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章:激怒者與悲望者
這是在很久之前——孩童般的童話故事。
「哥哥……我好累啊……」
「妳放心,就像故事書說的。英雄一定會在最後出來拯救我們的——在那之前,我們一定得撐下去。」
「唔……假設喔,我是說假設……世界上沒有英雄的話該怎麼辦?」
女孩的話令男孩愣了一下。彷彿從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般,讓傷痕累累的男孩陷入思索。
許久之後,男孩決定好說詞似的抬起頭,以笑容回應女孩的疑惑:
「沒有的話……那就我們自己成為吧。妳來保護我,我也會保護妳————我們就成為對方的英雄吧!」
◇
我獨自一人霸佔在列車的包廂上,窗外漆黑的夜色也如同裹上了一層黑幕般黯淡。
———簡直像在為這場捕殺行動佈置最好的場地。
十二小時後——即將進站的列車上。
為了追捕在引發殺人事件後的準零課成員鄭莫斬,我隨著孫雨若的指示來到了南部地區。
這裡和我所待的北區不同,雖然不見林立在市區的大樓,透天厝類型的房屋較為多寡。有著一股平凡愜意的味道。
而在遠處的街道上有著綿延不絕的燈光———據說那是叫做夜市的場所。可以看出不少的人走在許多攤販的道路上,繁榮的景象不亞於北部。
若是有機會的話是想帶夏洛曦來看看啦——儘管我討厭吵鬧的環境就是了。
但現在,得專注在任務上。
『列車要到站了、列車要到站了———請旅客注意攜帶隨身行李。再重複一次———』
幾乎在廣播響起的同時,我站起身移動至門旁。由於沒攜帶什麼行李,我直接拉開包廂的門——開始了這場找尋真相的任務。
◇
『妳說將秦語推下樓梯的另有其人?』
『也不是和鄭莫斬完全無關,至少以我的推理來說———整件事情有人在背後操縱著。』
孫雨若頓了下,輕輕咳了兩聲。那並不是想裝腔作勢,而是真的有點感冒。
少女以些許沙啞的聲調繼續開口道:
『有三個因素——也就是有三個大問題點。我們先假設鄭莫斬為關鍵人物的【第一人】,而真兇則是【第二人】吧。』
我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其一。相信你也有察覺到,國家方面的動作太奇怪了。』
『……的確,要殺死鄭莫斬的決定實在過於草率了。跟曾駭入機密檔案的妳比起來,殺一兩個人簡直算不了什麼。』
『哼,看來你那瓜子般大小的腦袋也有點長進。』孫雨若譏諷的笑著,接著轉回認真的態度:『我推測,從這開始就是【第二人】在操弄。【第二人】不知道鄭莫斬的真實身分和國家情報,但卻在某個地方得到權利。因而找到機會陷害醫師身分的他。』
『慢著,也跳太快了吧?你想說這一切和鄭莫斬無關嗎?』
『所以我才要分三個部分說明,呆子。』
『……』
深藍少女感到煩躁似的翻了白眼。而我則忍住想打她的衝動。
『其二。這是那間醫院的平面設計圖,是三、四十年前的舊物拷貝,雖然花了點時間做出補正和修改,但難不倒我。』
孫雨若將手中的數疊資料遞給我,並指出上頭關鍵的幾個樓層。
仔細一瞧,上頭有些許監視器被標上不同的記號。而且盡數位置我都相當熟悉———
『這是案發當天,所有失去畫面的監視器……對吧?』
『嗯,只有秦語病房前的監視器是好的,但後面延伸到樓梯口附近全都被關掉了。』
為了了解這次的事件,就連不常看電視新聞的我也有稍微看一下。唯一奇怪的點就是,所有新聞臺的結論『無一例外』都是秦語被鄭莫斬推下樓梯。
就算沒有關鍵證據的畫面,但媒體全都一口咬定鄭莫斬就是真正的兇手。
但這也是挺合理的。只要用『蓄意犯案的醫生將電眼關閉之後行凶』這種推斷,就能毀掉90%以上的理論了。
『簡單的資訊墨柊你大概都知道,就不再贅述。那麼問題來了,如果行兇者是【第二人】的話,那他到底是如何從【準零課】手中奪得秦語呢?這可是你最近跟夏洛曦玩得那麼快樂的原因喔。』
無視孫雨若的最後一句話。我想了一會後猛然瞪大雙眼。
『權利……以及信任。』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如果單單只有權利的話,面對不認識的傢伙,任何人都會心存疑慮。
但換個方面想,如果對方是自己認識且能信任的人呢?
