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未知的存在,理應抱持敬畏而不接近,最後才試圖理解。
蘇子孝是這樣認為的,但有些時候他實在無法按耐住好奇心,當然,曾經一些衝動的行為讓他得到了教訓,手腕上的疤痕就算是其中之一。
寧寧的警告令他心頭一緊,那詭異的老人此刻就站在他們前方不遠,佝僂扭曲的身體遮住了蘇子孝一部份的視線,這令他無法好好看到那些「蜻蜓眼」究竟對倒在地上的乾屍做了些什麼。
【……借屍還魂?】
蘇子孝往後幾步,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便透過心電感應向寧寧問道,【有聽過這個故事嗎,就是已經死掉的人魂魄未散,跑到別人的屍體裡復活──我還記得小時候看過這個題材的電影,好像是真人真事改編的?】
【咱也聽過這個故事,你是說這個老人也是一樣嗎?】寧寧的反應很快,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蘇子孝幾乎要打消繼續留在老人附近的念頭,【可是你沒注意到嗎?這個老人的樣子和一開始在電梯鏡子裡出現的那個一模一樣……】
聽見這一句話,蘇子孝瞇起眼睛,全身繃緊。
電梯鏡子裡的那個黑衣老人?那個差點把他掐死的怪物……當初要逃出蕭媽媽和那黑衣老人夾擊的情況太過緊急,他確實沒有留意那老人究竟是什麼樣子,不過這樣看來,那個留在鏡子裡的黑衣老人……他的屍體被眼前這另一位老人的靈魂給搶走了?
但為什麼?蘇子孝的腦海瞬間被一團更大的迷霧壟罩,這棟民權路上的別墅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而眼前這個佔用別人肉身的老人……又到底是誰?
【子孝!】
寧寧發現蘇子孝的兩腿微微顫抖,似乎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離開,便趕緊用心電感應喊道,【蘇子孝!咱們快走!】
但過了幾秒,蘇子孝卻深深吐了口氣,也不再用心電感應了,「不,不用走。」
「咦?」
前方,老人回過身,似乎也不再掩飾……不,那人大概本來就無需掩飾,露出了一個頗有興味的笑容看著蘇子孝。
「後生仔,你為什麼不走,你影子裡的小女孩都那樣勸你了。」
「……別擔心,子孝,咱,咱們不怕他……」寧寧雖然不理解蘇子孝究竟為何停留在原地,也不明白為何老人一副可以聽見她和子孝「心電感應」的內容,但她仍是將她的黑髮繞成一圈,圍住了蘇子孝的心臟和其他四肢與軀幹的相連部位。
不論如何,她蘇寧寧,不對,她寧寧都會守護住這個人的。
不知為何,聽著寧寧故作堅強的話語,蘇子孝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但卻又感到有些溫暖。
「……沒事的,寧寧,這個老人家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我們。」蘇子孝苦笑一聲,說道,「畢竟他一開始就沒打算騙我──還記得嗎?我剛剛問這位老人家到底『是人是鬼』,他回的是……」
「……自然是炎黃後裔,華夏子孫。」老人咯咯一笑,接過了蘇子孝的話,「還不錯,後生仔,腦袋還挺清楚。」
「俺也不和你拐著彎講,知道為什麼這裡叫『鬼籠子』?就是只有鬼能進能出,人進來就得變成鬼才能再出去……俺就不太一樣,俺是變成鬼再進來。」
老人說到這邊停頓了一下,用那幾乎可以說是空洞的眼窩深深看了蘇子孝一眼,繼續說道,「當然,後生仔你也不是鬼,但你的情況比較複雜,你身上帶了一隻,手上又有那麼重的鬼氣,照理來說是不重自己性命,為不孝不義的該死之人;但偏偏你又眼下發紫,眉尾潤澤,那是行有正氣的徵兆,尋常鬼物不能傷你──矛盾啊,後生仔,俺都辨別不出你善或不善,只大概猜出你命當有七劫,劫數已過,卻是被你行正氣硬是壓過的。」
「所以俺在這邊給你一勸,聽不聽都罷,看完這裡『蜻蜓眼』怎麼養鬼胎,俺就送你出去,不要再回來了。」
蘇子孝其實沒聽懂老人剛剛說的這一串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猜測應該和自己手上那幾條割腕的痕跡有關,但至少,他和寧寧勉強可以確定這位老人對他們沒有惡意。
