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8月26日紐約市 上午10:30 a.m.
「貝雷哥！我真不敢相信我把這一批人給你面試，你居然只錄取四個！」
在經過慎重的考慮後，丹尼斯‧霍華德決定把面試的工作交給了他信賴的朋友。但就在今日的早上，他從下屬那邊得知一個駭人的消息：五十個人來面試，只有四個勉強通過。這件事在人事部門傳得沸沸揚揚，丹尼斯連今日的工作排程都沒看，直接抓著錄取人的履歷表，直衝外勤保全所在的大樓。衝動使他忘了應該先打電話過去，免得撲了空，所幸貝雷哥正準備為四名新進人員作指導。後者看到主管驚慌失措地前來，早已料到了原因。
「已經決定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更改。」兩人在走廊小聲地交談。對於丹尼斯怒氣沖沖的質疑，貝雷哥答得斬釘截鐵，毫無退讓之意。
「老貝，前陣子雖然失去兩名員工，但這不代表我們只需要兩個人來補他們的空缺。」人事部經理抓著一把碎紙條，在外勤保全的隊長面前晃了晃。這是他聽聞履歷進了碎紙機之後，特地挖出來的。「而你也才多錄取兩個？」
「丹尼，是你要我來面試，而我就是以專業角度和經驗，去判斷這些人有沒有能力承擔這份工作。」貝雷哥答道。「並不是大隻佬或沙場老兵，就可以來領這份薪水。我所選的都是合適的人。」
「合適？」丹尼斯從門上的玻璃窗望去，只見三男一女坐在簡單的會議室裡，翻閱員工手冊。他凝神一看，其中一個男人看上去年過四十，歲月在他額頭和眼角留下了痕跡；另外兩個男人與丹尼斯差不多大，只是身體稍微結實了點，不算突出；最後是那位女性……應該說是女孩，外表像高中畢業、剛上大學的模樣，年輕又帶點活力……卻不像是能吃苦的那種。一頭緋紅長髮紮成麻花辮垂在左肩上，一般而言正常出社會工作的女性，尤其要擔起軍警這類的粗重工作，不適合留那種髮型和長度。
貝雷哥注意到丹尼斯打量著在座的少女。「呃……我會叫她考慮一下，把頭髮剪短。」
丹尼斯嘆了口氣，將碎紙往垃圾桶一扔後，無精打采地面向自己的好友。「我說老貝……他們真的能勝任保全的工作嗎？」
「有兩三個傢伙的確是張白紙，但他們在面試給我的感覺，是可造之材，或許沒有軍人或警察的背景，但這都能用訓練來彌補。」
「你可以把他們訓練成不好惹的狠腳色？」
「等等，你的意思是─」
「算了，當我沒說。」不等貝雷哥說完，丹尼斯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悻悻然地朝大門走去。掩上門前，他再看了對方一眼。「把他們訓練好，到可以上工執勤要多久？」
「公司規定半個月，我就會在半個月內訓練完畢，可是我還是希望能久一點。」
「最多一個月，需要什麼再來找我……對了，往後……面試的工作還是我來就好。」
望著丹尼斯離去的背影，本來欲說出口的要求，貝雷哥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在回去會議室之前，他沉思自己這一回，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然而，心底仍覺得在篩選人力方面，絕對不能馬虎。
稍微整理一下思緒，隨即回到會議室裡。開門聲吸引了四名新進人員的目光。
「抱歉，一點小事情打擾。讓我們繼續吧……呃……剛剛到哪了……自我介紹！你！就是你！」貝雷哥直指一名頂著鍋蓋頭的年輕人。「名字？」
「報告長官，我是一兵華勒斯‧馬汀，向長官報到！」那鍋蓋頭似觸電般從椅子上彈起來，抬頭挺胸，立正站好，只差沒行一個軍禮。
「稍息。我們這裡不是軍隊，是私人企業，不用搞部隊那一套。你是海軍陸戰隊的？」
「報告，是，隸屬第六陸戰團二營C連，步槍兵。」
「看你回答得有模有樣，頗像是貨真價實的陸戰隊。如果我沒記錯，前陣子黑水國際招募了不少陸戰隊員，」貝雷哥想起休息室裡，同事們聊起其他公司的情況，便向馬汀拋出了問題。「你怎麼沒去？」
