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潤溫暖的南風,推開乾燥寒冷的北風,為死寂塵土鋪上一層翠綠草地。
莫躺臥草地,仰望藍天,享受暖風,操控萬靈。
兩個月來一有空閒,都會到山裡練習靈的使用,並試圖理解祂。
靈,摸不著,卻存在。
只是…祂並不存在我們的世界。
人的意識就像條通道,指引著靈來到我們的世界、次元,使其接觸這世界萬物。
透過意識來到這世界的靈,超越任何物質的堅硬、任何力量的強大。被靈包覆的物體就好比手中豆腐,能輕易將其捏碎。
莫熟悉靈只為了掌控祂,避免自己誤用,傷了人。
靈的事情,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含貝亞。
生活依舊平淡如往。
唯一改變的是羅普…
一大早,莫還沒走進教室,走廊上就收到羅普沉默的語言"阿莫哥早安。"
莫雖然能控制靈,也聽得見心語,卻不像羅普能夠傳達心語。
每次回答羅普的心語,就像是在對他自言自語,對話體驗極差。到後來乾脆無視。
"阿莫哥,早餐吃了嗎?"
"阿莫哥,我這還有幾塊麵包,有花生、草莓、也有藍莓…"
「羅普!!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就用嘴巴好好說話,不要一直對我用心語…」
忽然的怒吼,使教室一片寧靜。
同學們停下手邊工作,盼來異樣眼光,竊竊私語。
無辜的莫成了罪人。
莫很想一巴掌拍死這傢伙,卻見他一臉無辜,心想羅普也是好意,不必太過責怪…
"還有巧克力喔。"
莫身心疲憊趴臥桌面,突然想念起那個不說話的羅普。
不,他現在也沒說過半句話…
莫認識羅普後,總是抱怨著他行為怪異又纏人,卻一點也不討厭這傢伙。甚至喜歡他那份純真與善良。
近來下課時間,羅普常被兩學長喚出教室。
莫覺得不對勁,尾隨在後。
他們三人到販賣部買了零食,躲在大樓角落,嘻嘻笑笑。
笑聲中只有兩人的聲音。
學長伸手玩弄著羅普的頭髮,笑說「你怎麼會把頭弄成這副模樣,要綠不綠、要黑不黑的。像是頭上長了綠藻,看了就很不順眼。」
另一個學長「你一句話都不講我也覺得很煩躁。我這人最不會猜別人在想什麼了。等等,讓我猜。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每次嫌你頭,都在找你的碴?」
羅普一句不發,只是搖頭。
兩學長說話令人討厭。莫心想,他們肯定是仗著羅普瘦小好欺負,才會找上他取樂。
莫不顧一切上前,拉著羅普轉頭就走。
轉過牆角,莫回過頭,有點責備的說「你為什麼要跟他們走?他們欺負你怎麼不跟老師講?不然至少也跟我講阿!還好你…算了。」
莫擔心羅普被欺負,更擔心他生氣起來,那兩個學長屍首是否還能完好。
羅普揚起嘴角笑了"原來阿莫哥在擔心我阿。但是,他們是我的朋友,沒有要欺負我阿。"
「蛤!!?」莫茫然停下腳步。
兩學長很快追了上來。
「喂!小兄弟!我們跟綠頭仔聊得起勁,你這樣把人帶走也太沒有禮貌了!」
「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們在欺負他吧?我們人長得英俊善良,像是會欺負人嗎?你說阿!」
是。但莫沒說出口,只是笑得靦腆,抓了抓頭,納悶他們對於英俊的定義。
先不論他們英俊與否,長相奇特是肯定的。一個兩眼間距開得有五公分,另一個講話時,眉毛會跟著上下舞動。
除此之外,兩人說話更有種獨有的風格。
幾句交談後,莫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自己…居然適應了他們的說話方式,並深刻理解一個詞語,叫做"物以類聚"。
