大量勞動力需求，但加速了區域內的幾個發展：西班牙人對美洲的地理知識增加；加勒比海因奴隸貿易而發展出區域貿易；加勒比海地方上的人為供應奴隸船隻，發展地方造船業。

　　在西班牙殖民者往美洲大陸發展以後，原先預定為西屬美洲帝國中心的聖多明哥則逐漸邊緣化。靠著黑人奴隸的勞動力、蔗糖業和牛牧業，聖多明哥作為一個定居點存活下來，靠出口糖業和皮革維持。而伊斯班奧拉島的經驗在加勒比海沿岸的重現，預示著西班牙征服美洲的一個可能：若是西班牙不將征服與定居更加穩固地連結在一起，美洲將以「被搶劫一空的形式」被西班牙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