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跡裡的居民們留下了一片謎團。骨骸不僅沒有外傷痕跡，甚至連半點驚慌失措或四散奔逃的反應都沒有，彷彿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或是死亡就這麼突兀而又自然地發生在他們身上。
「……真怪。」他嘀咕一句，忍不住身手碰觸了骸骨。它屬於一名年幼孩童，還來不及成長便葬在這副寬廣如都城的石棺裡頭，生命終結時，遺跡裡的人們究竟在想什麼呢？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骨骸謹守秘密而緘默不語。
好奇心隨著深入遺跡而愈發濃厚，只可惜謎題的解答藏得太深，而他們掌握的拼圖碎片太少，距離真相還有一段長遠的路要走，也許得走遍整座遺跡才能找到答案。
指尖滑過裸露關節，他收手並站起身，放棄了繼續察看那句不會告訴他答案的骨骸。屋內的線索可能比外頭來得多，他從開了一道空隙的門縫裡隱約看見了些擺飾與家具，完整而陳舊。
踏著一層淹至小腿肚的鹹水，越青縕在水聲伴奏下推門入內。大理石的方正空間裡視野黯淡，唯一的照明來自外頭——無數永不日落的人造魔石，將時光凝滯成永恆的黃昏。
純白裡渲染開一層光，傢俱與擺飾拖曳出陰影。巡了這不算寬敞的房屋一圈，除了對屋主生前的家庭狀況、喜好的擺飾與格局有了更深層認知以外，他沒有收穫任何有關遺跡覆滅至此的蛛絲馬跡。
還沒把房屋探索完畢，意味著還有找到線索的可能性。他涉水而過，沿著階梯拾級而上，拓印一個又一個濕潤腳印，以及濕黏的滴答聲。
在遺跡裡，時間的概念似乎被無限模糊。他沒有攜帶任何能知道外界資訊的工具，更不會明白外頭是否已經入夜。只隱隱約約能猜出自己似乎待了不短的時間。
安全起見，即使一無所獲，他也該在檢查完這幢房屋後先返回安全地帶。
所幸這一輪搜索並非全無收穫。
唯一提及異狀的事物藏在其中一間臥房裡，只比他的手掌寬一些。受潮、泛黃、陳舊的筆記本攤放在書桌上，被一堆雜物掩埋得只剩一個小尖角露在外頭。越青縕小心地移開那些凌亂物品，雖然這些東西增加了找到它的難度，但無可否認，如果沒有它們，筆記本受潮的狀況會更嚴重。
濕漉漉的頁面提起時還會偶爾墜下一枚水珠，紙張上刻畫的工整字跡被糊開大半，但依然能勉強辨識部分內容——可惜他幾乎看不懂。
將彼此黏著的紙張拆開、再以魔法燃起火焰烘烤，他總算能放心翻閱這本古老的日記，確認保存狀況之餘，他依循記憶裡那些已從遺跡裡搜出來的文本翻譯，艱難地辨認出了幾個字詞。
深淵、神、妖魔，諸如此類。日記主人似乎花了相當多篇幅與形容詞來書寫這些特定字詞，而那也是極少數因譯本曾出現在資料裡，他才能解讀出來的字母組合。但除此之外他再沒有能看懂的內容了，如同當初剛擁有人形時翻閱書籍一般，眼裡的文字全都失去了它們應有的意義。
對於無法得知真相的內容，他只感到更加疑惑與茫然，拼圖版面不減反增，以為自己找到了更多資訊，殊不知那只是謎團的進階版。
捧著筆記的發呆動作持續相當長的時間，最後他將筆記收起，打算帶回去交給更有能力的人解讀——思考這種東西一向不是他的專長，在這裡一個人胡思亂想也沒什麼意義。
但在離去之前，黃綠色的眼被桌上另一樣物品吸引，那是壓著筆記的元兇之一，潔白而帶有少量淡褐斑紋的收納盒。
未免漏掉可能的重要物品，打開來看或許是不錯的選擇，正要出手時，腦海裡一閃而逝的資訊片段讓越青縕止住動作，眉頭蹙起，他收回已經距離盒子不遠的手，轉而抽出了平時用來施法的長杖。
尖銳的下端指向箱子鎖頭，他輕戳了箱子一下。一秒、兩秒、三秒，等候了一陣子，什麼動靜也沒有。
在越青縕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想時，箱子自動打開，彷彿一張大嘴——那真的是張嘴，鋒利微微向內彎的尖牙滴著透明唾液，血紅粗厚的舌頭依著箱底，猛地一彈向前咬來，將一小截長杖吞入口中。
噢，他沒猜錯。
出發前他簡略地再讀了資料一遍，著重在觀看魔物部分。這一舉動拯救了他的手掌，免去了被偽裝成物品的魔物咬掉手指的命運。即使自己能緊急處理縫合，也絕對沒人想體驗斷指的滋味。
噬化物，他對這類魔物的記憶還算清楚，它們體型不一、堅硬度也有差距。較小的就像他遭遇的這個，只是小型的容器，據說甚至有冒險者遇上一整棟大理石房屋轉化成的噬化物——那不僅難對付，光是踏進去就幾乎成了死局。
暗自慶幸沒遇上太難纏的魔物，他鬆開長杖，兩手分別抓住盒蓋與盒身，猛然發力扳開。等同於上下頷的部件彼此遭分離，劇烈顫動試圖掙扎脫離雙掌的箝制。他抓住裡頭的舌頭扯出，用最強硬、也最果決的方式把噬化物消滅。
「嗯？」似乎在殘骸裡摸到了什麼東西，指尖戳中一個冰涼的物體——他摸索著，把那東西取出來翻看。
盒子原本的用途或許是珠寶盒，指尖捏著的墜子打磨得相當精緻，雖然有些陳舊，依然能推測出它的價值不斐。
墜子背面的金屬部分還刻上了幾個字母，瞇眼打量了半天也改變不了看不懂的事實。他再度感嘆，將墜子收好後把已經不成形狀的噬化物殘骸放回桌面。
應該不會被當成破壞遺跡物品的冒失鬼吧？即使只剩下殘骸，依然能看出斷裂的舌頭、被扳下的尖牙等明顯不是盒子部件的魔物器官。
想到這點，他的顧慮也消散無蹤，快速得猶如陽光下的朝露。不再浪費時間地，越青縕離開房屋，讓身軀沐浴在洞頂魔石投下的人造日光裡。
遺跡外或許已經入夜了？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看著那些失真的人造照明，他總有種想早點離開的感覺。
踏上歸途、將收穫的物品交付給基地駐守人員後，越青縕走出遺跡敞開的大門，凝望灑滿星點的天。外頭略帶涼意的空氣意外地給了他舒暢的感受，他深呼吸一口，繼續未完的歸途。
比起地下的遺跡，果然還是開放式的外界空間更適合他呢。
（End）
改文風也太難了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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