「長官(這一字眼令貝雷哥咳了幾聲)……呃……休斯先生，黑水他們要的，是有駐外五年以上的老兵，或是有參與對中戰爭且具有作戰經驗的人，這兩項資格我都不符合。我入伍當年體檢沒有達到標準，本來被安排到後勤單位的。可是戰況越來越激烈，前線急需人力，我甚至為此多受三個月的訓練。不過我運氣很糟，第一次上場就被迫砲炸傷了……」年輕、有些瘦小的陸戰隊員折起右臂的袖子，露出大片黯淡、駭人的傷疤。隨後他還提到自己在野戰醫院躺了許久，等到康復戰爭也結束了。
不難體會年輕人的眼神裡有些許的沮喪。當多數的同袍進入薪資優渥的大公司，自己卻因資格不符、只能到沒沒無聞的小企業上班，心境之複雜可想而知。
「馬汀先生，還有在座的各位！」貝雷哥稍微提高了音量，兩手交叉在胸前，露出自信的表情。「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幹什麼的、年紀多大、是男是女，只要進來這間公司當保全，都歸我管！我會狠狠的操你們這些軟腳蝦─沒錯，我會親自下場，絕不假手他人。我敢打包票，被我訓練之後，你們會懷疑過去所受的重訓、跑步那些，根本就是笑話─呃(貝雷哥望向馬汀)……陸戰隊的訓練是很好，不過你需要的是更多磨練，馬汀先生！」
「「「Yes, Sir！！！」」」
「Aye Aye Sir(備註1) ！」
除了本來站著的馬汀，其他三人在貝雷哥激昂的演說之後，幾乎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齊大聲回應……不過回應的方式不那麼一致。
真的是陸戰隊啊。貝雷哥苦笑，擺擺手示意四人坐下後，才把目光擺到室內唯一的女性身上。這少女對他而言，並不陌生。
「布朗森小姐，」不等紅髮女孩自我介紹，貝雷哥率先道出對方的姓氏。「當初，我雖然答應妳叔叔，帶妳來紐約加入我們的行列，然而現在的局勢還不太穩定，不論是街上的抗爭、企業之間的惡鬥，更糟的還是犯罪與黑幫行動日漸猖獗。」
「所以這時候才更需要人手─」少女急切地答道。
「所以我才把妳安插在辦公室，蕾貝卡，等安定情況安定一點再調回我們這裡。」貝雷哥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不過，妳已經投了履歷，公司也規定轉調自願外勤的員工要優先錄用。所以……」
他看向鐵桌上的兩把武器：一把泵動式霰彈槍，一把貝瑞塔M9手槍。「我還是要先問幾個問題，對於公司武器的熟悉程度─」
話還未說完，蕾貝卡‧布朗森已大步上前，抓起手槍，從卸下彈匣、拉開滑套檢查膛室內有無子彈，隨後才是裝彈、上膛，右手食指連槍的護弓都沒伸進去。而那把漆黑、修長的霰彈槍，執法機關常見的武器，也面臨同樣命運：少女稍微估計一下重量，喀嚓一聲拉下護木，直接從膛室塞一發子彈進去。隨後她又抓起幾顆子彈，裝電池般地從下方推入彈倉，迅捷且熟練。最後關上保險才放回桌上。
「需要把子彈都退出來嗎？長官。」蕾貝卡問道。
「我想不用了。還有，你們叫我貝雷哥就好。」貝雷哥露出滿意的笑容，將槍枝拿起來檢視一番。「真該說是妳叔叔教得好嗎？還是說，住西部的女生是玩槍長大的？我不確定自己，但可以保證這間公司沒一個男人裝彈比妳熟練且快速。」
放下槍後，他馬上收起笑容，正色地看著在座四人。
「接下來我會帶你們接受為期半個月的課程，有體能、武器的使用訓練，以及介紹外勤任務的標準作業流程，恩……這部分會有人協助我。並在最後一個禮拜派你們出去值勤，執行巡邏等保安工作。羅素先生，」貝雷哥看向四人之中年紀最大的男人。「我知道你要升職為武裝保全，不過這次只有一人申請，所以只好勉強你和三位菜鳥一起上課，抱歉啦。」
