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的欣賞眼前的競技場,這是八強賽一直到冠軍賽的場地,現在屏氣凝神的端詳,更是忍不住讚嘆它的壯闊和瑰麗。就像埃及的金字塔和其他古文明的遺跡一樣,明明只有十分原始落後的文明水平,卻能建造出現代科技也難以重現的雄偉建築。
這個競技場位於星隕鎮的邊緣……而且是鄰近黑暗的邊緣,競技場的一側完全沒有對外的門戶,因為那一側的下方就是峭壁,峭壁之下是積滿黑氣的眾星隕落之地。相對地,另一側卻有五條寬敞筆直的石板路,呈放射狀散出到星隕鎮的各個交通要地,目的就是讓星隕鎮各個地方的人,都可以很方便的來這裏觀戰。
聽說這裏經過好幾次的改建、擴建,才有今天的規模。到了日曜演武開始舉辦的時候,日曜王國更是與星隕鎮舊有的五大勢力和聚星幫合力聚資,將這裏翻修裝飾得可與日輝城相比,比「武」這一項自八強賽開始,就是在這裏舉行,而且通常從四強爭鋒開始,日曜王國的國王就會蒞臨主持。
我在八強賽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跟卡爾特對戰過了,但是這時特別仔細的把它逛過一遍。我之所以會有這個閒情逸致,是因為不趁這個時候好好欣賞一下的話,它很可能在下一場比賽之後就會毀在那二個人手上。除此之外,我也要小心的勘查一下退路,萬一競技場真的抵擋不住那二人的摧殘時,才能盡速全身而退。
賭場的預測確實很準,不過就算沒有去看過賭場的賠率,我對於接下來對戰的二個人躋身四強也不會感到絲毫意外。事實上,我認為他們二人是最有資格爭奪冠亞軍的人選,要不是眾人先前不了解「不死的木偶」真正的實力,應該不會在四強賽的時候就讓他對上劍聖。
不過這對我而言是種幸運,他們二人無論如何都不是我能對付的,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們打個二敗俱傷,讓我有可趁之機。所以我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觀戰,並不是單純想看熱鬧而已……哪像鼠哥和賭棍他們,明明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但是在勘查的時候還是看到他們已經跑來佔位子,興高采烈的討論著勝負之數,真是群不怕死的東西。
光憑木偶那石破天驚的咆哮,就能把這個競技場轟出幾個洞來,再加上劍聖……我也只能為這個壯闊而深具歷史的建築默哀了。
是的,我也已經進入四強了,至於我是怎麼打敗卡爾特的……拿電玩來打個比方吧,打敗卡爾特對我而言算是個「非常困難」的任務,失去匕首之後更是變成「不可能」的任務,但是在取得任務道具『魔之血』之後,難度就變成「非常容易」。
我只不過在賽前喝點『魔之血』,他就自己聞香而來,然後我很熱情的邀他對飲,而且是很公平的一杯對一杯,然後……看他抱著酒罈呼呼大睡、一臉幸福滿足的模樣,對於我不戰而勝應該是不會太在意才對。
很遺憾,我並不是什麼武士,更不是自願來參賽。在確定紐翠斯的女兒獲救之前,我都要盡力求勝。更何況,如果讓卡爾特在比武和痛飲『魔之血』之間作選擇,他一定、絕對會選擇『魔之血』。
四強賽是隔天早上舉行,在繞過一圈之後,我決定在五條大道這一側的制高點觀賽,一來視野好,二來真的發生什麼事應該很容易逃跑。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如果他們二人沒把場地破壞掉就分出勝負的話,緊接著就是我要對上「一賠五」。照理說我也該養精蓄銳,但是我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打敗「一賠五」的對策,鼠哥他們也還是探不出他的底細,所以我實在是輾轉難眠。
不過鼠哥他們探到了別的消息,那就是劍聖落腳的地點,他們幾個抽籤留下一人佔位子,其他人則跑去看看劍聖。我反正睡不著,所以也偷偷跟去看看。
在星隕鎮稍微南邊一點的地方有處懸崖,懸崖下面就是眾星隕落之地,積滿黑氣就像個黑色的大湖一般。而距離懸崖約莫二百多公尺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山丘突出於這黑湖之上,就像個小島一樣。劍聖就盤腿在那山丘的頂上打坐,斂目垂神,雙手放在腿上、手心向上捧著那根樹枝。
那個小山丘突出黑氣的範圍大約只有三、四坪大小,而懸崖距離那小山丘最近的距離至少也有二百公尺。如果不是藝高人膽大,恐怕也不敢冒著落入黑氣的風險而躍到那上面去。
得到消息的人還真不少,懸崖邊黑壓壓的站滿了人,不少人想再向前一點看劍聖,卻又害怕失足落下懸崖……掉下去就算沒摔死,黑氣也將攝魂奪命。因此一點小小的推擠就會爆發謾罵鬥毆。
