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魔眼族的婦人將染料桶給提起來，瞇眼凝視半晌。
黑髮少女屏息在婦人面前等待著，她在這之前盡了自己莫大的努力，絕對能夠擔保自己繳交出來的東西萬無一失。
但婦人卻馬上就咂了咂嘴，連連搖頭。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妳交出來的這批染料我沒辦法讓妳過。」
什、什麼？！少女難掩內心的震驚。
「不是吧，阿姨……我這批染料測試過染布的顏色都是正常的紅啊，尤其是礦物染我還額外加碼，都是我萃取最純正的赤鐵礦和硃砂做的……」
「赤鐵礦、硃砂、茜草跟胭脂蟲，這些原料做成的紅色染料早就有其他人先交了妳不知道嗎？」婦人一臉不耐煩。「尤其後面三個還各都給了兩次！妳這些我根本不用動我的魔眼就看得出來是什麼原料弄的。」
「可、可是妳一開始沒有講啊……」
「提問呀！虧妳還是傳奇級的冒險者，連這種基本素養都不懂嗎？如果我是為了讓妳拿一樣的顏料來，那還要委託妳幹什麼？受不了……簡直浪費我的時間，沒其他事情就快走吧！」
※
正因為這樣，青歲很快就看見了麥伊在私訊視窗傳來某張Q版熊貓軟爛在地上哭泣的貼圖，還短時間內傳了三遍。
『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吧……』聽了麥伊的描述，她也對那個態度不佳的婦人很是傻眼。
『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網路上已經找不太到其他可以用來當紅色原料的東西了……』
雖然說這任務不是她接的，而且幫了忙她也拿不到任何的好處。
……但是她終究要表現得可靠一點，誰叫她是疼老婆的人。
『我幫妳一起找吧，能用來煉色的東西絕對不可能這麼少的。不過在這之前，必須先弄清楚到底已經有哪幾種紅色了才行。』
※
其實，近期除了麥伊的委託人以外，還有相當多的婦女請冒險者收集礦物、植物、動物各一種素材製成的紅色染料。而根據調查，這些婦女的共同點全都指向了一處──南弗的一間染工坊。
近期這間染工坊由於東方曆的新年將近，因此給報名參與體驗課程的所有學生出了這麼一個作業。但偏偏南弗摩爾科技發達，這些魔眼族人早就被印染廠給慣壞了，根本不知道哪些天然素材可以做染料，正好現在南弗因為跟阿斯嘉特合作，來了一批保證幫忙完成大小事的冒險者，自然會掏錢請人幫忙搞定，自己悠哉去做其他事情的……
「哎呀！這不是華稜卿嗎？真是稀客呀！」
青歲不只有貴族身分，還是自由聯邦的處長，多少有聽聞過名聲的染坊老師一開門就難掩驚訝。
「是的，最近聽聞您們打算收集不同的紅色染料作為課程用途，因此特別前來一趟看看這裡的情況。」
「原來華稜卿也對天然染工有興趣嗎？請跟我來吧。」
染坊老師帶著青歲一起走到後院，觀看以各種不同的容器擺在那兒的染料。
「紅色蝴蝶的翅膀、岩鼴和鴿子的血、紅藍花、鏽木花的花蜜、岩漿、翡翠龍血、紅土、樹皮、其他一些不知名的石礦和植物、薇塔的頭髮……欸欸？！」
除了跟麥伊之前帶到重覆的那四個以外，這些似乎就是全部用過的材料了。青歲將這些全都記了下來。
「其實這些種類還是不算多，前幾天才有一個學生帶了一組跟其他學員重複的原料來，雖然影響不大，但是我還是在群組告訴大家，希望原料的種類可以多樣化一些，才能在視覺上更加有變化。」
原來是您提議的呀，怪不得那個委託人看到重複的態度會這麼差。
青歲沒把這句說出來，謝過老師之後離開了染工坊。她已經知道新的原料可以去哪裡找了。
※
首先是最容易取得的植物染料，容易到青歲跟麥伊說她只要去一趟南弗的超市就能搞定。不過麥伊等了十分鐘，只看到青歲提了一網袋的某單一蔬果。
「妳買那麼多辣椒回來幹嘛？我還不知道原來妳這麼會吃辣？」