結果絕對不同。
人際關係方面,這一個多月以來我未曾見過鄭莫斬和病患以外的人交流。
孫雨若也表示。在我遠赴歐洲的期間,他一直專注在自己的研究上。除了上官詩若和孫雨果,沒有半個人敢和他有過多的接觸。
鄭莫斬就是讓人如此畏懼的怪物。能在殺人時發出狂笑的,我也只知道他一個而已。不可能會有人信任這個狂者。
那只有一個例外了————
『——兇手是秦語的關係人物。』
『賓果。』孫雨若誇獎似的彈了指響,接著繼續道:『後來我想調查跟她有關的人物,發現有關資料都被封鎖住了。看來【第二人】也提前想過這點,要再駭入機密檔案庫的話對我風險太大。衡量利益後,我決定先轉往醫院監視器的方面調查——而你手中的資料就是我調查的結果,把它翻到一樓的平面圖看看吧。』
『這是——!』
我照著孫雨若的指示,翻到一樓平面圖的位置,上頭出現的東西讓我頓時無言。
『整個大廳的監視器都……被關閉了?』
『是啊。我想你也明白,這是在新聞上沒有的情資,大概是被掌握權力的【第二人】給封鎖消息了。我猜測【第二人】為了不曝光,而將整個一樓的監視器盡數拔線,之後再搭電梯來到三樓——正好也是他關閉監視器的地方,在那和秦語及鄭莫斬接觸。』
既然如此,知道【第二人】身分的可能只有那兩個人了——孫雨若不知從何處拿出葡萄汁鋁箔包,小嘴在吸管上不停吸吮著。
『那,第三點是什麼?』
『……其三,鄭莫斬並沒有殺人動機。』
沒有……殺人動機?
『開什麼玩笑……那傢伙的殺人才不需要動機!一刀一刀的劃開身體才是他的惡趣味,為什麼偏偏是她要承受這種事情啊!!!』
『冷靜點,程墨柊。我的耳朵很痛。』
見到孫雨若壓著自己的側耳,我才回過神來。
『……抱歉,我反應過度了。』
是啊,明明都已經………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我搖了搖頭,將心中多餘的雜念去除掉,重新面對孫雨若,卻發現她已經側身坐回床上,拿了個外接鍵盤放在腿上不停敲打著。
儘管沒和我對視,但那雙湛藍的眼睛也映照出一股沉重的氣息。
『算了,我不在意。也是因為我觸碰到你的雷點才會這樣,就當我自作自受吧……咳咳,果然不該喝冰飲。』
孫雨若按住自己的額頭,差點忘記自己感冒了。
『另外,找到鄭莫斬時別殺了他。我們有三天的時間追查出真相,他會是關鍵人物,明白嗎?』
『……明白。』我微微低下頭。
『……若是真的明白就好,別被憤怒給蒙蔽了。』
◇
或許安逸的生活過太久了,使我忘記自身的本性。
以前沒少跟孫雨若鬥過嘴,但被無視成這樣還是第一次。
抓著水管攀上牆,爬上了別人家的屋頂。一邊眺望著由星空點綴的純白之夜,一邊尋找著我的目標。
「……有了。」
找到目標的大樓後,我抓緊時間移動。
壓低身體的姿態,加速越過一棟又一棟的房屋,隨後踩著面前的牆壁,向更高處伸手攀抓————雙腳絕對不可以踩空,否則墜落的話後果很嚴重。
這些都是基本的跑者該有的技能。雖然相較這裡的建築,歐洲地區的屋子才更容易攀爬。有些屋頂鐵皮的房子真的很容易滑,要用手抓的話也不容易。
——十餘分鐘後,目標已經矗立在我面前。
這是一棟廢棄許久的飯店。斑駁的磁磚、窗戶玻璃碎成一地,外觀可以看得出有二十年的歷史也說不定。
然而,在那上頭六樓的某個房間內卻閃著異常的燈亮。
儘管很微弱,但在這廢棄飯店裡除了那些試膽的人們、騙人的綜藝節目,一般日常不會有任何人靠近————————只有一個例外。
「呼……」因為飯店離我的位置有點距離,需要一點助跑才能跳到。往後退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衝刺躍起————!
