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毒鬼
「傳令!傳令!北北西!北北西!」
鎹鴉的聲音,在漆黑的夜空中迴盪。
「北北西的深山裡,潛藏著鬼!遇害的旅人已經達到五──十人!」
隨著烏鴉的叫聲,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從樹林的邊緣一閃而逝。
「真是美好的夜晚呢,富岡先生。」
忍不急不徐的跟在義勇身後,說道:
「月亮像是珍珠一樣。真是美麗啊。」
「……胡蝶。」
義勇向前奔跑,說道:
「這個任務應該是在我的轄區。」
「哎呀,可是主公大人指派我來幫你呀。畢竟對方可能是十二鬼月,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
「難道,富岡先生不喜歡別人幫忙嗎?」
忍刻意問道。義勇沉默了半晌,說道:
「我跟你們不一樣。」
下弦的鬼交給他與一般隊士就可以了。身為柱的胡蝶,應該以十二鬼月的上弦為目標。
他沒有察覺,忍在他的背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次的任務其實是我主動向主公大人請命的。」
胡蝶忍微笑道:
「因為這座山上住著我的熟人。我稍微有點在意。」
義勇不禁回頭看了她一眼。忍加快腳步,趕到他的前頭。
「富岡先生就從西方開始找吧。那麼,我先走一步了。」
她身形一晃,躍上了樹,不一會兒就消失無蹤。她遠遠的叫道:
「富岡先生,請你小心!」
雖然她已遠去,但義勇仍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
義勇忽然想起某事,抬起頭來。
「這個地方,好像就是胡蝶的故鄉來著。」
他跑在山裡的小徑上,忽然間,一陣刺鼻的氣味驀地湧上。
他停下腳步,往發出氣味的草叢走去。那裡有一輛翻覆的馬車,有三人倒在草叢裡。
不,那並非完整的三具屍體,而是三團被鬼吃剩的殘渣。血腥味混雜著另一股中人欲嘔的臭氣,讓人頭暈目眩。
「……」
義勇轉過頭,發足絕塵而去。
又過不久,山勢逐漸平緩。就在半山腰的某處,義勇看見一棟小屋,坐落在丘陵間。他微微一怔,決定先到那裡去。如果有人住在那裡,就請他們離開。
他來到小屋旁,踏上院子裡的菜園。菜園裡生的青菜已經腐爛,義勇多走近幾步,就聞到一股臭味。
臭味的源頭,在那棟門半掩的破舊小屋裡。義勇心裡敲響警鐘,伸手拔出劍。
「……」
從他的經驗來看,十之八九,鬼就在那裡面。他擺出架勢,往前踏出一步,揮出斬擊。
「喀」的一聲,門板被劈成兩半,朝向裡面飛出。義勇走到屋內,刀立在身前,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
陰暗的和室中,有一個身影在牆邊緩緩站起身來。義勇微微一怔,只見那人滿頭白髮,身形佝僂,是一個老嫗模樣。
「咳……咳咳……」
她一邊咳嗽,一邊慢慢轉過頭來。就在那一剎那,她眼中忽然露出了凶光。
義勇一瞬間就行動了起來。
「全集中水之呼吸.拾之型……」
他舉起刀,朝向老婦撲去。
「生生流轉!」
在出招時,義勇已想好了退路,一旦對方使出術,就馬上使用拾壹之型來防禦。
無慘不喜歡把老人變成鬼。因為即使成為了鬼,他們身體跟回復能力依然不是巔峰狀態。
正因如此,外貌蒼老的鬼,往往都有著棘手的能力。
蜿蜒的水光一時間照耀了陰暗的室內。義勇揮下了劍,卸下了鬼的臂膀。
「嘎啊!啊啊啊!」
老婦跌倒在地,按著自己的斷臂,不停的扭動。鮮血從義勇的劍刃滴下。
「……沒有嗎?」
他放下劍,回頭一看。只見老婦扶著牆,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她的手臂雖然正在回復,但速度非常緩慢,回復力比一般的鬼都還要差。
她面對義勇的目光,明顯露出懼色,向後退了好幾步。望著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義勇閉眼道:
「……算了,已經夠了。」
房間的角落和地板積著一灘灘的穢物,犧牲者血肉和排泄物全混在一起。