他苦笑著,反正怪人這個頭銜,自己一點也不陌生。
半年前,莫順應著母親離開森林,進入城鎮,開始了校園生活。
比起山林,新的生活更複雜多變。
莫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或是厭。
直到大考後的一個早晨,他得到了解答。
校門口,學生紛紛擁入。
人群中,莫見著司卡。想上前打招呼,卻被他身旁的女人給打消了念頭。
女人容貌成熟美麗,衣著高雅。行走人群中,能輕易的奪取旁人目光。而她微仰著下巴,高傲得無視了周遭事物,拉著司卡快步前走。
司卡見莫也不敢多瞧一眼,乾脆假裝互不認識。
莫心存疑惑,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走廊上,莎莎見到那女人,小跑步過來招呼,與其攀談。
莫與三人擦身而過,走入教室,坐入座位。側頭望向窗外,偷聽她們談話。
漸漸的,偷聽已經沒了必要。
女人的音量,已經大到教室裡也聽得清楚。說著什麼沒有管教好學生、督導不周、教學方式有問題,對莎莎指指點點,口氣越來越差。
即使莎莎沉住氣挨罵,頻頻點頭道歉,也澆不熄女人的怒火。
教室外喧譁吵鬧,教室內鴉雀無聲。
莫雖然害怕,卻從談話中釐清了整件事。
原來這美麗高傲的女人,是司卡的母親。而她的憤怒,只因為司卡成績考差了。
忽然,女人擺著臭臉走進教室,大聲問「是誰!?在考試前一直找司卡出去玩,還玩到三更半夜。」
莫心頭一顫。該不會是指我們吧?但…哪有三更半夜?
「立萊女士別這樣!你會嚇到小朋友的。我們到外面…」
女人略過莎莎,繼續大放厥詞「說什麼要做鳥巢,笑死人了。這麼荒謬的主意是誰提出來的?學校是讓你們上進、學習,將來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可不是玩鬧、學壞的地方……」
身旁的姍妮神情僵硬,甚至略微發抖。司卡畏畏縮縮躲在他母親身後,不知所措。
莫大腦思路正在糾纏,手也還在顫抖,腳卻往地上一蹬,站了起來。
「是我。」
原先頭也不敢抬的同學,全都注目了過來。包含司卡母親。
「只有你嗎?」她愣了一會,又轉頭質問司卡「你不是跟我說有兩個嗎?」
「沒…有…」司卡臉上充滿恐懼。
莫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害怕,卻還要站出來。
莫道「司卡…他上課比誰都還要認真,讀書也比誰都還要努力,可是…只是貪玩一下卻不被允許…」
「讀書是學生的本分。書都讀不好有什麼資格玩?原來就是你在影響他讀書。過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請你以後別再接近我家司卡了。」
女人隨後也要求司卡不准與莫往來。
莫扭曲著神情,感到無比錯愕。
「洛特同學!請你坐下。」莎莎突然命令。
「我不要!她今天不就是為了找我而來的嗎!?」
「洛特同學!!我再說一次…」
女人回過頭瞪著莫,瞧不起的說「黑頭髮的,你爸爸做哪邊生意的?」
「爸爸…我才不告訴你哩!不管我媽做什麼也不關你的事!」
女人嘴裡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什麼。
「唉,你媽媽也真是可憐。一個女人養家,還要照顧不聽話的孩子。看在你們的處境上,告訴我你媽在哪裡工作,我也許能去關照一下。」
「我媽媽才不可憐!也不需要奸商的幫助。你少自以為是了!」