四層樓的高度正在我腳下,那是一種接近厭惡的不愉悅感,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死掉。心臟明顯的被震撼住了。
但是,我行的。
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無能為力的我了。
欄杆在我眼前越顯接近,就快要到伸手能觸及的那一刻———————
『喀啦——』
生鏽的鐵護欄禁不起突如其來的衝擊力道,在手抓住的那一刻隨即斷裂。
身體和心臟傳來一陣陣的不適。我明白,我正在下墜。
但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我可能已經相當異常了吧。
在危急時刻,我瞬間將手軸砸向陽台上,使盡肩膀到手臂的全部力氣撐著全身。雖然痛到讓人有種恍惚的地步,但總比摔成肉醬還好。
「痛、痛……幸好反應快了一點,要是再慢個零點一秒骨頭就斷了吧……」在任務剛開始就斷手可是會鬧笑話的。
奮力將身體撐上陽台後,我甩了甩隱隱作痛的手臂後,推開面前破裂的玻璃門進到裏頭。
儘管黑暗,但以前夜間任務做的多,雙眼自然也習慣陰暗的環境。
年久失修的建築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臭味。房間與房間之間的牆壁被打穿,只留下有著許多裂痕的梁柱。
也多虧如此,我馬上就找到樓梯的位置。
「好髒……」踩過滿是碎裂磁磚和玻璃碎片的地板,向上走了兩層樓。還看到留在地面的垃圾,但隨即無視掉那些東西。因為樓梯上方的燈光越來越顯眼了。
我從這開始放慢腳步。在不遠處的檯燈旁,金髮的少年站在合併的桌子旁背對著我,不知正在做什麼,可以看出手一直不停的動作著。而那桌面上,除了許多的器具,似乎還倒著一個……人?
那傢伙在做什麼——在我這麼想之前,身體卻已經先動起來了。
利用柱子當作掩蔽物,隱蔽住自己的腳步聲緩慢接近鄭莫斬,順帶拔出藏在腿中的戰術短刀防身。
可以的話我多少想用槍。不過這裡是市區,就算用上消音器也有一定的限度,除非能借到上官詩若的手中的馬克沁手槍…………那還是算了。
「你知道嗎?上官家身為殺手家族強大的原因。」鄭莫斬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也沒有回頭。但他確實感知到我的存在。
那沒必要隱藏了。
我從暗影處走到他的正後方。光源越來越亮時,也同時飄來一股鐵鏽般的惡臭。
「你……這傢伙……!」
「NONONO!現在在說話的可是我,安靜聽人說完啊!剛剛說到哪了……喔對了,上官家族之所以會如此強大,多虧了他們特殊的身體機制。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盲人的聽覺會特別好,簡單來講就是這樣。」
「你到底在說什麼?」
即使用充滿殺意的語氣如此問道,他仍還是背對我繼續說著:
「上官一族的『前代當家』上官肆央——曾在五十多年前的越戰中挺著一把重機槍殺入敵營中,最後以一隻眼睛失明為代價殺死了上千名敵方士兵。這段歷史在國家圖書館有記載著,但多數人認定這只是創作文罷了,然而這是確實存在的。」
鄭莫斬將手中的手術刀『鏘』的一聲打在桌上,回頭對我露出痴狂的笑顏。
「但是在文獻中有個錯誤,上官肆央的眼睛並不是在戰爭中失去的——————而是『他自己弄盲的』。」
「從剛才就開始在那邊吱吱喳喳說什麼廢話啊,鄭莫斬!」
金髮少年聳了聳肩,毫無發覺我開始不耐煩———不,或許早就發覺到了,但刻意這樣惹怒我吧。
他接著說下去:
「啊啦,我不覺得我在說廢話喔——只是最近很~~~碰巧的得到一具上官家的活體,我才能從脊隨神經中分析出他們能力的精隨。雖然被發現真的會被長官大卸八塊就是了,難道你不好奇他們強大的地方嗎?」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這個殺人犯開始被追殺,就算我失敗了只會有更多人來找你。我現在想要知道的————只有真相。」
「殺人犯?真相?——噗哼哼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只是希望我的清白是假的,這樣你就有理由殺了我沒錯吧——————因為你恨我恨到入骨啊!」
「鄭莫斬,我再說一次!跟以前無關,我只想知道想謀殺秦語的真凶是誰!」
「………就為了這檔破事來啊,真是無趣。」
鄭莫斬猶似無奈的嘆了口氣,但仍不掩蓋那副自傲的口氣。彷彿經歷這麼多對他來說都是戲言———是一瞬即逝玩笑話。
我在內心也逐漸拼湊出答案。
——這樣啊,這傢伙八年來不曾變過。眼裡始終只有自己。還在期待他清白的我簡直就像個呆子。
「……提問時間該輪到我了吧。你剛才在對你身後的女人做什麼?」
我在握緊在手中的刀刃。取決於他自身的回答,將會影響到自己的下場。這點鄭莫斬也明白。
但是。面前的狂人沉默了一會兒,發出「咯咯」的笑聲。
「還能怎樣,做我的『老本行』啊。」
他往旁邊移動了兩步。當我看清楚他身後的事物後,我驚訝地瞪大雙眼。
同時也乾笑了兩聲。
「啊啊,是啊,沒錯的,我早該料想到了。」
身體在意識回來前就早已動作,攥緊的短刀也迅速逼近鄭莫斬。
他也預料到似的向後閃躲———————但是跟孫雨果比起來,太慢了!