鬼是必須斬殺的對象,是披著人類外觀的惡魔。鬼毫無值得同情之處,應該全部斬殺。
但是,要殺死這樣無反抗之力的老人,義勇心中依然很不愉快。
「水之呼吸.伍之型──」
他走上一步,揮出手中的劍。
「──旱天的慈雨。」
老婦的頭顱高高的飛起,鮮血從脖頸噴濺而出。義勇向旁一讓,但臉上跟衣上仍沾到了少許。
他還劍入鞘,走出屋外。明月高掛在天頂,就在月亮正下方的那座山頭上,有一團黑霧籠罩著。樹林不祥的搖曳。
他忽然想到,剛才那個鬼,恐怕不是殺害五十人的兇手。也就是說,這座山的十二鬼月另有其人。
「胡蝶……!」
得趕快去支援她才行。義勇往前一蹬,往山上奔去。
在陰森的樹林間,一個人影在樹梢閃逝。
雖然依舊掛著微笑,忍的心裡卻已經籠罩了一股不祥的黑雲。
她從樹上向下一躍,站到了土丘上。就在她腳邊的草叢,有一具屍體倒在那裡,鮮血流入了長草間。
從死狀來看,他應該才死了一天左右,身上雖然有幾處咬痕,但還能辨認出原本的模樣。
忍拔出刀,用刀尖輕輕的翻動他的屍體,接著湊到鼻尖聞了一聞。
除了血的氣味以及腐臭外,她還聞到另一股氣味。她低頭一看,只見那人的四肢末梢都泛著黑氣,但是要害處卻沒有傷口。
「毒嗎?」
忍閉上眼睛,還劍入鞘。她轉過身,面向那道枯萎的參道。沿著階梯往上走,臭味就越來越濃。
「……」
她通過鳥居,從坡頂往下看。只見零落的花枝四處散落,花朵低垂著,萎黃而了無生氣。
大樹從中折斷,頹然的倒在一旁。忍緩步走下斜坡,就在殘餘的樹幹前,有一個人正站立在那裡。
「……」
一字慧爺爺拄著一根拐杖,背對著忍站在那裡。聽到忍的腳步聲,他背脊微微一動,卻沒有回頭。
「您居然親自來這裡!您的腿好了嗎?」
忍撫掌笑道。一字慧爺爺的背向上弓起,他緩緩的回過頭來,眼中照射出紅光。
「唉,我想也是這樣。」
忍的身影消失了。
「咕……咕喔……」
一字慧爺爺向後退了兩步,急忙左右張望,卻不見人影。只聽見忍輕笑道:
「蝶之舞……」
銀光一閃。只聽到一聲細不可聞的聲響,一字惠爺爺按著自己的脖子,摔倒在地。
「戲弄。」
忍從容的甩去劍上的血跡,把劍收回鞘中。一字惠爺爺在地上不停的痙攣,抱著頭號號而呼。
忍低下頭,輕聲道:
「再會了。」
忽然之間,她的背後竄過一陣惡寒。
羽織翻飛,忍振袖而起。一道黑霧從一字惠爺爺的背上升起,猛然朝向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撲來。
「欸──?真是厲害啊。」
她在空中靈巧的轉折,輕輕的落在樹稍上,身體隨著枝條的晃動上下起伏。一字惠爺爺駝背站立者,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全身浮著青紫色的斑塊。忍雙手合十,佩服的說:
「好厲害,撐的真久啊。剛才那一劍,已經是正常致死量的三倍了。」
就在忍說話期間,他身上的紫色斑點也在迅速的褪去,而他身周的黑霧也在逐漸增強。忍微微一笑,勁貫足尖,羽織迎風展開。
「蟲之呼吸.蜻蛉之舞……」
她站在鬼的面前,手上一晃,劍尖生出了點點寒星。
「複眼六角。」
在旁人只能揮出一劍的時間內,她連續刺出了六劍,地上灑落著一點一點的紅斑。
這一招能夠一口氣注入大量的毒藥。在忍獵殺過的鬼當中,沒有中了這一招還能活下來的存在。
因此當一字慧爺爺緩緩的抬起頭來時,忍也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螳螂之舞,半弧!」
她的身形急速迴轉,將鬼刺倒在地。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身旁兩側各有一團黑霧,朝向她猛衝而來。
花瓣被狂風激動而起。在勁急的風聲中,忍站在數十公尺外,刀垂在身側,發出淡淡的藍光。
就在黑色的漩渦之中,一字慧爺爺抱著自己的額頭,全身爬滿著青黑的紋路。而他的眼裡,竟然印著「下貳」兩個猩紅的文字。
「啊啊……啊……」
他痛苦的嚎叫著,身上的毒素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過不多久,他的膚色就恢復正常,搖搖晃晃的拄杖站了起來。
「下弦之貳……看來無慘相當的賞識你。」
即使是忍,也無法再從容的微笑了。