年逾四十的男子只是微笑，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帶著四人開始一連串的手續，從分發制服、配備、安排住宿，到講解公司內部與保全的範圍。過去雖為遊騎兵的軍官，但這種「保姆工作」應該交給那些頭戴圓圓闊邊帽、說話毫不留情的教育班長，而不是已經在帶領作戰部隊的他。只有那種人才曉得如何把死老百姓，變成遵守紀律的大頭兵。
該死，我說不定該多找幾個當過教育班長的人，最好是喉嚨還沒壞掉的，來幫我把這些白紙塗上保全人員應有的顏色。貝雷哥在心底自嘲。
待今日的流程跑完、下達解散之後，已經傍晚了。貝雷哥的臉龐顯現出難得的疲累，時間過得快，可是給從未有軍警或保全經驗的老百姓講課，又覺得度日如年。將會議室的物品收拾好後，低頭看了眼手錶：下午五點十分，距離自己執勤的時間還有五十分鐘，正盤算著要做什麼事情時，發現蕾貝卡正倚靠在大門口，似乎是在等著自己。
「還不回去嗎？」
「在宿舍很無聊，我自己也沒什麼錢可以去逛街。」戴著公司棒球帽的少女說道。她緊緊跟在壯漢的背後。「而且，我也沒什麼朋友。」
「住在女宿的同事呢？」
「不要，我完全無法融入她們的圈子。」
「嗯……不過我六點就要去巡邏了，要不然，我們是有靶場，可以稍微去打幾槍來練習一下。我話說在前頭，子彈有限，沒辦法讓你打到開心喔。」
「沒關係，打個兩匣也好。」
射擊練習場並不遠，從大樓走不到一百公尺就到了。下班時間，多數人已經離開了，場內的工作人員寥寥無幾。兩人戴上耳罩，朝著那些金屬人形靶射擊。清脆響亮的乒乓聲，意味著子彈精準地擊中鋼板。貝雷哥射擊的速度不算快，但槍槍命中；反觀蕾貝卡快速地扣扳機和轉換目標，卻有四、五個靶沒有打中。作為隊上的領導人，男人利用自己的經驗和技術，為少女提供不少的指導，心裡也暗自盼望著其他保全也能這樣有上進心，不是下班後就到酒吧或家裡。
「蕾貝卡，我得準備去執勤了。離開前別忘記把東西收好。」貝雷哥說。一場訓練可以讓時間過得頗快。他心想。
「OK！」
「噢對了，如果妳覺得無聊的話，今晚十點要不要來喝一杯？地點就在公司宿舍附近，一間叫做『狄克森的酒吧』，雖然小間，但至少裡面都是我們同事，不用去大間酒吧跟黑水或其他公司的保全搶位子。順帶一提，我是酒吧的投資人，妳的第一杯免費。」
「哇嗚！聽起來不壞欸，可是我才二十歲(備註2)，沒問題嗎？」
「哈哈哈！我說第一杯免費，可沒說一定是啤酒或威士忌。妳還是乖乖喝果汁或汽水吧，我們那邊有Dr Pepper和可樂喔，還是妳想喝柳橙汁？」
「喂！」
蕾貝卡又好氣又好笑，用力一拳打向笑得合不攏嘴的貝雷哥身上。看似強壯的人卻靈活地往後退一步，躲過那記鉤拳，準備往大門方向快跑離開。這時腰間的無線電傳來迫切的呼叫。同一時間大樓的音響也發出緊急召集的信號。
「隊長，這裡是卡特，廣場那裏的示威抗議已經演變成暴動了，需要支援！重複，我們需要支援─」
「呼叫總部內的所有外勤保全，立刻到B棟大樓一樓集合，重複─」
在射擊場的兩人一聽，頓時收起方才開玩笑的心情。「蕾貝卡，待在公司，我得馬上過去，今晚的酒吧可能要取消了。」其中貝雷哥已經迅速把槍和耳罩往桌上一擺，朝大門直奔而去。
「等等，我也要去！」
(未完待續)
-------------------------------------------------------------------------------------------------------------------------------------
備註1：在英文裡，Aye的意思和Yes一樣，不過主要使用Aye的多為海軍或船員。在美國海軍陸戰隊，如果是長官詢問士兵事情是非與否，那士兵的回答的開頭會是Yes, Sir或No, Sir.如果是長官給予一道命令要士兵執行，士兵要回答Aye Aye Sir。
備註2：美國法律規定，至少要年滿二十一歲才能喝酒精飲料。
創作內容
Through the Scope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