於是寧寧也慢慢放鬆警戒,從影子裡探出小腦袋,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回以一個咧開嘴角,皮肉有些分離,猙獰的笑──嚇得女孩連忙一個點頭,就又躲回了影子裡面。
蘇子孝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心中其實還有很多疑問──比方說蕭媽媽的身分、鏡子裡的老人、在尋找哥哥姊姊的黃臉孩子,還有那兩個警察脖子上的黑色小孩──這棟別墅就彷彿是另一個世界,一個他蘇子孝根本不該踏足的領域。
但他知道老人是不會滿足自己這些好奇心的──老人的心地應該算是善良,他不願見蘇子孝這一個局外人牽扯太多,所以只打算讓他見識一部份真相,接著便把他和寧寧給趕出去。
只是在此刻,老人自然也不會知道,蘇子孝之所以會誤打誤撞進入這裡,也早有其緣由──凡事沒有偶然,只有必然──看似偶然的一切,不過就是人沒有選擇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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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作為比老人還要清楚自己為何會來到這棟別墅的人,蘇子孝心裡有些念頭,只是沒辦法印證,他想了想也只好照老人所說的,去看那些「蜻蜓眼」究竟在搞些什麼。
陰氣所產生的微弱光源無法讓蘇子孝看得太遠,但好在有部分陰氣包覆在眼上的緣故,他也有了一部份夜視能力──然後,他就看到一副令他想把吃過的晚餐全吐出來的畫面。
只見其中一個蜻蜓眼將它眼眶裡的兩顆玻璃珠塞進了一具乾屍的嘴裡,玻璃珠撬開了乾屍本來合攏的嘴,裡頭鑽出幾隻灰白色的小蟲,緊接著,蜻蜓眼整個靈體就像是縮成了漏斗形狀,從眼眶的部分被乾屍的嘴給「吸」了進去。
乾屍的體內就彷彿被蜻蜓眼給「寄生」一般,整具屍體搖頭晃腦地站了起來,然後玻璃珠被乾屍短小的手捏起,一一塞回乾屍的眼眶,這個過程導致酸水和屍液一攤攤從乾屍的五官噴濺而出,撒在地面傳來陣陣食物發酵般的惡臭,而後那些乾屍──現在應該算是完全體的「蜻蜓眼」──便如同小孩排隊般一個接一個站好,停在原地……然後拉開了肚子。
寧寧這時又悄悄探了出頭,發現老人和蘇子孝都緊皺眉頭看著前方那些蜻蜓眼「養鬼胎」的樣子,便也想跟著看看──她也不知道「養鬼胎」的過程究竟是什麼樣子,只知道蜻蜓眼和鬼胎都是很邪惡的東西──但就在此刻,她發現自己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喂!蘇子孝,你為什麼遮咱的眼睛!」
「……這畫面太美,妳未成年,不准看。」
「既然很美就應該讓咱看啊!你這是什麼道理!」
原來蘇子孝特意用整隻右腳擋住了寧寧的視線,但就在寧寧想要用頭髮綁住這個白癡的腿好讓自己可以重見光明的同時,蘇同學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吸走了寧寧全部的注意。
「寧寧,做哥哥的要教妳一些人生大道理,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事都是看不見的,所以人在哭泣、接吻、許願的時候都會閉上眼睛。」
「……接、接吻!?蘇子孝你接吻過了?是,是和誰接吻……」寧寧發現自己問這些好像有點不太禮貌,說到一半便搖搖頭,「沒,沒什麼,咱也沒有很感興趣,只是問問,對,就是問問看而已……」
說著說著,寧寧的聲音越來越小,而等她抬頭確認蘇子孝的反應時,卻發現我們蘇同學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蘇子孝無視了腳邊傳來的一陣疼痛,他瞄了一眼發現不知為何寧寧竟然狠狠咬了他的右小腿一口,不過他也就當是寧寧在發小脾氣,眨了眨眼就回頭去看蜻蜓眼拉開的乾屍肚子。
那乾屍在被蜻蜓眼寄生後就好像「活」了過來,細瘦乾癟的小手整個插進了膨脹的肚子,伴隨一陣難聞的氣味,乾屍的肚子被狠狠拉扯開來,露出裡頭的腸胃……不,不是腸胃。
蘇子孝吞了口口水,他大概知道那兩位警官脖子上那隻長滿黑毛的「小孩」,到底是來自哪裡了。
寧寧想吃gp,這不是請求,是勒索!
給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