在剎那間,短刀刺穿他下意識防禦的手掌裡。我在他站穩前再次用膝蓋撞擊腹部。
「咳啊……!」
強大的力道將鄭莫斬擊退撞倒一旁的放著人————那具慘死屍體的桌子。
「你這傢伙從一開始就沒變,根本沒有相信你的必要!」
儘管孫雨若要我先確認真相再判斷是否下手——但此時此刻已經毫無必要了。
我很確定他百分之兩百絕對是兇手!
「這八年來所承受的痛苦,我就要在這裡全部奉還,並且殺了你!」我咬牙憤怒的吼道。
鄭莫斬推開倒在自己身旁的女屍,從木桌的殘骸上站了起來。用在解剖後沾滿血跡的雙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留下數道紅痕。
「喔呀,看來不小心碰到開關了…………那好吧,就打一架讓你消消氣吧~」
「我要殺了你!!!」
◇
另一方面,視角回到孫雨若這裡。
她在程墨柊的房間用著電腦。螢幕上的針孔攝像鏡頭顯示出他們兩人已經開始互毆了。
「該死,鄭莫斬還真會給我添亂……那瘋子去觸碰他的禁忌幹嘛啊?」
人的個性不不是先天就能控制,而是後天環境造就出來的。跟動物一樣。把兩隻幼貓從小分別放置在野外和城市中,過了數年後將分別變成野貓與家養貓的動物性。
而程墨柊就是一個特別的案例。他曾經封鎖過自己的感情,然而那也是特殊原因所造成的———特別那個原因也是因為鄭莫斬。
孫雨若覺得非常煩躁。如果自己花費好幾年佈的局那一夕之間毀滅了,那毫無疑問就是金髮少年的錯。
「有夠麻煩……現在只能祈禱那個瘋狂醫生不會被墨柊他殺死了。」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孫雨若拿起一旁的葡萄汁喝了一口。
此時身後傳來類似鐵罐掉到地上的聲音,這不由得讓孫雨若回過頭查看情況。
「……」
「……」
先不提潑灑在玄關一地的雞湯該如何清理,眼前的長髮女子肯定來者不善。
不知是否為下意識的動作,黑色少女目不轉睛盯著孫若的同時,也拔出了廓爾喀彎刀。皮鞋踩過一攤熱水後被恭謹的脫在一旁,繼續朝著孫雨若邁步。
黑色少女來到瞬間就能斬殺深藍少女的距離,然後冷冷笑道:
「嗯嗯,因為才剛出院跟父母耗了點時間才跑出來。想說墨柊今天帶病早退的事情應該不單純,因為有那女人在呀呵呵………以防萬一我還煮了湯過來慰問————想不到妳跟那女人也是一夥的嗎,夜梟?」
面對如同威嚇般的笑容。孫雨若只是眨了眨眼,再次喝了口果汁。看來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
「雖然九點已經很晚了,但我還是說一下經典臺詞吧…………正好妳來了,有些事情我打算和妳坦白下。」
「面對將死之人的話,我洗耳恭聽。」
「程墨柊————————————是個殺手喔。」
小後記:
喔齁齁齁齁齁齁,在半夜上傳小說的咱是否搞錯什麼( ᐛ ) 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