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馬車來到舊城區的中心地帶,少了索瓦的重量,阿醜的步伐確實輕快了不少。為了躲避由後方來的子彈,娜梅兒不斷讓阿醜持續進行著耗費精力的蛇行移動,更別說這一路上阿醜還承受著四人一車的重量,以一般成年馬匹的體力來估算,像這樣毫無目地的脫逃,被追上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娜梅兒專心駕著馬車,安傑利抓著錢袋來到車身前方,與雷蒙特一樣躲到駕駛座的木板後方,他從被射穿的木板坑洞盯著後方,只要追兵接近到一定距離,安傑利就會起身擲出飛刀進行驅趕。
一旁的雷蒙特同樣盯著後方,但此時他卻什麼也做不了,雖然對於兩人有些愧疚,但換個方向想,現在也只有他有餘力能靜下心來思考接下來的行動。
——接下來該怎辦才好……
雷蒙特閉起眼,試著排除周圍的騷動——槍響、馬吠、蹄聲、安傑利的叫囂、車底輪軸激烈的摩擦,想像身處於寂靜的湖水中,想像周圍的一切都只是水中的悠揚聲波。慢慢的,周圍的雜音逐漸遠去,除了心跳與呼吸外,腦中的想法開始清晰浮現在本該不可視的黑暗中。
現在的主要目標是讓所有人擺脫追兵並安然離開這座城市,要是先讓這輛車上的人離開,衛兵很可能從酒店的馬匹足跡查到老爹身上,以奧布里的個性,只要有一點點共犯的可能性,老爹就會在萊爾的牢獄中度過餘生,在逃出前一定要前往酒店與老爹會合。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阿醜的體力耗盡前爭取足夠的時間從追兵的眼前消失。
「安傑利,你應該對這裡比較熟,你覺得士兵們會直接對一般人開槍嗎?」雷蒙特一張開眼便扯住安傑利的袖口猛問。
「唔……雖然衛兵們對一般人很不客氣,但是我在這裡是還沒看過衛兵對一般人施暴過。」
「是嗎,那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決定什麼啊?」
雷蒙特沒有理會安傑利的問題,正確來說,是已經沒有回答的時間了。「娜梅兒,不要換道,直接開進商店街裡!」因為那條燈火通明且的鬧街此時正散著閃耀的輝光從前方迎接著一夥人的到來。
「開進去?你是認真的嗎?」娜梅兒拉起韁繩減慢速度,半信半疑的回問
「相信我,如果要安全的救出老爹,現在只有這條路能走了!」
「啊……」
一說到這裡,娜梅兒忽然閉起眼,整個人無力的垂下身子。
「娜梅兒……妳沒事吧?」雖然知道這是個需要下定決心的大膽行動,但娜梅兒的異樣反應還真是出乎雷蒙特的意料之外。
「喂,妳們別愣著,趕快決定,後面的追兵要追上來了!」安傑利出聲提醒二人,同時向後拋出袋中所剩無幾的飛刀。
「娜梅兒!」
「唔!」
被雷蒙特這麼一吼,娜梅兒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她望著滿是人潮的商店街,眼中已不帶絲毫迷惘。
「我知道了……」她提起韁繩,雙腿用力夾住馬腹:「既然要這樣搞,那你們可要抓穩了喔。」
娜梅兒壓低身子,在阿醜嘶嘶吼聲下,馬車開始朝著夜間市集內狂奔。
「等等……你們看那台馬車,他是不是朝著這過來了?」位於街口的雜貨店家一邊悠閒的整理貨物,一邊望著遠方的馬車,對街賣食物的攤販推著裝滿碳烤牛肉塊的推車停在路口,舉手伸了個懶腰:「不會吧,這時間應該已經禁止馬車通行的。」攤販老闆慵懶的說。
「喂……可是那台車的速度好像越來越……喔喔喔喔!」
「閃開閃開閃開,不想受傷就快閃開!」
