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位只能用純白來形容女性。
她的長髮,白的宛如透明。
她的皮膚,白的宛如病態。
彷彿浸浴在月光之中散發出朦朧的銀光。
如果說她是誤入凡塵的天使,我絕對會毫不懷疑的相信。
我愛上她了。
就在那個月圓的夜晚、那個偏僻的小巷弄。
平生一顧,至此年終。
……
但很遺憾、也很不幸的,凡事總有那個但是。
她,是披著天使外皮的野獸。
如貓般狹長的血紅色瞳孔、如鷹般尖銳的長指甲、如狼般能撕開獵物的犬齒,就像發自本能的狩獵,壓在已經斷氣的男子身上咬著垂軟的脖子,身上的長袍被鮮血染成一片片黑色。
天使,或惡魔。
純白,或純黑。
正道,或邪道。
即使她的存在是如此充滿矛盾與背德。
我還是愛上她了。
西元1070年。
神聖羅馬帝國,羅馬。
「哈囉,瑪堤雅先生,你在發什麼呆呢?」
我失焦的視線被柔美的聲音拉了回來。
早晨的陽光灑在灰白色的古城,市集的喧鬧聲重新占據了耳朵,我坐在路邊的小攤販,和我同桌的,是兩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兼家人。
「是太久沒看到我們被迷倒了嗎?」
坐在右前方的姐姐對我微笑。
姐姐的黑色長髮綁成麻花馬尾,一身白色絲綢編織的貼身長袍,低調的金飾像星光一樣點綴在她的小麥色肌膚上,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被認為是當今的貴族我也不覺得意外。
「喜歡我們就直接說嘛~我說不定會考慮一下喔~哈哈哈~」
坐在另一邊的,是一大早就在喝酒的奔放妹妹。
妹妹雖然沒有像姐姐那樣注重打扮,但她藏在亞麻帽兜下的臉蛋可是天生麗質,烏黑的微卷長髮、濃密的睫毛和立體的中東五官,美貌絕對不會輸給姐姐,她只是因為起床懶得整理頭髮才戴上披肩的。
「哼,當全世界只剩你們兩個女人時我才會考慮一下。」
我送了她們一大圈白眼。
我是瑪堤雅,耶穌的第十三位使徒,也有人叫我多祿茂、匝凱、或是巴爾納伯,實際上,這些都是我的名字,我的全名是多祿茂‧匝凱‧巴爾納伯‧瑪堤雅。
我是異能者,耶穌能力的唯一繼承人。
聖經和福音裡沒有記載太多關於我的故事,因為我是在耶穌升天後才被選為使徒,來替補背叛耶穌而自殺的猶大的位置。
被猶大背叛後,耶穌才發覺十二使徒──作為繼承人選的他們各個都懷有野心、覬覦著這份強大的能力,因此,耶穌決定演一場戲來擺脫他們,就是大家熟知的受難、復活、升天,最後降下聖召指定我來成為繼承人。
啊對了,順帶一提,我可是英俊瀟灑、貨真價實的帶把男兒身。
在我面前的姐姐和妹妹,是和我一樣出身世界三大宗教的異能者。
姐姐是蘇‧芙迪,釋迦摩尼的十大弟子之一,也就是被後人所尊稱的須菩提。
但正確來說,芙迪並不是她的名字,結界和解空也不是她的能力,而是來自她已故的思念體人格。
芙迪的本名是祈莉莎‧樊若娜,自從思念體人格死去後她就捨棄了自己的身份,她不喜歡我們提起她的往事,所以我就不多說了。
妹妹是阿以憐‧賓特‧阿比‧巴卡,穆罕默德的四大弟子巴克爾的女兒,同時也是穆罕默德第三任妻子阿以莎的妹妹。
阿以憐不是天生的異能者,也沒有拜師學藝,她的異能是來自伊斯蘭教的聖物「黑石」。
黑石是一塊上古時期的黑色隕石,接觸它的人會暫時產生異變獲得異能,它一直由先知易卜拉欣一族所守護,只有少量的黑石裂片傳給伊斯蘭教的領導者。阿以憐的黑石是從姊姊那得到的,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我們三個出生不同國度、不同世代的異能者之所以會認識,是一位叫卡瓦司的老頭將我們聚在一起的。
卡瓦司自稱是「受託」管理全世界異能者的管理員,總是帶著一位永遠不會長大的幼女艾露法,我不清楚他們的來歷,只知道他們兩人的歲數遠遠超過我們。
卡瓦司看上我們的實力,邀請我們和他一起共事,久而久之,我們就成了固定班底。