看著劍聖靜靜安坐,我不由得想起老人所教的法門,當下一時沒有事做,又不想回去獨自費神,所以我也找個地方盤腿冥想了起來。但是現在不同以往,靜修片刻之後,我立刻進入空靈的狀態,不但將吵雜的人聲盡收入耳,而且還可以一個個分辨清楚。我把感知的範圍擴大,思緒放空,只覺得天地之聲都能靜聽自得。
突然間,我分辨出一個來自遠方的細小聲音說:「那邊那個蒙面人十分奇特。」
這個聲音很奇特,聽起來不像是有人故意壓低音量,而是本來的聲音就十分微小,而且非常的不自然,有點像是用機器在模擬語音一樣。
另一個同樣來自遠方,比較低沉的聲音回應說:「懸崖邊這麼多人,蒙面的也不少,你說的是哪一個?」
先前那個聲音說:「遠離人群,躲在暗處打坐的那一個。」
我嚇了一跳,這二人似乎是在說我,讓我忍不住睜開眼,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然後就看到劍聖也睜開雙眼看著我。
我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難道方才說話的人竟然是劍聖?而且他明明只有孤身一人,為什麼會有二個人的語聲。
幸好我最近經過幾番磨難,鎮定的功夫已經精進不少,我此刻全身以抑制帶包裹,外面還穿著全身的裝束,手戴手套,臉戴面具,只要保持寧定,諒別人也看不出來我內心動搖。
我再度收斂心神,屏息細聽,那二個聲音又對話了起來。
低沉的聲音說:「是錯覺嗎?剛才他好像也看著這邊。」
另一個聲音說:「不無可能,這人身上完全察覺不到命能,看來就是今天下午進入四強的那個人,這人看起來完全不會武功,但是身體的能力超乎尋常,說不定真的能聽到我們的對話。」
低沉的聲音笑著說:「你在說笑吧,大聲喊叫也就罷了,我們這麼小聲交談,他如果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還聽得到,那也未免太過神奇。」
另一個聲音說:「唉……就這麼點距離,我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真正能看的人不只靠雙眼,真正能聽的人也不只靠雙耳,可惜你就是悟不透。」
低沉的聲音敷衍的說:「是是是……那你要不要去糾纏他?拜託拜託。」
另一個聲音靜默不語,低沉的聲音興奮的說:「你是認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
然後劍聖做了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動作,他本來端坐在這黑色雲海之上,盡顯絕世高人的本色,這時卻突然站了起來,對著這邊揮手,大聲說:「喂~~~聽得到嗎?聽得到的話,一個月後到奧倫城東方的奧倫山上來找我。」
懸崖邊的群眾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對誰說話,有些人還莫名其妙的大聲回喊:「沒問題,我一定到!」「知道了,謹聽尊命。」「謝謝邀請,在下一定如期而至。」……
只有我心頭狂跳,知道這邀約其實是對我發出的,但是不曉得這到底主何吉凶。
「夠了吧,坐下。」另一個細小的聲音這麼說,劍聖才停止揮手,又盤腿打坐了起來。
我先不動聲色的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在那二個聲音對話的時候,我不只是聽,還一邊仔細的觀察。雖然隔著抑制帶和面具,但我在黑暗地城中磨練出來的知覺確實沒有發現第二個人。
「難道是藏身在地下,或是黑氣之中嗎?」我忍不住這麼想,如果是後者,那麼跟劍聖對話的人很可能是那個神秘人物,這二人沆瀣一氣的話,還有誰能抵敵?
那個神秘人物在暗中不知排佈了何種計謀,原本事不關己、己不關心,但是他陷害我、謀害我的學生,在地城中還二度想要取我性命,實在讓我忍無可忍,只覺得他一日藏身暗處,我就一日不得平安。
那日看到他從空穴的天頂掉下來之後,我按捺不住恐懼狂奔了一陣,又進入了另一個空穴,讓我頓時感到絕望。
這空穴比起先前那個小了許多,就五、六坪大小而已,但是看不到其他的出口。我焦急的在周圍的石壁探照摸索,希望能夠找到密道暗門,但是花了半天時間完全沒有半點收穫。不得已往回頭走,卻沒多久就看到那對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睛。
我的血液似乎瞬間凝結成冰,鼓起僅存的勇氣,拿出最後一個保命丸子,準備作殊死的抵抗。他似乎傷勢沉重,所以才會花了這麼多時間才追上我。我手裏拿著匕首和丸子,嘴裏叼著照明工具,慢慢的向後退,一直到退入那個較小的空穴。
然後好像聽到他冷笑了一聲,接著手在石壁上不知道做了什麼,我就聽到「轟隆隆……」的聲響。
等我意會到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