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3200字 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克林姆，我們到前面去吧。」
「嗯？為什麼？」
克林姆拿著不鏽鋼製的五格餐盤。中間最大的格子上倒蓋著一個金屬小碗，金屬小碗下是一雙不鏽鋼筷。其他格子則隨意地盛著爛泥似的炒蔬菜，只有滷雞腿還維持著原本食物的樣子。
眼前兩張凹凸不平的金屬長桌併成正方飯桌，飯桌四面靠著上過無數層赭紅油漆的粗壯木製長板凳。板凳一張坐著三個人，共十二人圍成一圈。
克林姆在板凳的一端正要坐下，原本該坐在中間的漢娜卻站在外頭。她說：「今天長官桌會餐輪到我們。」
「啊，陪吃飯的那個。」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啦。」漢娜抗議克林姆的用詞。「明明很清白的事情被妳說得有點奇怪。」
克林姆聳聳肩，把剛放下的餐盤再拿起來，跟漢娜擠過餐桌間的狹窄通道到幹部們用餐的區域。過程中克林姆的手肘不停地碰觸到士兵們的背，她要很小心才不會打翻餐盤。
餐廳是一層樓類似倉庫的長方形挑高空間，兩側牆壁開著窗戶。窗戶前面間隔擺放笨重的立式冷氣和液晶螢幕。餐廳裝設簡單對稱，只有其中一側短邊搭建舞台為兩頭分出前後。餐桌則等間隔排成三路，克林姆她們的中隊坐在中間一路。
「先吃吧、先吃。」
問了漢娜和克林姆的號碼之後，輔導長從的一疊紙本文件翻出她們兩人的資料。士官長則坐在一旁和輔導長閒話家常，一點都沒有要動伙房供餐的意思。等到漢娜和克林姆兩人吃完，輔導長才開口問話。
「29號，王涵？」
「是。」
漢娜挺直腰桿，露出有點緊張的微笑。輔導長點點頭，看著前兩天她們填的表格，說：「妳應該是第一次離家生活吧？這幾天還適應嗎？」
「是。」
「不會覺得尷尬或不方便吧？」
「是。」
不明白為什麼輔導長開心地笑了。輔導長看上去年紀比克林姆和漢娜大上兩輪。是說，漢娜幾歲了呢？克林姆也不是很清楚漢娜的事情。畢竟她們也才認識幾天，而且還是同事關係。輔導長說：「整天跟都跟一群人待在一起，一開始一定會不習慣，不要著急，就慢慢適應。知道了嗎？」
「是。」
「進來這裡有沒有什麼目標？比如說考個證照或是補大學學歷？」
「目前沒有。只是想磨練自己。」
「沒關係，還有四年，妳可以慢慢想。像我就一直在思考。前幾年我的夢想是開燒烤店，不過最近火鍋比較流行，我就想開火鍋店。只要持續思考就好了。人生嘛，很長的。」
「你可以去伙房看一下他們怎麼處理，我是說，切菜啊，洗菜啊那些流程之類的東西。」
士官長認真地提議。但從伙房每天推出的菜桶來看，不如不參考。克林姆這麼想著，漢娜則是溫柔地微笑。輔導長沒有回應士官長的話語，只是說：「總之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知道了嗎？」
「是。」
「那妳是30號，裴蕊、可、克林姆特？」
「蓓瑞．克林姆。」
克林姆發出了一個輔導長四十餘年的生涯中都沒有想像過的子音結尾。輔導長搔搔頭說：「妳有洛名嗎？」
「還沒有正式的。」
「去整一個吧。現在弄名字很方便。不像我們那個時代，不是洛人就是番仔。」
「現在名字可以並列，很不錯。」士官長讚賞現在的移民政策，他說：「有洛名生活上也有一些優惠，之後去政府部門辦證件什麼的還會優先幫妳處理。」
「很快，弄那個很快，」輔導長附和，「平日如果有輪到休假去公所弄一下就好。」
「我會考慮的。」說是這麼說，克林姆的語氣裡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克林姆說：「如果叫不習慣，長官可以叫我『莓』。」
「梅子的『梅』嗎？」
「不是，是苺果的『莓』，草莓的『莓』。」
「草字頭的莓嗎？做為名字很特別呢。」輔導長在克林姆的資料中寫上註記，寫完之後筆有點猶豫地在單名上畫圈。只有名字而沒有姓氏，對於洛人來說還是不太習慣。有種「不完整」的感覺。
「因為我名字在安美利西亞語裡就是『莓果』的意思。不過兩個字聽起來都一樣，所以沒關係。」
「也是。安美利西亞語呀。」輔導長用原子筆點點克林姆的戶籍地址，他說：「妳是克里奧爾人吧？實際上是哪裡來的呢？」
「這樣問有點為難呢。」克林姆抓著髮色明顯不是洛人的頭髮，說：「我在成元出生，也在成元長大，連國都沒有出過，怎麼說也是道地的成元人。要說是哪裡來的，就是東平來的吧？」
「嗯，好吧。」輔導長放棄追問克林姆的身世，回到既定問題上面。他說：「這幾天還適應嗎？」
「沒什麼問題。這裡的生活很像高中那時候呢。應該說那時候作息還管得比較嚴。」
「高中就住宿？哪個高中？」
「福……不對。」克林姆突然想起她給就業博覽會的那個男人看畢業證書時，男人嚴肅的表情。她改口：「就是一般的高中，因為不是很好的學校，就算說了輔導長也不會知道吧？有點不好意思。」