「好了,該講正事了。」
芙迪清了清喉嚨。
「我們又有任務了,這次是要去阻止賽爾柱帝國的勢力,東羅馬帝國已經快不行了,一旦小亞細亞被攻陷他們一定會打向這裡,雖然耶路薩冷那裡還有法蒂瑪王朝在駐守,但我想他們應該也撐不久了。」
「欸……煩欸……」
我厭煩將下巴靠在桌上。
「那兩個已經腐敗到不行的國家就讓他們去吧。」
「對啊,而且普通的戰爭不是不關我們的事嗎?」
阿以憐附和。
「不,這次比較特別,有消息指出賽爾柱帝國能擴張那麼迅速,是因為泰金混在他們的軍隊裡。」
「「……」」
聽到那個名子,我和阿以憐無言了一會。
「真的假的……」
「哈哈哈~又是他~那傢伙真的是打不膩耶~」
泰金,全名阿爾普‧泰金,巴克特里亞突厥人。
大概一百年前,泰金忽然從自己的墓地裡驚醒。
你沒聽錯,已經過世至少一百年的他就像睡了一頓長覺醒了過來,以青年的姿態重返人間。
別說這個設定莫名其妙了,泰金本人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之後我們調查才知道,原來是他生前的事蹟被改寫成西藏史詩《格薩爾王傳》,史詩受到吟遊詩人和僧侶傳誦,甚至成為某些地區的信仰,這股信仰之力讓他突變成異能者並復活。
泰金的實力沒有話說,有時候還能在我們之上,但他拒絕了加入我們選擇自由流浪的生活,只是他那遊牧民族的豪放個性就是閒不下來,漫無目的的到處找事做,還把各國的戰爭當作消遣參加,常常搞到要我們出面去制止他。
「所以說囉。」
芙迪也無奈的聳了聳肩膀。
「在他打進歐洲前去阻止他吧,中東地區阿以憐比較熟,所以交給妳帶路了。」
「收到~」
「……」
在芙迪和阿以憐討論計畫時,我的心思又飛走了。
妳在做什麼呢?
* * *
他是我所見過的男性中,氣質最為獨特的。
他的外表雖然年輕,卻有著老者那般灰白的頭髮。
他的眼神雖然炙熱,卻像是經歷風霜雪月的那般滄桑。
彷彿無視時間與死神的踏足在世界的歷史上。
如果說他是誤入凡塵仙人,我絕對會毫不懷疑的相信。
我遇見了他。
就在那個月圓的夜晚、那個偏僻的小巷弄。
……
但很遺憾、也很不幸的。
我,不能讓他記得我的存在。
一直以來,我們一族都生活在陰影之下,夜晚是我們的面紗、鮮血是我們的糧食,為了活下去,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們卑陋的姿態。
平民,或仙人。
男人,或男神。
即使他的存在再怎麼獨特。
對不起,我還是得對他下手。
本能驅使我的身體做出反應,我立刻踩上牆面,一個箭步撲向男子往他的後頸敲下去。
但沒想到。
「喂喂……」
「!」
「初次見面而已,別這麼衝動啦艾絲特莉小姐……」
男子抓下了我從沒失手過的攻擊,還一副遊刃有餘的和我搭話。
那個樣子真令人火大。
我抽出被抓住的手往後一跳,聞了聞殘留在手腕上的氣味。
這味道我認得,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是瑪堤雅嗎?」
「咦?妳知道我是誰?」
瑪堤雅睜大眼睛。
「當然了,耶穌的第十三位使徒,我們可不是野蠻人。」
「欸~~」
他露出誇張的佩服表情,真想往他的臉打下去。
不過,也幸好他不是普通人,讓我省下一個麻煩。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請當作沒看到我。」
我邊說邊把自己顯眼的外表藏進斗篷底下,扛起剛才狩獵到的獵物。
「啊!等等!」
「?」
叫住我的瑪堤雅收起輕浮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認真、又帶著一點點不好意思和羞澀。
「我…我想認識妳!可、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哈啊?」
我愣住了。
他瘋了嗎?
