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不相似的雙胞胎
季節是寒冷的深冬。
倫敦的泰晤士河今年罕見地結了冰,那冷冽的感覺彷彿一呼吸,冷空氣就會進入體內冰凍內臟一般,冷到無以復加。
「哈啾!」
獵戶星座的下方,聳立著倫敦的知名地標——大笨鐘。鐘樓在燈光的照耀下透出金黃的色彩,散發著一種古老莊嚴的氛圍。
而鐘樓的上方——
「嗚……好冷……」
鐘樓的上方躺著一名渾身發抖的男孩。他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的海軍水手服與同色系的短褲,脖子上圍著一條長長的墨綠色圍巾。
他躺在時鐘盤面前方的黃磚平台上仰望夜空,在一道冷風掠過身子後,將脖子上的圍巾稍微往上拉,並縮起肩膀,好讓自己暖和一點。
都已經冷到發抖了,他卻沒有想過要從冰冷的磚頭上起身。
「呼……」
男孩吐出一口溫熱的氣息,氣息與冷空氣碰撞,擦出許多肉眼看不見的水分子。水分子化為雪白的薄霧,然後逐漸飄向夜空,短短幾秒便再度消失無蹤。
這名男孩有著一頭看起來柔軟的金髮,與宛如寶石般碧綠的眼睛。他的頭上包著綠色的頭巾,看起來就像海盜一樣。
「天氣這麼冷,我卻不能喝酒取暖,這是什麼世界……」
男孩雙手交叉繞著雙臂,還是止不住由體內傳出的顫抖。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他最怕冬天了。
在這樣的天氣之下,要是能喝杯酒,身子肯定能暖和不少。不過酒精飲料通常只限定賣給成人,像男孩這樣看起來約莫十三歲左右的小孩子,自然沒有店家願意提供給他。
順帶一提,喝酒暖身也只有剛開始的十分鐘,在酒精促進血液循環的影響之下,身體散熱會使體溫降低,最後還是會冷得要死。
但男孩不才管這些,吃了酒館的閉門羹讓他很是不滿。
「什麼叫做『小孩不能喝酒』?本大爺已經……三百歲了——!」
男孩在大笨鐘上對著夜空歇斯底里地大吼。
他的名字是彼得.潘。
是個有點怪異的少年。
「大人就是愛以貌取人,我雖然看起來這個樣子,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啊!人家大笨鐘都已經幾百歲了,還不是沒什麼變化嗎?」
彼得嘟著嘴,憤恨不平地說道。
不過會想到跟大笨鐘做比較,這個思考方向本身就有問題。
「哼……真羨慕你。」
喀噠。
分針往前移動了一格發出聲響,宛如在回應彼得一樣。
彼得聽了,不滿地嘟起嘴巴。
滴答……滴答……
彼得不喜歡時鐘的聲音。
因為那會讓他清楚意識到時間的流動。
在這座城市裡,所有的小孩都會長大。
明明所有人的時間都會慢慢往前,卻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他自己,彼得・潘。
「滴答……滴答……」
彼得隨著鐘樓發出的聲音喃喃唸著,彷彿咀嚼著這道令他不滿的規律聲響。
但他越想咬碎那份不滿,他的心就越是空虛。
若要做個比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損壞的時鐘。雖然同樣會發出齒輪聲,秒針卻永遠被卡在原地,無法動彈。無論體內的零件如何互相碰撞,「他的時間」依舊不會往前。
不過彼得也明白,這樣的不滿只是一時的情緒。說穿了,他並不是討厭自己外表像小孩,真要說的話他非常喜歡。他安於自己的不變,也喜歡不變的自己。
他只是——討厭別人以貌取人。討厭「大人」自以為可以替「小孩」決定一切。
「百年來從未停歇,滴答、滴答……」
彼得想通之後,慢慢拋開不悅的情緒,哼起一段只要是生在這座島國,就一定會聽過的旋律。
「無所不知的舊時鐘,那是爺爺的時鐘……」
三百年的歲月裡,彼得見證了許多事情轉變。就連這座鐘樓也是,一開始甚至不在他的記憶當中。若要換算年齡輩份,大笨鐘或許還得叫他一聲爺爺。
「高興的事,悲傷的事,它全都知道……」
在彼得冗長的「人生」中,有令他無法忘懷的事,也有令他心痛不已的事,當然更有許多開心的事。儘管發生的事情多到數不清,他卻是每一件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無法長大成人的他而言,「記憶」就是他的職責。他背負著所有童心,將每個人的「夢」都記在心坎上。
「然而如今,那時鐘已經走不動了……」
歌曲唱到尾聲,彼得突然停下來。
他瞇起眼睛,露出有些悲傷的笑容。
「你跟我……誰會先走到終點呢?」
他看著時鐘盤面,宛如對著親密的故人一般,吐露熟悉的口吻。
他討厭時鐘。
卻又無可救藥地依存著它。
正因為他活過的歲月比別人長久,所以更清楚所謂的「大人」並非都是合理的存在。他們和自己一樣,充滿矛盾,充滿徬徨。之所以自稱「大人」,也只是因為他們學會了粉飾而已。
【待續】
為了替自己留很長很長的後路,所以極盡所能的短篇。(毆)
不過可以來點很草的人設XD
旁邊那隻就當作下回預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