她不解的是,即使是下弦的鬼,也無法承受如此大量的紫藤花之毒。而分解速度如此之快,更是她從所未見。
「蟲之呼吸.瓢蟲之舞。」
黑霧之中生出一根根又粗又利爪子,朝向忍站立之處撲來。忍吸了一口氣,身形像一支箭般激射而出。
「萌糱紅。」
「唰」的一聲,她的劍沒入了下弦之二的頭顱,從後腦勺穿了出來。
手感軟趴趴的,一點都不硬,反應速度也慢的想打呵欠。但是……
忍向上一躍,躲過爪子的追擊。身在半空中,她的羽織迎風鼓起,像是一隻蝴蝶張開了翅膀。
「蜂牙之舞,真曳!」
她從後方刺穿了鬼的心臟,接著向後跳開,閃躲黑霧連續的攻擊。
「呼……」
她跳到樹枝上,脫離了黑霧的攻擊範圍。就在黑霧的中央,一字慧爺爺嘴巴掛著獰笑,蹣跚的朝她走來。
忍這才恍然大悟。他不是用自己的身體能力分解毒素,而是中毒的瞬間就在身體內調製出了解藥。
既然有對鬼而言為致命的紫藤花毒藥,那有相應的解藥也是理所當然。但是親眼看到這一點,忍的心中燃起了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
「哎呀哎呀……我對您的醫術實在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微笑的說,額頭上的青筋卻不停的跳動。
她舉起劍,指著他的眉心,說道:
「在你下地獄前,就讓我們比試一下吧。」
「喀」的一聲,她還劍入鞘。既然紫藤花毒無效,那就先用強力的麻藥奪走他的行動。
她的身形一閃,將劍刺入了鬼的喉嚨。就在她準備要下殺手時,她的四面八方已被重重疊疊的黑影包圍。
她踏著步伐,閃躲著如浪潮般的襲擊。然而,黑霧的速度比剛才更快,力道也更強。
「……!」
她沒想到遇上一般的麻藥,他的解毒速度比剛才更快。眼見攻擊來自四面八方,她兩足一蹬,像是裝了彈簧一般從縫隙間鑽了出去。
本來以她的速度,這樣的攻擊連她的衣角都摸不到。但就在她往前飛躍之際,忍感覺到雙腿一陣酸軟,幾乎使不上力。
「唔……」
她勉力脫出了重圍,一閃身,躲到了森林裡頭。黑夜之中,她在樹梢之間不停跳躍,最後躲到了一棵樹後面。
此時她的雙腿已經幾乎沒有知覺了,右半身也開始不靈活。她用左手拿出針筒,咬住袖子,為自己注射解毒針。
「中毒……是毒氣的緣故嗎?」
如果是一字慧爺爺下的毒,她中的毒可能不只一種,但現在也沒時間一一檢查。
就在解毒劑生效時,她靠在樹幹上,整理自己的呼吸。生著利爪的黑霧正在樹林間逡巡,找尋她的蹤跡。
「……」
忍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只要閉上眼睛,她就能感受到一股灼人的怒火,不停的在她體內延燒。
「真是氣死人了……」
她脫口道,握劍的手用力到浮筋。
如果一口氣注入多種不同的毒素,即使是一字慧爺爺也難以在瞬間調製出解藥。然而只要有那個奇怪的術,她就沒辦法不停的連續攻擊。
「三……不,至少要有四招的空檔。」
在雙腿恢復行動之後,她抬起頭來。凌亂的髮絲被汗水黏住,貼在臉頰旁。
「咻」的一聲,她一躍上樹,朝向鬼的所在衝去。
「要更快……速度要比現在更快!」
黑霧分成一股一股,追著她的背影而來。忍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好像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
──身為柱被逼到這種程度,真是丟人。
悲鳴嶼先生和煉獄先生等人就不用說了,就算是同為女性的蜜璃和力氣較小的無一郎,都能夠輕易砍下這個鬼的頭顱吧。
姐姐的力氣雖然也很小,但她也比忍高大,能夠砍下鬼的脖子。就連香奈呼力氣都比她大。在鬼殺隊的歷史當中,像她這樣的劍士大概一個也沒有吧。
──真是氣死人了。開什麼玩笑啊。
不知不覺間,姐姐最喜歡的笑容了已經消失了。
對父母之死的憤怒,對姐姐之死的憤怒,以及對自己的無力的憤怒。
還有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那一個個因為鬼而破滅的幸福。每見證一次,她心中的憤怒就更加深一層。
黑霧從她的背後追來,但卻無法跟上她的速度。忍昂起頭,將空氣大口大口吸入肺中。