「不是啦，這個就是要用來染布的。」
發揮疑似玩食物的精神，兩人挑出網袋中較為艷紅的一批辣椒，將皮與籽分開，辣椒皮曬乾後加入水中煮滾以使色素融入，再於轉紅的水中加入白醋作為媒染，一鍋天然染劑就完成了。
為了測試上色效果，麥伊將一塊白棉布丟進鍋中攪動，直到布料均勻的變色後，加熱再煮二十分鐘、關火後兩人繼續輪班攪動至少一個小時。最後經過漂洗與晾乾，布料已成了淡淡的橘紅色。
「奇怪，我剛在網路上看到有人用辣椒皮染成的是鐵鏽紅耶。」(*註)
「可能是使用的媒染不同吧？如果我們換成明礬或石灰，或是把布泡得更久，搞不好就會有更多變化。」青歲一邊說，一邊將還盛著辣椒皮水的鍋子給封膜起來。「但是我們已經沒那麼多時間試了，在鍋子旁邊貼個註記給委託人吧。順便提醒她這樣染出來的布不能用熱水洗，也經不起太陽曬。」
※
第二個需要解決的是動物染料，這次青歲從一名大丹裔的旅行商人那兒購得了來自大丹農戶的紫膠蟲膠質。
紫膠蟲和胭脂蟲一樣屬於介殼蟲，但是色素的取得方法並非像胭脂蟲一樣直接磨碎蟲體，而是採收它們吸收寄生樹的樹液後，所分泌並留在樹皮上的膠質。雖名紫膠，但萃取過的蟲膠色素卻是呈現大紅色彩。
雖然直接購買精粉一樣能完成任務，但是青歲依然覺得染料從頭到尾手工製作比較有誠意。從清除紫膠的雜質、加水漂洗和過濾，到色素完全萃取後的染布，都是一條龍搞定。
最後，染出來的布料是濃烈的深紅色。麥伊在青歲的指示下，將「紫膠，染色只能在pH值為3的染液中進行」的字樣，貼到了一樣被封起的桶子上。
※
礦物染料是最令人頭痛的環節了，因為除了硃砂和赤鐵礦，其他礦物的染色方法根本沒有資料可循，她們的試色也會因此無從進行。雖然一度考慮過使用水銀，參照《天工開物》的方法加硫磺提煉「銀朱」來交差，但是銀朱的用法和效果都跟天然硃砂一模一樣，為了避免委託人不開心，還是排除了這個選項。
最後，青歲從紅土中找到了靈感，帶著麥伊一起登上南弗的一座山。
凱爾特其實是極少發生地震的陸塊，但是仍然會有造山運動，板塊運動較多的地質，搭配上乾燥寒冷的氣候，就是形成「長石砂岩」的條件。長石砂岩周圍的土壤，正是青歲此行的目的。
在分工合作的尋覓之下，總算是收集了一袋石質土。她們將這些土帶回去，經過高溫燒製，再篩選出顏色較深的幾塊。
細選的結果就是比一開始找到的還少，不夠用也沒辦法了。這些石土直接調製成泥漿來做泥染，再經過日曬定色，成果即是玫瑰粉紅。
※
「這次交出來的不錯嘛，還算是有點樣子。」
再次呈交的三種染料與試色樣本，發委託給麥伊的那位婦人在清點過後才露出稍微另眼相看的表情，然後遞出了報酬。
「謝謝～啊對了，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該跟阿姨說一下。」
「說吧。」
「以後寒假作業還是要自己寫喔。」
「……什麼？？？」
「沒有，沒事了。」
這時候還是識相點的好，畢竟如果換成是她自己，肯定也會變成一個不想寫作業的孩子。
*植物染料取材自《台北畫刊──幸福手作館》〈廚房變染坊──用布料留住蔬果色彩〉，
圖片取自第77頁，為葛晶瑩攝。
*註：此段之實際印證取自客家電視台《客家新聞雜誌》549集。
*動物染料取材自《林業研究專訊 Vol.19》〈紫膠之活化與應用〉，圖片取自第68頁，為謝靜敏攝。
*礦物染料取自《豐盟山線新聞 0713》與大肚山泥染工坊相關資料。圖片為徐子洋攝。
取材靈感為日月潭石質土，長石砂岩資料取自《文化部台灣大百科全書》。
*若以上圖片侵犯了原版權方，請立即通知我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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