我是「艾絲特莉」。
這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世人對我們一族的總稱。
有人說我們是吸血鬼,有人說我們是女妖,也有人說我們是魅魔,因為我們嗜血、我們長生、我們只有女性,我們會用青春貌美的外表勾引男性,來當作我們的糧食或繁衍後代的工具,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如此,所以我們被人類視為邪惡的一族。
可是請別忘了,我們和你們、和生活在世界上的任何物種一樣,都只是遵循造物者賦予我的們天性而已,就像你們為了吃肉而狩獵,我們殺人的理由也和你們一樣,但你們理所當然,我們卻是邪惡。
人類很自私,總是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就是這樣我們一族才會不喜歡人類。
我們的人數不多,阿爾卑斯山的深山裡有個我們的村落,我們從出生到十五歲前都在那裡長大,村裡的前輩會教我們識字、數學、常識、禮節、一技之長以及狩獵的技巧,確保我們能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活下去。
我們獨立後就會融入人類世界,白天靠一技之長生活,晚上靠本能狩獵,我們通常是單獨行動,即使遇到族人也不會特別交集,只有一年一度的節慶我們才會回到村裡團聚。
而為了不讓人類追蹤我們,我們都是潛行和偽裝高手……
「……」
「~♪」
眼前的傢伙真想讓我收回前言。
「沒想到艾絲特莉小姐也會吃正常的食物,我還以為妳只會吸血呢。」
「……血只是必須品……不是主食……」
「哦哦~原來如此~」
身穿貴族服飾的瑪堤雅用令人不自在的笑顏看著我。
美好的午休都被你糟蹋了啦。
這裡是某個貴族莊園的後花園,平時,我的身份是為貴族設計服裝的裁縫師,除了身份外,我們的外貌也會改變,現在的我是穿著手作長禮服、和普通人沒兩樣的黑髮黑瞳少女,我們只有在狩獵時才會露出原貌。
午餐時間是我最喜歡的時刻,貴族們都吃得很好,在他們旁邊工作的人自然也不差,用香料醃漬烘烤的肉品、上等的乾酪、蜂蜜麵包和香醇的葡萄酒,再配上爬滿薔薇的涼亭和繽紛的花草,真的是一天中最美好的享受。
當然,這個男人是例外。
「對了,前幾天我們……」
「跟蹤狂。」
「……咦!?我、我沒──」
「你知道我們一族是怎麼對付跟蹤狂的嗎?」
「那個……不…不知道……」
「跟蹤狂通常是貪圖我們的肉體,所以我們會順他的意滿足他,一次、兩次,他喊累了我們繼續,三次、四次,他喊不行了我們還繼續,五次、六次,他開始哭著求饒了我們再繼續,七次、八次、九次……直到把他榨成像這樣乾巴巴的才罷休……」
我說著,從餐盤裡拿起一顆椰棗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然後狠狠的捏扁。
瑪堤雅的身體輕震了一下,雙手默默的滑向股間。
「小…小弟受教了……」
「所以說囉瑪堤雅先生,你是跟蹤我來的嗎?」
我張開手心,故意妖豔的用舌尖細細舔去棗泥。
「不不不!我真的是有事來這找領主才偶然遇見妳的!」
他著急的搖手否認。
噗,都活了一千年了還能這麼慌張,真好笑。
「……」
「嗯?怎麼了?」
瑪堤雅忽然呆住的盯著我。
「妳的笑容好美……」
「你你你在說什麼啦──!?」
聽到他那無來由的讚美,我差點把涼亭的石桌給掀了。
明明就只是很平淡、很無腦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有殺傷力,讓我整個羞憤了起來。
「頭髮!頭髮變成白色了啦!」
「誰叫你突然說奇怪的話啦!?呼……呼……」
我趕緊將心情平復下來,才沒有讓偽裝破功。
「抱歉抱歉,因為真的太美了,一不小心就……」
「……哼,我知道我很美,你不用特地告訴我。」
臉皮真的有夠厚。
「好啦,是我的錯我道歉……話說回來,艾絲特莉小姐能告訴我妳的名字了嗎?我總不能一直叫妳艾絲特莉吧?」
「……我的名字嗎?」
我梳著亂掉的頭髮,想起幾天前的事。
幾天前,我在小巷裡沒有把名字告訴他,只留下了「如果我們能再見面,我再告訴你」這樣吊人胃口的話,本來只是想打發他而已,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雖然有點不情願,但畢竟是由我親口講的,我只好和他道出事實。
「抱歉,我沒有名字。」
「咦?那妳工作用的名字呢?」
「那是假名。」
「那……妳們族人是怎麼稱呼妳的?」
「我們沒有稱呼,因為我們能靠氣味分辨出彼此。」
「唔……這樣啊……好吧……」
瑪堤雅看起來很失望。
不過,那失望只是短短的幾秒,他馬上像是想到什麼的敲了一下手掌。
「那我能叫妳小艾嗎?」
「……哈啊?」
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不喜歡嗎?那小艾絲?小特莉?還是──」
「停!小艾就可以了!」
我立刻妥協,制止住超級沒有品味的取名。
「嘿嘿,那請多指教囉,小艾。」
瑪堤雅露出像小孩一樣天真的笑容,將手伸到我面前。
「哼……請多死掉啦。」
我捏住他的指尖,敷衍的晃了兩下。
為什麼他跟姐妹們描述的差那麼多……
好久不見。
抱歉,好久沒更新了,手感似乎有點差。
好多事、好忙、好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