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生來就是找錯遊戲中，錯誤的那邊。
但若是生來就是正確的那邊，
我想，我們就不會相遇了。
在一個平凡的下午，一封信從遙遠的加拿大寄了過來。
寄件者，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三浦拓哉。
高中，六月。
炙熱的天氣，伴隨蟬鳴聲讓人煩躁。寫不完的習題，考不完的試。高中生們就像走在一個毫無盡頭的道路，不知未來在何方的繼續走著。
你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嗎？
被這麼問的時候，只能淺笑說著「繼續升學」，並且以「國立大學」為目標。這種回答往往會讓別人的眼神變得敬佩，師長聽了會高興，彷彿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在開心。
「有目標的人，感覺全身都在閃閃發光呢。」好友拓哉將鉛筆放在人中上，嘴巴嘟著，模樣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將教科書整理好放入包包內，語氣冷淡：「不就是個『謊言』嗎？」
對，這一切都只是個謊言。為了大人們那虛假的欣慰，為了家人對自己的期待。
拓哉停止愚蠢的行為，趴在桌上，一臉無趣道：「不是很好嗎？讓人不用擔心。」
我瞄了拓哉一眼，什麼也沒說，揹著書包離開學校。
明明未來就離我們很遠，為何總是要我們去思考未來志向呢？自己喜歡做的，跟大人所期待的又不一樣。說出來，最後也只會換到那遲疑又失望的眼神。
高中的人生，遵從學校與家人讀書、上課，而那些下課去打工的人，學業一落千丈，大人們完全無法理解。
「孩子，你必須讀書，為了未來的自己。」
「雖然知道你的辛苦，但是只有讀書可以改變人生。」
───「老師，難道我家的生活費你要幫忙出嗎？」
我也完全不能理解大人們的思維，生活已經快過不下去了，有好好來上課，好好讀書，只是沒有什麼時間預習複習，竭盡所能地活著。
但對他們而言，書讀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但對我而言，讓家裡減輕負擔才是最重要的。
嗡嗡。口袋傳來一陣震動。
我掏出手機，查看LINE的訊息。
拓哉：「你倒是等等我啊？不是說好今天要一起吃拉麵嗎？直接翹課走了？」並附上一個誇張的拉臉貼圖。
「在婆婆那邊等你。」輸入完畢後，送出。
我吸了一口氣，真想趕快回家把衣服換掉。制服的悶熱感讓人煩躁，到底是哪個神經病規定要系領帶的？
來到家裡附近的婆婆拉麵屋，裡頭有一位慈藹的老婆婆招呼著：「哎呀，皐月（さつき）醬～歡迎光臨。」
我和緩了表情，「婆婆，和以前一樣就行。」
婆婆笑了笑，動手下麵，動作簡潔俐落。我十分喜歡這間小店，彷彿可以忘卻除了吃拉麵以外的事情，不論是學校、打工、朋友，都能忘得一乾二淨。
婆婆端上拉麵，迷人的香氣喚醒早已飢腸轆轆的胃，我雙手合實：「我開動了。」
第一口麵湯吸入嘴裡，幸福感倍增。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喀擦。
相機的聲音在耳邊傳來，我看了過去，居然是拓哉。
「唷！」他看了看相機的照片，「嘛！你也有如此少女的表情。」
我差一點，就差一點，要將手上的筷子插進他眼睛，可是我忍住了。
「皐月，眼神不要這麼兇嘛～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拓哉得寸進尺的又拍了幾張，婆婆適時的出面阻止：「住手吧？小姑娘要生氣了。」
拓哉這才乖乖把相機放下，換回平日對世界感到一臉無趣的臉：「是是。」
安靜地吃著拉麵，拓哉點了一碗豬排丼飯，吃的津津有味。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拓哉突然開口：「吶，皐月。」
「嗯？」
「下個月中就要放暑假了對吧？」
我點頭，把最後的幾口湯喝完。
「我……下個月就要移民了。」
外頭，居然下起了雷陣雨。
拓哉，本名三浦拓哉。我們從小就是鄰居，不論是小學、國中乃至高中，我們都一直同班。理所當然的，我想拓哉也會一起跟我上大學，出社會後偶爾出來喝喝小酒談心。
本該如此的。
那天拉麵吃完，拓哉依然像平常模樣笑著對我說：「嘛，還是可以聯絡的。剩下的一個月，我們和平相處吧？」
人類是個會習慣的可悲生物。
突然覺得很可悲，那種即將要失去的感覺令人恐懼。
為什麼？
以往的重心都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必須努力活著」，既然拓哉要走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可是現在「拓哉要離開」這件事卻一直卡在心上糾結著。
不想他走，卻又無可奈何。
上課時，眼神都會不自覺望著坐在一旁的拓哉，他依舊撐著頭，一臉厭世的望向窗外。
我忍不住拿出手機，偷拍了一張照片。
拓哉轉頭，發現我在看他，居然露出了一臉寂寞的表情。
那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拓哉了。
後來的他忙於辦理手續、搬家，各式各樣的事情，本以為會在相見的明天，卻成了來不及告別的日子。
我哭了，那是從小時候跌倒以來，再一次的哭泣。
以前哭，有人陪著，我知道拓哉會在我身邊替我擦淚。
以前叛逆，是因為我知道會有個人跟我一起對抗這世界的不公。
而現在，拓哉的離去像一陣龍捲風，捲走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包括回憶，包括，我未曾說出口的……喜歡。
也許青春就是如此，也許未來的某日我們仍會重逢。
但現在，它已匆忙逝去。
青春 席慕蓉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
卻忽然忘了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無論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輕的你只如雲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面容極淺極淡
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
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
含著淚 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創作內容
ღ╭短篇小說系列╮ღ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