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術大會結束後一週,康復的我總算回到睽違已久的會議室。
這星期以來因為養傷整天躺在床上,繃帶沒拆連去趟茅廁都要花老半天,恢復自由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不過腿傷才好沒多久,馬上肋骨又被打斷,這副身體要是再繼續折騰下去,不曉得往後會不會產生什麼後遺症。
紫爾與蒂雅依序在餐會上舉杯祝賀我。
「亞克,恭喜你康復。」
「恭喜你戰勝薩達男爵,雖然很遺憾沒有獎品就是了。」
「恭喜發財~」
爛醉如泥的牙握著酒杯,不知道在胡說些什麼。
「「「乾杯~!」」」
美味!康復的麥酒喝起來太美味啦!
「奈月、艾米跟那頭熊呢?」
聽說這幾天奈月一直很忙,用餐時常缺席,沒想到她今天也不在,另外兩人的話八成是跟在她身邊。
「她們本來是打算出席的,但陛下那邊臨時有事傳喚。」
紫爾放下空酒杯,重新打開放在腿上的藥草大全。
難得今天是慶祝我康復的好日子,少了奈月跟艾米稍微有點寂寞,既然她們在忙重要的事,那也沒辦法。
「總而言之,大家再來乾一杯吧~!」
我高舉酒杯,試圖炒熱餐桌上的氣氛。
「稍等,我再把空杯子倒滿。」
「同意,喝吧喝吧!」
「窩一點都莫有醉喲~!」
牙聽到我這麼說,直接舉起裝酒的木桶,豪邁無比的咕嚕咕嚕大口灌下。
我看這個人到明天中午前是不會醒了,今晚該不會要由我頂替牙守夜吧?
就這樣,慶祝會在只有四人的情況下展開,依然熱鬧喧嘩地進行著,蒂雅呼喚調皮的風精靈嬉戲表演(只看得到飛來飛去的餐具);醉醺醺的牙拉著紫爾跳起東方的民族舞蹈;我則是拍著大腿打拍子,開心地哼唱帝德維亞盛行的歌曲。
大夥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最後一滴酒喝乾,這場慶祝會才被迫宣告結束。
我負責將牙拖回房間,紫爾前往書庫還書,順便請人過來收拾,蒂雅則搖搖晃晃的一個人散步醒酒去。
由於今晚負責守夜的是我和紫爾,所以我們才沒喝成那副德性。
「牙你要睡就回房間睡,再走兩步就到了,而且你應該是狼不是貓吧?別用爪子死抓住地毯不放啦!」
我努力將賴在走廊上不走的牙連根拔起,此時走廊傳來奈月和馬塔德拉的交談聲,只見她們臉色難看的朝這邊走來。
「晚安。」
「……晚安。」
我出聲向她們打招呼,奈月只是應了一聲,無精打采的從我身旁走過。
「抱歉,公主今天很累了。」
馬塔德拉替她解釋,隨後也輕嘆了口氣,跟著奈月進到會議室。
我是不在意啦,反正還有這傢伙要處理。
「都抓破了啦!牙拜託你不要再破壞地毯了!」
漫長又無聊的夜晚過去後,又是一天黎明的到來,我和紫爾打著哈欠(當然是我比較大聲)走進會議室,碰巧撞上正要離開的奈月。
「您今天起得真早。」
「早安啊奈月。」
我抬起一隻手打招呼,即便守夜精神不濟,仍然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早安,我還有點事,抱歉先走一步了。」
我們往兩旁退開讓她通過,紫爾側頭和我面面相覷,從餐桌上的模樣看來,奈月還沒用過早餐,只簡單喝了一杯艾米泡的紅茶。
「奈月早起又這麼匆忙,發生什麼事了嗎?」
面對紫爾的詢問,艾米原本想回答,卻又怯懦的把話吞了下去,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肚子餓啦~艾米,今天大廚準備了什麼好料的?」
我故意轉移話題,同時也對紫爾使眼色,紫爾當然識相的沒有追問下去。
「我也確實有點渴,麻煩請給我一杯花茶。」
「好的。」
感到抱歉耳朶下垂的艾米,接到命令立刻精神奕奕的前去準備。
「奇怪,怎麼沒看到隊長?」
我們環視會議室,裡頭並沒有倚靠在牆邊、肅穆守紀的山之主,剛剛也沒有看到他跟在奈月身後。
「誰理他,八成吃到毒蘑菇渾身麻痺吧。」
拉開椅子坐下的我,後腦杓馬上就被某根東西砸中,擊中我的物體滾落到地上,是一根橫笛。
「亞、亞克!?可惡,你這傢伙為什麼要躲開啦!?」
兇手高亢的聲音,馬上就從我後方傳來。
「一大早的,你們還真有精神……」
我按住腫痛的部位,回過頭向兩人道早安。
蒂雅這傢伙,又把生財工具拿來當武器了。
牙一舉跳過桌子抵達對面,迅速拉開椅子坐下,握起刀叉擺出等待早餐的預備姿勢。
掛著黑眼圈的蒂雅,氣沖沖的和我抱怨:
「亞克你知道那傢伙打呼聲有多大嗎?隔壁房的我隔著窗戶都聽得到,害我昨晚徹夜失眠,我要向隊長要求把這傢伙的窗戶釘死。」
「「我知道,走廊上也聽得到。」」
我和紫爾異口同聲的回答。
「這煎蛋捲好好吃、再來一盤!」
「好的好的,沒問題。」
牙面前的空盤堆得半天高,旺盛的食慾一點也看不出有宿醉跡象。
同樣在早餐中恢復精神的蒂雅,又長舌地聊起有關家人的話題。
「紫爾你有沒有在聽呀?所以說我家的二妹就是個大麻煩,愛跑到森林外面就算了,還常撿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有一次連屋子都炸掉了。」
「嗯……我有在聽……」
沉醉於書中世界的紫爾,完全沒有在聽。
平靜祥和的用餐時刻,因為前頭位置缺席的緣故,讓我股說不出的寂寞感。
劍術大會結束以來都沒怎麼見到奈月,更別說跟她好好談話,對此我決定發出強烈的不滿。
「我們身為護衛,卻一天到晚不見奈月的人影,不覺得有點離譜了嗎?」
在場的眾人停下動作,一致將目光投射過來,盯著我沉默不語。
「……其實還好耶。」
率先打破沉默的蒂雅,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是有點輕鬆過頭,但是也沒什麼不好的。」
紫爾附和道出感想。
「很棒,有很多空閒可以曬太陽。」
曬什麼太陽,就說你是狼了。
「有空曬太陽,不如給我去磨練武藝。」
「終於有句像樣點的話了,等等!這句話是從哪冒出來的?」
「是我說的。」
馬塔德拉巨大的手掌壓在我頭上,而且不停向下施力。
「隊長你一早上哪去了?也沒跟在奈月身旁。」
蒂雅這麼一問,接著叉子朝桌面一刺,喝止牙偷取盤子裡蛋糕的草莓。
「早上的話──」
馬塔德拉將手抽回,拉開無人的位置坐下,喝了一口艾米倒的紅茶後,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回答:
「────在睡覺。」
現場的氣氛瞬間凝結,連紫爾也停止閱讀,驚訝地抬頭看向馬塔德拉。
「我睡個覺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嗯,就好像熊被鮭魚吃掉那樣。」
山之主督了我一眼,然後才移開視線,有氣無力的解釋:
「這是國王陛下的命令,要我好好休息,畢竟接下來的幾天,你們又得到基瓦德蘭去,我得一肩扛下你們的職務。」
「什麼!還要再去那個鳥地方一趟!?」
「才不要呢,快入冬了,這次真的會冷死人的!」
我和蒂雅在第一時間表達強烈不滿。
「隊長,我們怎麼事前都沒有聽說?」
馬塔德拉拿起一片吐司,慢條斯理的在上頭塗抹果醬。
「我現在不就在通知了嗎,你們得要暫時充當侯爵的護衛,直到七天後的婚禮結束為止。」
「婚、婚禮!?什麼時候?誰跟誰!?」
我猛然拍桌起立,椅子向後應聲倒下。
「喂、話別只聽一半,不是說七天後嗎?況且除了公主還會有誰?」
奈月、七天後、結婚!?難以理解的複雜字句在我腦裡打結。
「馬塔德拉先生!」
端著煎蛋捲回來的艾米,氣沖沖地跑到山之主身後,狂搥猛搥他堅實的後背,鼓著腮幫子責難道:
「奈月不是說過!在晚餐前都不能說出去嗎!?」
「糟、糟糕!我全忘了……」
馬塔德拉一臉錯愕,餐刀從手中掉落地面。
若是平常,我肯定會對這幅景象嘲諷一番,但是現在沒有這種閒情逸致。
「我要去找奈月問清楚。」
打算走出會議室的我,被神情依然鎮定的紫爾一把拉住。
「你知道奈月人在哪嗎?見了面又要問些她什麼,這種事情不是區區護衛能夠左右的。」
蒂雅也不解地出聲制止。
「你這麼激動幹麻呀?又不是你要結婚。」
說的也是,找奈月問明白也不能改變什麼。
雖然我很擔心她嫁給一個糟糕的對象,或者因此和我們的關係疏遠。
但是應該有某種更深層、更重要的理由才對。
然而我卻說不出來,只覺得胸口一陣鬱悶。
似乎是看我冷靜下來,紫爾鬆開了手,若無其事的繼續用餐。
他大概認為現在的我,不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
「還有,薩達男爵一早就抵達帝德維亞了,他好像有事情要找你。」
「……我知道了。」
馬塔德拉說完後撿起了地上的餐刀,坐在位置上安靜地享用餐點。
沒有人再提過半句話,連牙都識相地壓低咀嚼音量。
我們就這麼懷著不同的心情,在一片難受的寂靜中度過早晨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