「不要沒有自信，輔導長我以前也是藍翔高職畢業的，前幾年補上大學學歷。」輔導長拍拍自己的胸口，說：「我現在也是大學生了。以前的事情就放在以前，現在在軍中好好幹，知道嗎？」
「好。」
「這四年有什麼期望嗎？」
「我想找一個文書職位，當國家的米蟲過日子。」
聽到克林姆毫無遮掩的回答，輔導長呆愣住，士官長笑了出來，漢娜則是驚訝地「蛤？」一聲。
「網路上都是這麼說的呀。我只是因為照護克拉克需要錢才來的，沒什麼作用的職位就可以了。要上戰場什麼的。」克林姆伸出她小小的手掌，將它展開到最大，她說：「我這樣現實嗎？」
「老人的照護也是一個問題呢。」輔導長理解似地點點頭，他說：「我父親病倒的那幾年家裡的負擔也很重，還好那時候軍保有補助。妳有兄弟姐妹或親戚嗎？」
「克拉克有兒子，不過，現在在照顧他的就我一個。」
「負擔很重啊。不過妳進來之後就不要太擔心，國家還是很照顧軍人家眷。之後如果需要住院的話也不用花什麼錢。」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
「儘管放心吧。」了解克林姆想當米蟲的動機之後，士官長收起笑容。他說：「來我們這邊新訓的士兵之後大多數會分派到各個軍營的後勤或文書單位。如果只有妳在扶養父親，要調回東平也會相對容易。」
「那真是太感謝了。」克林姆高興地將雙手合在一起，她說：「我之後會告訴碧翠絲這個好消息，我來這裡她很擔心呢。漢娜？」
克林姆發現只有漢娜的表情跟這裡和樂融融的氣氛格格不入。說不上困擾，就是那種不自在的樣子。有點像她被淳元用洛名稱呼的時候，雖然在笑，但眼睛都瞇起來了。漢娜兩秒才反應過來，她說：「啊，是呢。」
「妳身體不舒服嗎？」
克林姆這麼問，兩位長官都注視著漢娜。漢娜趕緊揮手否認，她說：「不是的，只是吃飽之後有點想睡。」
「哈哈，這也是漢娜可愛的地方。」
「時間差不多了。」士官長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錶，他說：「妳們等一下就跟著部隊下去。」
「好。」「是。」
士官長離開之後，輔導長也將資料收好，走出餐廳，留下克林姆和漢娜兩個人坐在長官桌。克林姆往後看，大部分的人都用完餐正在聊天。不過後面的幹部桌並沒有人。距離幹部帶隊離開餐廳還有一段時間吧？克林姆說：「我們要先回座位嗎？」
「不用吧？現在大家都吃完飯，難得放鬆地聊天。」漢娜好像在回想過去的時光那樣有點懷念地微笑，她說：「走道會比剛剛還要擠。」
「是嗎？」克林姆把碗倒放過來，用筷子整理餐盤上剩餘的爆香用調料。等一下倒廚餘的時候才會方便一些。
「克林姆。」
「嗯？」
「那個。」漢娜語氣有些扭捏，就像平常那樣。她說：「剛剛聽到妳的名字。我是說，那個。妳平常都叫我漢娜，但我都叫妳克林姆，這樣感覺有點，有點奇怪。」
「妳很介意嗎？不然我叫妳麥基也可以呀。」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可以叫妳蓓瑞嗎？」
「不行。」
「咦？那是？」克林姆的斬釘截鐵打擊漢娜的自信。害怕自己自作多情的恐懼感讓漢娜沒辦法好好地說出完整的問句。確實是這樣呢，才認識幾天而已就要直呼對方的名字，克林姆又不是洛人。她說：「我知道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呢，因為那不是我的名字啊。不然，妳就叫我小莓吧？碧翠絲都是這樣叫我的。」
「小莓。」漢娜試喊了一下。好，好可愛。不過年紀和克林姆差不多，漢娜這樣叫她還是有點難為情。她說：「莓。」
「小莓。」克林姆強調一次，她笑說：「我們又沒有這麼不熟。」
「那我還是叫妳克林姆好了。」
「咦，為什麼？」
儘管克林姆提問，漢娜只是低著頭，沒有回答她的疑惑。於是克林姆「麥基」、「麥基」地叫著漢娜。最後漢娜紅著臉說。
「剛剛說得忘了吧，還是原本的比較好！」
成元的族群組成很複雜，不過洛人本位主義還是成元統治階層的政治基調。
「為什麼不取個洛名呢？大家不是都是成元人嗎？」
感覺士官長就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呢。
最可怕的是他並沒有惡意。
說到名字問題，其實這部作品原本叫做「藍莓鮮奶油」。聽起來是不是很好吃呢？
可惜後來發現作為姓氏的克林姆並不是「Cream」，而是「Klimt」，只好作罷。
不過把克林姆作為角色的稱呼這一點是不能退讓的。
劇中角色成天「鮮奶油、鮮奶油」地喊著主角，不覺得畫面很可愛嗎？
請把這個當作我們的小默契，增加閱讀的樂趣吧！
下回，新訓單位的日常生活。
創作內容
《黃衣魔術師》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