在因憤怒而模糊的雙眼中,那個戴著紅帽子的鬼浮現再她的眼前。每天每晚,她持續不停想像著自己親手送他下地獄的光景。
「全集中蟲之呼吸.暮蟬之舞……」
──忍曾經聽悲鳴嶼先生說過,前任鳴柱桑島悟慈朗能夠將血液集中在腿部,從而使出如雷鳴般的居合。
單論出劍的速度,忍大概仍遜那位鳴柱一籌。但是體重僅僅三十七公斤的她,是九柱之中最快最靈活的。
蟲之呼吸那仿佛蝴蝶穿花翩翩起舞的型式,自忍以前並不存在,自忍以後也無人能學會。在鬼殺隊四百年的歷史裡,她是絕無僅有的一人。
無數道黑霧朝她包圍過來,然而下一瞬間,忍的身影就消失了。
「三秋薄翼!」
在那一瞬間,忍覺得自己確實羽化成蝶,就要離地飛起。
蝴蝶撲翅揚身,一晃一晃的在繁花之間悠遊。陰森冷峭的夜之森林裡,僅僅在胡蝶忍身邊,才有鮮艷的顏色。
忍感到全身發燙,心臟跳的很快,肺也灼熱的像是要燒起來。然而,手腳卻非常的輕盈。
下弦之二的攻擊,此時在她眼中也慢的像蝸牛爬。
她從一枝枝頭躍到另外一枝,仿佛有一股氣流托著她的全身。攻擊從四面八方而來,但她想都不用想,就能從中穿梭而過。
她比空中的飛鳥還要迅捷,比水中的游魚還要滑溜。攻擊的軌跡在她背後交錯,兩道爪擊分別從上下方,往她的正面襲來。
「……!」
忍踢出腳跟上的短劍,身體倒轉,靠著下落的力量,踢中了黑霧中蒼白的手爪。爪子碎裂,黑霧也隨之消散。
趁著這一擊之勢,她雙袖貫風,身子輕盈的飄起;那彷彿在雪地依循梅花的幽香,在海底找到洋流的渠道,既優美又調和的身法。
天空上,蒼銀的月照耀著蒼銀的光。
忍仰望明月,不禁恍然。她喃喃道:
「對喔,姐姐。」
在身體開始下墜的那一刻,她猛地按住了劍柄。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很不成熟啊。」
她已經甩開所有黑霧的追擊。此時,毫無防備的敵人就在她視線上的遠處。
蟲之呼吸——
「玖之型,水流飛沫.亂。」
踩踏著如雨點般令人眼花繚亂的步伐,義勇劍上水色的光紋照亮了四周。他劈開黑霧,往前跑了出去。
「富岡……先生?」
忍吃了一驚。雖然距離很遠,但從那湛藍的光影,她馬上就知道揮劍的人是誰。
「等一下,富岡先生!」
儘管對方無法聽見,忍依然叫出聲來。淡紫色的刀光在空中描繪出筆直的一條,她朝向鬼的所在衝去。
無數道的黑霧朝向義勇撲來。黑霧中央含著一根月牙般的爪子,令人感受到森森寒氣。
──肆之型.打潮。
心臟不規律的鼓動著。義勇揮出精湛的四連擊,將爪子全數粉碎。
下弦之二緩緩轉過頭來。義勇往前踏上一步,深深吸入一口氣。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轉。」
重重黑霧阻擋住他的去路,但在義勇眼中,這種攻擊毫無用處可言。
他用旋轉的力量劈出了一條路,朝向下弦之二衝去。接下來只要揮出一劍,他就能砍下這個鬼的頭顱。
但是……
「唔……」
忽然之間,一股如電流般的衝擊從他的背脊直竄到頭頂。接著,酸麻感從腳底直竄了上來。
他用力揮出一劍,但軌跡卻歪歪斜斜,只砍斷了鬼的臂膀。義勇雙手緊緊握著劍,心中微感吃驚。
如果是柱,即使中了再強烈毒藥,也很難就這麼死去。一字慧和花在臨死前看透了這一點,因而選擇了非常特別的毒藥。
義勇砍下她的頭顱時,手上、劍上還有吸入的空氣都沾上了些微的慢性毒藥。這些毒性並沒有馬上發作,而是潛伏在他的身體裡。
如果巧妙的運用,呼吸法的確有減緩毒性蔓延的功能。但如果在沒有意識到自己中毒的情況下猛烈呼吸,那情況就正好相反。
毒性會在一瞬間就纏入臟腑之中,發作更加猛烈。義勇雖然只中了極少的量,但也已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鬼號號而呼,揮舞著斷臂,將鮮血濺到他的身上。義勇聞到一股惡臭,「咳」的一聲,支手撐地,吐出一口血。
「富岡先生!」
忍一邊大叫,一邊在樹梢穿梭而過。義勇望著她飄揚的蝴蝶羽織,與記憶中的背影重疊在一起。
——那名救了他的少女,不久後就成為鬼殺隊的花柱。
那一身胡蝶羽織,也就成為了義勇心中對於柱的印象,久久揮之不去。
一年之後,義勇靠著累積的功績升任為柱,再一次見到了她。掛著與蔦子姐姐一樣的微笑,她變得比一年之前更強,站在眾柱之間也毫不遜色。
