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不想唸書

從來沒有搞清楚過駱以軍寫的究竟是散文或者小說，明明在各式各樣的介紹中都會將其描述為小說家，卻又不時地在(讀的不多的)年度散文選當中看見他小說中的篇章。最讓人疑惑的是，既沒有情節，各篇之間也不連貫的文章究竟為何會是小說？
但其實最疑惑的是，為什麼這樣一個每次在臉書發文都是在曬狗、曬兒子、曬石頭、幫家人宣傳水餃，用字遣詞乃至於大頭貼都彷若街口麵攤那個笑容爽朗只是有些發福的老闆的中年大叔，有辦法寫出小說中那些奇詭炫麗，意象層層堆疊猶如discovery中會看到的微物縮時影片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句子？
當然也會想到去年這位作家和另一位新生代作家爭吵的事件，儘管同樣地沒有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我知道，但是沒辦法做出評判)。看了他當時臉書上那些文章之後，更加無法把書中的作者連結到網路上的這一個因寫作的方法差了不只十萬八千里；不過如果探的更深一些，好似可以模模糊糊的發現些什麼表彰著兩者(網路上和書中的駱以軍)連結的精神。在那個論爭當中自己默默在心底選擇支持駱以軍，但只是因為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
話又說回來，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能寫出這樣的小說。當中的一切都彌漫著一種不知是現實或是虛構的迷離氣氛，那敘事者是作家本人嗎(但他沒有女兒啊？或者他說的是他的狗？)，那發生的事情是真的嗎(但敘述的地點以及人物沒辦法確知為何啊？)，現在自己在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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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沒有來由地他再次想起那條貫串高級住宅區的街道，四線道上的車流不是休旅車就是賓士寶馬，整齊劃一設計優雅的公寓以及一樓那些各式異國美食、高級精品、髮型設計的店面，還有枯黃凋零的行道樹(看著不像是這座島上會有的樹，但這只是他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處在某個不屬於自己所在時空的異國街道。
而最為魔幻的要數遠遠地便可以看到的那一大群穿著螢光黃背心的警察，是真的一大群，他沒有在螢光幕以外的地方看到過那麼一大群警察。約莫二十個警察圍繞著不到十個人的靜站抗議者，在陰雨綿綿風勢極大(約莫因為那裡是山坡上)的天氣下，像是監視數十個激憤的群眾一樣看著小貓兩三隻站立而沉默著的抗議者。對街就是巨大無比，帶著工業化氣味，冷冰冰的某國辦事處。
他也想到四線道上不停駛過車流中人們的眼神，事後回想起來，他發現那些人看向抗議者的眼神並不如他當時所想，帶著羞愧或者憐憫的情緒，而只是不帶絲毫情緒的幾秒注視。在那場合當中最富有情緒的可能是笑臉盈盈和抗議者要身份證還拍了好幾張照片的警察。國家暴力，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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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試之後做得最多(大概也是唯一的事情)是玩遊戲。很遺憾地發現自己不會被恐怖遊戲嚇到，而無法體會被嚇的樂趣，更多的是在看到那些橋段後為了設計者的精心營造而會心一笑，感覺自己像是和設計者一同謀劃如何嚇人的密謀者。但這種樂趣也在發現自己手上的突擊步槍連續爆頭二十幾發還打不死敵人之後，被隨之而來的怒氣弄的煙消雲散，大概下次要找找更可靠的工作室做的恐怖遊戲，而且盡量不要劇透自己才好。
最近老是想到東歐的遊戲。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蘇聯解體後的社經環境及政治處境帶來的哀傷，抑或是某種根植於斯拉夫民族基因內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嚴寒，東歐人做的遊戲總有寂寥哀愁讓人難以忘懷的氣氛。有時候想著那些處於艱難處境中的開發者，到底是懷抱多大熱情以及希望才有辦法完成並且完成那樣子的遊戲，但為之動容時又會不禁想到這到底是多少人工以及血汗才堆疊而出的產品。不，其實讓我想起這兩件事情的是不同的遊戲，不過那又何妨？
電子遊戲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萬里長城，它可以被消費欣賞或者被評判為(某種非常廣意義上但我認為其實真的算不上是)藝術，或許幾十年後這些長城中真的會有某些留存下來，但我不知道那時候的人們會如何批評和反省這些血與汗(或者到那時已經不再會有人認為這是不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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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發現在那偌大講堂中一邊咳嗽一邊細數著和牛生魚片溫泉之品級，一邊講述排除差異邊緣化以及社會悲哀的老教授的講課內容，其實有一大半都是傅柯在《規訓與懲罰》中一一蒐羅的懲罰歷史。並非重新詮釋而應該是原樣照搬，感覺可以乾脆將其當作教科書；但轉念一想大概也不會有修這堂課的人認真研讀書中令人眼花繚亂難以記憶的各式史料與論述。
一邊想著老教授說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以被評判為正確的，一邊想著傅柯到底談了些什麼東西。從那些中世紀以來的神裁、火刑、凌遲、柱刑、四馬分屍以及遊街，轉變到醫院、教養所、監獄、工廠，以至於其所說的「監獄連續統一體」，在那其中所揭示之物肯定並非只是監獄歷史，而是某種更大更全面更難以察覺的物事。由於過於巨大以至於我們根本無法在無人帶領的情況下察覺的令人窒息之網絡。
然後想到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當中描述的藉由基因工程、睡眠學習、幼年制約以及藥物所打造的反烏托邦，也想到布萊伯利在《華氏451度》中由各式媒體以及燒毀書籍之手段所打造出的愚民社會，還想到自己其實沒看過，但總是存在腦中那個無時無刻不被監視的歐威爾的《1984》(話說有個遊戲直接就叫做Orwell，奈何沒找到時間玩 )。
我敢以我的自由打賭，我們今日的世界絕不需要以上任何一種偏激、明顯、充滿爭議的手段以打造反烏托邦。它會以一種更不引人注意，更無害而道貌岸然，更讓人們欣然接受的方式，引領我們到光亮的明天，或者說，監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