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一百六十四
繁星懸在朦朧的夜色上，兵器與鐵甲因撤退戰士的步伐敲出磨蹭的響音。艾希越過死寂的雪地，帶著戰士們奔入距離營地五哩外的一座雪林。她舉起握拳的手，要戰士在雪林內停止行動。她對著一顆高聳的大樹射出冰霜之箭，讓箭支扎在樹幹，並輕盈地躍起，左足在箭身一點，跳上三米高的樹枝，以此身法環繞木枝移動，最終抵達二十米高的樹梢。
艾希縮低身子，將身體埋在積雪的林葉裡，眺望艾伐洛森境內的狀況。她知道仍有族人在等待與她會合，只是現下並沒有方法能得知他們的去向。要是再讓冰霜之箭升空，或者使用信號彈，可能又會讓泰達米爾的犧牲功虧一簣。眼望烏煙瘴氣的營地，熊熊燃燒的烈火照耀了一團團的黑霧，她依稀能看見為數不少的人影在裡頭竄動。
儘管她擁有再卓越的視力，也無法看穿那層陰影。如果她繼續按兵不動，待在暗處觀察，萬一泰達米爾支撐不住，麗珊卓調兵回返，那麼她與族人們將面臨四面楚歌的困境。霧中的人影究竟是艾伐洛森餘下的族人，又或是麗珊卓的埋伏，只剩一種方法能夠確認了。
然而，當她一想到泰達米爾正孤立無援地為自己與艾伐洛森奮鬥，她的心不禁就揪在了一塊。就算這個男人的力量有多麼不可思議，也不可能一個人對付麗珊卓那龐大的軍隊，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她實在很難想像他要如何全身而退……
她必須早點認清失去泰達米爾的事實，帶領族人繼續向前行。可麗珊卓的襲擊已讓部落支離破碎，艾伐洛森甚至失去了超過半數的人民，不……也許存活下來的族人人數不到兩成。要是就這麼帶著身邊的族人撤離，那麼她與這些人或許有很高的機率可以活下來，但下一步呢？
艾伐洛森之所以能成為弗雷爾卓德最強健的部落，那是因為艾伐洛森擁有夠多的族民，並且在不那麼嚴峻的南方扎根，而現在部落不但屍橫遍野，連領地也失守了。過去的她只是恰好獲得了阿瓦羅莎的冰結長弓，才能讓母親所給予她的一切順理成章地成長茁壯，如今部落遭遇了如此嚴重的重創，而讓部落毀於一旦的敵人還強大到讓她認為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什麼統一弗雷爾卓德，追隨阿瓦羅莎的腳步，這些理想已經被麗珊卓粉碎到成為空談了。
只是她的內心雖消極萬分，卻依然緊握著冰弓，外表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靜。她絕不能被戰士們察覺到她那亂糟糟的情緒，如果他們知道了唯一的希望竟如此脆弱，艾伐洛森就真的完全沒有逆轉的機會了。
艾希落地後，讓戰士以五人為一個隊伍，以營地內燒毀的房屋焦骸為遮蔽物，一隊隊潛入煙霧瀰漫的戰後區域。一路上，她近距離地見證昔日風光的部落化為灰燼的慘樣。那在一片焦土之上的灼黑木塊，曾是庇護許多人的家。倒塌的鐵鑄台、坑坑洞洞的農田與凋零花園，她認得這些地方原本的樣貌，也透過越來越接近的人聲判斷她所看見的人影正位在部落的訓練場附近。
她與族人分批掩身在零散的矮牆後，艾希向上伸出手臂，將張開的五指往掌心一縮。片刻之間，他們潛入的細碎腳步聲便連同霧霾一併消散，埋藏在煙霧內的影子也呼之欲出。
首先映入艾希眼簾的，是一位金髮的艾伐洛森男性。他的雙眼有一股桀傲不遜的態勢，嘴巴不停地以汙穢不堪的字眼進行一連串咒罵。若換作是平常，她肯定會出面制止這名叫作提斯的指揮官繼續做出有損艾伐洛森形象的舉止，並給予嚴厲的懲處。但現在，她卻因為這個充滿缺陷的族人仍如此有活力而感到鬆了一口氣。
難道說，其他人也平安無事嗎？
她錯了。在那串喋喋不休的咒罵尚未結束時，一個類似熊掌的物體重擊了提斯的胸側，令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倒了下來，那把纏繞紫色霧氣的鐵劍也從他的手上脫落。艾希凝神一看，才發現提斯滿臉血痕，身上的衣物因多處抓傷而破爛不堪。方才他飽滿的嗓音，不過是意識到自己戰勝不了對手，而擠出渾身力氣嘶吼的不甘心罷了。