話還沒說完,裝滿肉塊的整台攤車已經碰的一聲飛了起來,老闆也被震倒在地,油膩的肉塊與肉汁在空中盤旋,讓街口降下一場充滿濃郁香氣的溫熱油雨。而馬車就在人群的驚呼聲中大搖大擺的撞進夜間市集裡。
夜間市集的街道寬度原本就只能供兩輛並排的馬車同時進出,在兩側擺上攤販之後,中間的道路根本連一輛馬車也容不下,群聚於中央的人們向著兩側的攤販逃竄,馬車的輪子與底板一下壓垮攤販、一下又勾住布條與桌巾;桌巾拉扯服飾、服飾纏住帽子、帽子勾起餐具、餐具卡住馬具、馬具吸附飾品、飾品撂起掛畫。攤商販賣的商品一下子全糾在車子後方,馬車就像一道橫掃山林的旋風,將所經之處吹的一塌糊塗,加上攤販倒塌所拋起的商品,馬車上瞬間載滿許多稀奇古怪的貨物。
「真是……搞什麼東西啊……」攤販老闆撐著地板,看著街道中慌亂逃竄的人群,此時,地面不知何時散落、閃著微光的金黃色圓形扁平物吸引了他的目光:「這……這是……」
「就是像這樣,安傑利也來幫忙。」另一方面,馬車上的雷蒙特正將裝滿金幣的絨不布袋扔向安傑利。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沒錯,反正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是我們的,而且我們這樣搞壞別人的商品,不給點補償說不過去吧?」
「啊……真是的!丟就丟!」安傑利不甘心的槌了下木板,隨即將手中的東西隨手向天扔了出去——在輝煌燈火的照耀下,債卷混著耀眼的無暇金黃漫天飛散,如同晚秋中飄散的蒼葉與黃金核果。
如雷蒙特所想的一樣,當人們一察覺落下之物有何等珍貴,所有人霎時瘋狂的擠向道路中,後方的追兵瞬間被人牆絆的潰不成軍,在金錢的誘惑下,無論衛兵如何大聲叫囂甚至鳴槍驅趕,路上的人們也完全沒有絲毫的退縮。
「那個聲音……你們該不會……」就算被馬蹄聲給淹沒,金幣的清脆聲響依然逃不過娜梅兒的耳朵。
「啊……抱歉,我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天啊!你們知道自己在幹麻嗎?金幣!金幣!你們居然把金幣隨地亂丟!」說到這裡,娜梅兒拉起韁繩,似乎是想要在狹窄的到路中讓馬車掉頭,但娜梅兒會出現這樣的失控狀況,也已經在雷蒙特的預料之中。
「冷靜!」雷蒙特急忙從車後隨手拿了根棍子,將錢袋綁在上面。金幣的重量比雷蒙特想像的還要沉,光是要將袋子往前遞,握緊棍子的手臂就吃力的抖個不停。
娜梅兒瞧見裝滿金幣的袋子,立刻一把槍了過去,她氣呼呼的將袋子緊緊抱在胸前,就像好不容易與遺失布偶重逢的小女孩一般。
「這袋是我的,誰都別想打它的主意喔。」娜梅兒縮著上身,藏在金色長髮後的兇惡眼神讓雷蒙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喂……喂喂……」忽然,安傑利扯住了雷蒙特的肩膀:「你看空中……那是什麼東西?」安傑利伸手指向夜空,雷蒙特順著指尖方向望去,而透亮的明月中不知為何夾雜著一道飄忽不定的黑影——黑影逐漸跨大,直至將灑落的月色完全遮蔽。
「小……」
心。
話還來不及說,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風壓,急降而下的黑影砰的一聲不偏不倚墜落在木板上。黑影將雙手平舉於胸前,身邊瞬間懸繞起一股極不自然的颶風,狂風由黑影中心不斷向外吹散,二人必須攀住馬車才能免於從馬車邊緣落下;同時,街邊的石塊與堆積於車上的雜物與如落入無形的漩窩中,開始在周圍空間漫無目地的迴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