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祭丹感覺上一秒還是田野,下一秒就在宅院客房。
身軀異常寒冷,猶如置身冰窖,比霍戈荒漠還要冰冷。
我還活著啊……雨祭丹在心中感嘆。
不完全是低溫。
雨露心環抱著祭丹,不斷輸給她生命力。
祭丹困難地扣住母親的手腕,緩慢、確實地阻止她的行為。
「早安,媽。」祭丹說。
露心散落在床鋪上的紅褐色的長髮不再映照出祝福的光澤,憔悴蒼白的臉頰以及空洞的雙眼訴說著擔憂。
即使在這樣狀態下,雨露心的輪廓、氣質仍散發著典雅空靈的有機美。
兩對藍綠色眼睛相顧無言。
懾人的靈威被祭丹抑制收回,露心戰戰兢兢地鬆開雙手。
「謝謝母親。」祭丹困難地轉過身擁抱母親,告訴她:「我沒事。」
*
兩人離開客房,在宅院亂走找廚房。
正在打掃走廊的豪斯夫人最先看到她們母女,這位年長而沉穩內斂的女士微微鞠躬,說道:「兩位肯定餓了吧?讓我有這榮幸為聖女服務。」
東城曦火國的地方特色餐點並不合雨家風味,然而飢腸轆轆的人不論吃什麼,都會覺得是人間美味。
餐後,雨冰帶著尷尬笑著的芕以玉出現。互相自我介紹後,雨冰試著找些話題,露心點頭聆聽,兩個小女孩則是安靜喝可可。
「雨祭丹。」芕以玉站起身,為大家收拾餐具、杯子,手邊工作告一段落時,她看著祭丹,腥紅眸子閃鑠著認真的光芒。「謝謝妳。」
叩叩。
「請進。」芕侯爺說。
「打擾了,我是祭丹的母親,在貴府叨擾將近七天,今日才來招呼,實在非常抱歉。」
談話間,芕侯爺放下手邊的書,示意雨露心入座,自己也離開書桌到原木桌旁坐下。
「聖女之母客氣了。令嬡對小女的救命之恩,芕某感激不盡。」
相互行禮後,兩人優雅地坐在木椅上品茗。
「敢問怎麼稱呼您?」「叫我雨巫女就可以了。」
「冒昧請問目前有多少人知道雨巫女的到來?」「除了這座宅院,再無他人。」
「令嬡現在狀況如何?」「祭丹醒來後有位女士為我們備餐,感謝她的服務。飯後祭丹被雨冰和芕小姐帶出去散步。」
「那位女士是豪斯夫人,我會轉達您的感謝給她。」「那就麻煩芕侯爺了。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芕侯爺。」
「請說。」「我過幾天會去疫區幫忙,完善後續的問題處理,還請您幫忙放出消息,我將從若依平原一路北上。」
「樂意之至。敢問是雨巫女一人,還是母女兩人?」
*
雨祭丹看到母親,也就想通雨智丹的打算。
再加上露心的解釋和詢問,便明解全貌。
「妳瘧疾處理做得很好。」她毫不令色地誇讚女兒:「救出芕以玉的事也執行得很完善,靈機應變很棒。修復傳輸陣良好,可以再用一百年左右。」
「謝謝您。」祭丹抿唇,不表認同。
露心將女兒的手捧在掌心說:「只是媽媽我不懂,妳怎麼會用火呢?」
「莉拉——星空與流轉之神教導的。祂教我應用火保暖和漂浮。」
「這樣啊……那妳以後要小心使用——能不用就盡量不用,好嗎?」
雨祭丹乖巧地點點頭,嗯了一聲算是承諾。
「花火,我想知道……」露心呼喚女兒的乳名,氣氛變得輕鬆而隨意:「去年夏天妳舅公算妳要今年夏天才會回來,可是妳半年就完成雨家交代的事還有水神的委託……我想知道妳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媽……其實我還沒完成奶奶交代的事,傳輸陣還有十個左右。」
「這確實很重要……不過我有個提議。」露心徐徐說道:「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再去疫區幫忙,完善後續措施。」
花火不解地眨眼,示意母親說下去。
「家族裡的藥師說妳做得不錯,在這領域有天分。我想祭瑩開始去學院上課了,妳可以考慮看看未來要學些什麼……這次瘧疾可以跟著家族後續派來的醫療團隊,多聽聽看看。」
「那傳輸陣……」
「雨冰會代為完成。」露心說:「當然,最主要是花火妳的意願……媽媽我是希望妳和我一起去,我們可以練習魔法、修行靈力、保存植栽、講述故事……最主要,是因為媽媽半年沒見到妳,想妳了。」
*
雨祭丹感到迷惑而猶豫不決。
她想要什麼?
最初,瘧疾的問題、藥理的知識,只是出於委託才學習。
不知不覺,她喜歡上和植物打交道的日子,人情冷暖也不再完全無所謂。
為何?
花火永遠記得,她燒毀一切的那晚。
她是厭惡她姐姐榕花的,命運卻諷刺地讓她繼承姊姊的名字。
雨祭丹。
那夜之前,花火對植物沒有特殊情感;灰燼過後,她不由自主厭惡花花草草。
或者說花火排斥與姐姐有關的一切。
當確定姊姊世間蒸發,找尋無果,花火也被命名後,她不只一次懷疑,她的火焰是否將榕花埋葬了?
花火主動祈求父神加強對業火的冰封,並開始荒廢咒術陣法——她藉由否定與姐姐相關的一切,自我贖罪。
那一年的時光似乎抹平了偏激和執迷,因此花火接到智丹交給她的任務時,她很平靜地發揮超常的學習能力,惡補語言、文化、咒術、陣法、草藥等知識。
在這半年裡,待人接物從難受到接受,從只有親近的人到陌生的病人和地方仕紳……雨祭丹不得不承認自己變了許多。
然後……莉拉透漏的情報狠狠勒住她的成長,教導她魔法卻又將她向前推。
會受傷的。
不論是她還是她身邊的人們。
雨家別墅的業火再強,始終都燒不盡榕花套在花火身上的轡頭。
回歸問題點:
花火……雨祭丹想要什麼?
她想找出姊姊,把韁繩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