「你說誰是奸商?我警告你!你再說一次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兩人向前逼近,互相指著對方鼻子,你一言,我一句。
「洛特同學,回去坐好!立萊女士,小孩子胡亂說話,你別跟他認真…」
「就是你脾氣這麼差,司卡才會每天悶悶不樂、不想回家。回家就被逼著做不喜歡的事情……」
「你最好給我馬上閉嘴!我們的家務事不用你來管。說夠沒!你這沒家教的死小孩!」
女人漲紅臉,高舉手臂就往莫臉上揮去。
「洛特同學!立萊女士!」
莎莎孤立無助。見事發不可收拾,急忙出手阻止,卻已經遲了。
幾聲碰撞後,教室內一陣尖叫。
女人飛了出去,向後撞開好幾排桌椅才停下。她憤怒的神情逐漸轉成恐懼。
「立萊女士你沒事吧!」莎莎上前攙扶。
莫看得很清楚,幾道靈從自己身後竄出,將女人推了出去。
然而那並不是自己弄的。
莫回身怒視羅普,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羅普見莫氣憤,馬上驚覺自己多事了"對不起…阿莫哥,我…我只是想幫你出口氣。"
從旁人看來,會認為莫動手推了女人一把,讓她跌了一跤。
莫當場被莎莎大聲斥責。
"莫依-洛特"四字伴隨責罵,傳遍整棟大樓。
眾人第一次見莎莎如此生氣,紛紛走避視線。除了害怕,更不忍多瞧那個受罵的當事人。
隨後莎莎也陪同莫一起彎腰,向立萊女士道歉。
只是也沒能得到原諒。
莫再次遭到謾罵。
女人的謾罵聲不如莎莎,內容卻比莎莎的責罵更難聽、更傷人,把莫辱成社會殘渣。
連莎莎都聽得皺緊眉頭,莫卻抿緊唇,吞忍了下來。
莫擔起所有罪過,吞下滿腹委屈。過去在外受了傷,傷口再深、再痛從沒有哭過。反而在女人離開後,莎莎和氣說教幾句,眼淚就嘩啦嘩啦流下。
走廊上,只有莫與莎莎兩人。
「雖然你與司卡媽媽起衝突,還有動手,是你不對。但你最後忍了下來,是對的。你很了不起,老師我為你感到驕傲。」
莎莎大聲的責罵,與冷眼旁觀,其實只為了滿足女人的自尊,保護莫不會遭到她的報復。
莎莎見自己的安慰,讓莫抹不盡眼淚,不禁暗道,社會裡,是非對錯往往只能屈就於現實的無奈,但願你能早些明白。
放學後,莫在校園裡對著紅夕發愣,直到它沒入高樓後方才背起書包。
一整天,他胡思亂想了許多。
不知道自己今天這麼做,會不會連累到司卡或是莎莎。
司卡會這麼害怕家人、這麼沒有主見,並不是沒有原因。
原來自己來得司卡幸福多了。從小媽媽只教導做人正直,剩下的就讓自己去尋找,自己所喜歡的事物。
學習明明是件快樂的事…學校卻像個監牢,把我們關起來,逼迫學習。
莫晚了好幾時才回到家。
家門一開,飯香隨之飄出。
若是平常,他肯定會馬上跑了過去。今天只是淡淡的說「我回來了。」
飯桌前,沒了平時瑣事閒聊。今日的事莫隻字未提,只是偷偷瞧了貝亞好幾眼。
「今天學校還好嗎?」貝亞捧著書配飯,視線依然停留在書上。
「…很好。」
「你今天很累的樣子。待會碗盤放著吧,我收就好。」
「沒關係,我沒有很累。」
貝亞闔起了書本「那今天一樣拜託你了。我上樓去忙,有什麼事情隨時可以來找我。」
莫眼看貝亞上樓,直到樓上傳來綿綿的打字聲,才默默端起空盤走進廚房。
轉開水龍頭,水流了出來,眼淚也跟著流下。
一邊擦拭碗盤,一邊用手臂抹去眼淚。
莫明明有好多話想說對她說,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貝亞是他最信任的人。小時候從不顧忌、無所不談。長大後反而多了份高傲,寧可將委屈塞在狹小的心房,也不願意敞開給別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