「狗娘養……的……」話未說完，提斯便昏厥過去。
「做為最後一個挑戰者，似乎有點無聊，不是嗎？」一名穿著黑衣的祭司悠哉地說道。他有一頭鮮紅的髮色，眼神散露一股玩世不恭的態度，頸部戴著蒼白的骷髏首飾。
「別對他太苛責了，威森，這把劍普通人可駕馭不了，只有擁有王者血統的人才能發揮它真正的力量。」一位綁著髮髻的老年祭司對紅髮祭司說，並撿起了提斯的武器。「這把劍若給普通人拿，不過就是一把破劍而已。」
威森見老年祭司拿起劍後，劍並沒有起任何反應，便嘲諷地說：「嗯，不如把劍交給我？普通人。」
老年祭司搖頭笑了幾聲，將殞落王者之劍遞給威森。威森拿到劍後，將古老的魔法注入到劍上。劍身的霧氣受到古老魔法的影響，變得有些暗濁，威森見狀，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幾秒鐘過去，殞落王者之劍化出劇烈的紫色霧氣，將威森的魔法給排開了。
「搞什麼？原來是贗品啊！」威森上揚的嘴角下落了。
「笑死人了，蠢材。」在祭司與巨魔們包圍的艾伐洛森人群裡冒出了一個粗啞的聲音。一名身材壯碩的鐵匠走到威森面前，說道：「在我找到這把劍時，它確實和一般的劍無異，但我在暗影島找到了讓它重生的辦法，收集了暗影島歷代王者的亡魂，完全依循上頭記載的鑄造方式，重新賦予了它生命，它是貨真價實的真品，普通人。」
「重新鍛造？你一個破鐵匠何德何能啊？」威森說。
「想拿起它？你一個平凡人何德何能啊？」鐵匠回嘴，又說：「順帶一提，我可是弗雷爾卓德最厲害的鐵匠，除了鄂爾以外。」
「死到臨頭還有心情耍嘴皮子？你們真的知道自己現在的立場嗎？」威森冷笑。
「喂！混帳老弟，你睡夠了沒？」鐵匠蹲身，在倒地的提斯耳邊大喊。
頃刻間，提斯的手指抖動了幾下，他緩緩起身，說道：「吵死了，耳膜都要被你震破啦！混帳老哥。」語畢，他抽出腰間的兩把彎刀。
威森擺出陰險的笑容，彈了一個響指，一頭巨大的黑暗生物伸爪嘶吼。接下來，在場所有的巨型生物與巨魔都和鳴示威，宛如震耳欲聾的落雷。猛獸的低吼在艾伐洛森人耳中充斥壓迫和不安，巨魔已是非常難纏的種族，而麗珊卓的祭司所召喚的黑暗生物，更像是將不同物種的動物部位縫合在一塊的怪物。不僅長相可怕，連力氣和耐打能力都是人類所不能及的。
「慢著！提斯隊長，我們……我們打不贏那些怪物的！」一名年輕的艾伐洛森戰士畏懼地說：「不如投……投降吧……」
「格里斯，要是我們現在投降成為俘虜，那就成為皇后的負擔了。」提斯舉起彎刀，說道：「我知道這裡有許多不曾參與過戰爭的族人，但你們可不是還在襁褓中的孩子，沒有打過架的，給我揮出你的拳頭，你將體驗身為弗雷爾卓德人的驕傲！艾伐洛森的戰士們！在另一邊的戰場，皇后與我們的族人正邁向勝利，我們絕不能成為他們的絆腳石，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戰上一場！讓艾伐洛森的勝利者來歌頌我們的英勇！」
一聽見提斯的吶喊，艾希頓時感到無比罪惡。身為領袖的她，應當前來拯救這些被敵人挾持的族人，而自己現在卻縮躲在敵人看不見的地方，眼睜睜看著族人一個個懷抱艾伐洛森會取得勝利的謊言戰死。她咬著牙，握著冰弓的手猶疑不定。她想與這些人一起奮戰，即使會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但要是她真的這麼做了，麗珊卓就真的得逞了，弗雷爾卓德將再無艾伐洛森部族。
她的內心不斷在出手與撤退之間拉扯，眼見兩方人馬即將開戰，她沒有多餘的時間猶豫了。要是她做出後撤的指令，見死不救的她是否失去了身為領袖的資格？要是她帶著這些僅存的戰士送死，泰達米爾將犧牲得毫無價值，而自己也親手將弗雷爾卓德拱手讓給了麗珊卓。
「夠了！艾伐洛森人！」一個戴著面具的白色身影倏然衝出，躍到了艾伐洛森人和祭司中央。