不久之後,她就在與上弦的戰鬥中喪生了。
「咳咳……咳……」
義勇扶胸不停咳嗽。忍從樹上撲了下來,一劍刺穿鬼的胸膛。一字慧爺爺緩緩轉過頭,通紅的雙眼露出凶光。
──得知那個消息的義勇很震驚。
那麼有才能的人也死在鬼的手裡,像他這種半吊子能夠一直活到現在,也不過就是運氣好而已。
但即使是半吊子,他也有自己的意志。義勇的願望,就是殺盡世間所有的惡鬼。
又過了一年,胡蝶香奈惠的妹妹帶著與過去判若兩人的氣息,在同樣的年紀成為了蟲柱。
胡蝶忍是真正的柱。即使賭上性命,義勇也不會讓她死去。
「水之呼吸.陸之型……!」
那是水之呼吸當中,唯一一個不需要精確的動作也能發揮威力的型式。
藍光乍現,他的劍勢仿佛山澗中激烈的湍流,不停的扭動迴旋。
一顆頭顱高高的飛起,接著身體的碎塊隨著他的劍勢向外甩出。眼角餘光確認到鬼不再再生之後,義勇就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在睜開眼睛前,義勇先聽到了某人的說話聲。那聲音很遠,很模糊,但又非常熟悉。
「為什麼在中毒之後還使用呼吸型呢,富岡先生?……你認為只要有我在,什麼毒都治的好是嗎?」
「……姐姐……」
「你是毒氣入侵腦子了是嗎?」
忍跪在義勇身旁,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義勇感到一陣惡寒,睜開了眼睛。
胡蝶忍以端正的面容俯視著他。義勇眨了眨眼,然而舌頭腫大,卻說不出話來。
「你如果蠢到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愛惜,那下次還是另請高明吧……你聽到了嗎,富岡先生?」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了。胡蝶忍不懂,他的才能明明是有目共睹的,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如此輕視自己?
忍低垂著頭,拔出刀來。
「請你什麼都不要做。」
她用刀尖劃開義勇的制服,只見衣服下,大片的紫紅斑塊深入肌理,顯然是中毒已深。
忍一時呆在原地,怔怔的出神。在到達這裡之前,義勇就已經中毒了,但是毒性並不強。真正棘手的是一字慧爺爺灑在他身上的血,其中每一滴都是足以致死的劇毒。
而最為嚴重的就是他在沾上毒藥後還使用了呼吸法。忍一時呆坐在原地,低垂著頭,心中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打倒了鬼,決不能讓富岡先生死在這裡。然而該怎麼治療才好,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就在她絕望的低下頭,一陣風從遠方如潮汐般湧來。在一陣陣洶湧的風浪中,她的鼻頭驀地聞到一陣清香。
「……!」
她抬起頭,看向上風處。細微的香氣在空中飄散,不仔細辨識就無法發現。
她站起身,往香味的源頭走去。就在枯槁的大樹旁,一朵朵花枝倒在地上,只有一株小草依舊昂然站立著。
「這是……」
那是一株兔子耳朵形狀,頂上開著藍花的小草。忍一靠近,鼻尖就飄上一陣清幽的香味。
忍睜大了眼睛,伸手輕輕折下了它,捧著這株小草回到義勇身旁。
「富岡先生,你的嘴巴能咬嗎?」
既然無計可施,那只能碰碰運氣了。
義勇勉力張開嘴,讓忍把藥草放到他嘴裡。起先嚼的非常吃力,但隨著汁液溢滿口舌,他的嘴慢慢動了起來。
他把草嚼碎,連著汁水一起吞了下去。在忍目不轉睛的注視下,他身上的紅斑開始慢慢消退。
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
「總之暫時沒有危險了。」
義勇眨了眨眼,卻仍無法動彈。忍想說些什麼,卻感到後頸一陣溫暖,不禁回頭一看。
「……啊。」
耀眼的光從東方橫斜而來,為大地換上一襲新衣。忍眼角瞇了起來,說道:
「月色雖然很美……但朝陽也不錯。你說是吧,富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