「喪歌？」威森愣了一會，隨後哼笑說道：「我還以為你這傢伙早跑得遠遠的，怎麼？想到什麼東西忘了帶嗎？」
「聽好了，艾伐洛森人，不管你們如何反抗，這些人都有辦法不殺死你們，將你們當成俘虜。」喪歌說：「別做無畏的抵抗，否則只是自討苦吃而已。」
「他說得倒是事實。」威森對艾伐洛森人說：「要是你們願意配合，可以活久一點，除了這一位例外。」語畢，他手一揮，兩名祭司走出人叢，押著一位艾伐洛森女孩。
那位女孩神色冷漠，即使身處險境，仍用能貫穿人的銳利眼神直盯著敵人。
「諾……諾拉……」彷彿是被掌握到弱點般，喪歌顫顫巍巍地直呼女孩的名字。
「諾……」在人叢中的佩拉因為擔心諾拉的安危而大叫，卻被身邊的萊姆捂住了嘴巴。
「別讓他們知道妳和諾拉有關係，否則妳也會有危險的。」萊姆小聲地說。
特洛伊見諾拉遇害再也忍無可忍，失去理智的他抱著糟糕透頂的身體，一個個推開擋在面前的族人。「給我閃開！」他怒喊。
諾拉的出現讓艾希手中的弓弦越拉越緊。她已失去了愛人，難道現在還得棄下親如姊妹的諾拉嗎？
「這是你背叛麗珊卓大人的懲罰，喪歌。」威森對喪歌搖搖指。
「是我背叛麗珊卓！我甘願受到懲罰，這不關她的事！」喪歌著急地朝威森大吼。
「你也知道，麗珊卓大人最喜歡折磨人了。」威森聳聳肩。「放心，我不會現在就要她的命，我只是要先挖掉她一顆眼珠，隔天再挖另一顆，後天再卸去她的左手，再……」
威森還沒說完，一條血淋淋的臂膀就從不知何來的方向丟在了他的臉上。
「噗！該死！誰啊！把這骯髒的東西……」威森定神一看，發現打在他臉部的東西是一隻手臂後，有些呆滯了。
「你既然知道麗珊卓大人最喜歡折磨人了，還打算凌虐這女孩？」一個眼珠子如夜中貓頭鷹閃亮的女祭司到場，她的左袖子空蕩蕩的，正隨風雪起舞。
「汎妮莎，妳的左手怎麼斷了？」威森訝異地問。
「為了可以遠距離打你的臉。」汎妮莎說。
「為了收拾喪歌留下來的殘局。」一位體型較為健壯的男祭司代汎妮莎回答。他說完揮了手，身後的黑暗生物便從背上扔下一個男孩。
那名男孩穿著的外衣肩上有黑色的絨毛。他的臉色死白，雙眼閉合，側頸有一塊膚色較深的菱形狀區域，已沒有了意識。
「冰之子？」威森指著昏迷的男孩。
「差點斷氣的冰之子，喪歌一槍穿了他的喉嚨。」汎妮莎說。
「所以妳就……」威森欲言又止，又說：「他死了也沒差，不過只是守望者大人的容器而已，何必呢？」
「修復麗珊卓大人的玩具也在我們的職責內，能使用麗珊卓大人傳授我們的魔法更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汎妮莎的語氣很平緩。「可憐的艾伐洛森人啊！你們的領導人已經逃跑了，卻還是在這假裝相信艾伐洛森會勝利，真是太可悲了。」
「別聽她胡說。」提斯怒目瞪著汎妮莎。「她只是想擾亂我們的軍心。」
「你們現在有兩種選擇，要不就死在這，要不就到戰場上看看我說得是不是真的，然後投降。」汎妮莎笑說：「怎麼樣？」
艾希放下了冰結長弓，她明白對方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收攏她的族人，或將他們當作俘虜，而是想卸除她一直以來在弗雷爾卓德的聲望。現在她要是起身反攻，的確有可能維持她的聲譽，但也會丟了性命，可要是繼續默不吭聲，不僅她的聲勢將無法挽回，恐怕連她身後與她一同存活的族人也會對她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論怎麼做，艾伐洛森都已無勝利可言。她心裡很清楚，自己必須得切割掉所有的情感，為了弗雷爾卓德的未來，為了不讓麗珊卓獨攬大權，她必須將一切賭在自己手中。等將來凝聚好分散在弗雷爾卓德各處的勢力，戰勝麗珊卓後，便是艾伐洛森重生的時刻。同時，那名為艾希的女人，也已名存實亡。
創作內容
艾爾之光二創小說(黑歷史)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