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森之心待了四天的時間。沒啥意外的就是跟著秋燈到處晃，陪他下棋，喝他的免費的茶跟咖啡，享受森之心鄰居們的款待，去街上買一把新的匕首，打死森之心大的沒天理的蚊子。
別問我蚊子多大，你會怕。
之後的日子裡並沒有出現像第二天飛到街上救小孩的小插曲，就只是陪著秋燈混日子。說是混日子，倒也不是無所事事，還是會找事情做。比如說爬樹摘果子，在他的店裡唱歌說書給客人聽，在庭院裡拿棍子跟赤手比武。仗著自己前段時間在阿帕拉契所學的，原本想說能再次欺負那個老實的獸人青年。
然而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會武術。甚至比我還厲害。該死的，這年頭吟遊詩人的戰力指標不只是比傭兵低一大截，也輸咖啡廳老闆一小截嗎？
當秋燈接住我一個肘擊後，他側過頭問我：「你武術跟誰學的？」
「嗯？」
「你的下盤很穩，不像是吟遊詩人會有的重心。然後你攻擊的方式讓我熟悉。對方側頭躲過拳頭之後用肘擊，雖然不是很少見，但你的動作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伊絲？」
「你認識？」
「沒啥表情，味覺失靈。對，我認識。旅行到阿帕拉契認識的，那你怎麼認識？」
「她是我表姊。」
緣，妙不可言。
「舅舅現在怎麼樣了？」他放開我的手肘邊問。「表姊還是一樣？」
「我不知道你說的一樣是怎樣，不過如果是指她話少、味覺失靈，以命來訓練人的話，那就是一樣了。」以我的命。「至於你舅舅。」
我跟秋燈說了在伊絲家給男人唸書彈琴的事情，獸人青年轉了幾下棍子邊聽著，最後讓棍子倚在肩頭，側頭靠著棍子想著。幾秒之後跟我說：「那就好了。之後我在帶幾個果子過去探望他們。」
「可以的話幫她家的軍用食品全換了，那玩意兒不是人吃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讓我的味蕾得了PTSD。轉頭看了看天色，逐漸到中午了。在旁邊一直看著我們兩個男生打架練身體的青蛙都在津津有味的嚼著秋燈種的香草，一副嗑的很嗨模樣。然後魔毯才是在啃毛線球。「再一局就吃午餐？」
「輸的人請吃午餐？」
你還學不乖啊？
面對這個已經輸了不知道多少杯飲品還敢繼續來打賭的咖啡廳年輕老闆，我決定再讓他上一課，以免他哪天輸光整家店。你這愚蠢的三明治。
「有規則嗎？」我轉了轉棍子問。
「沒有，就跟剛才一樣。」
在他這麼回答的那刻起，就已經輸了。
秋燈拿起一個小石頭往上拋，在落地的那一刻……動手。
§
「你這是作弊。」
秋燈上下顛倒，臭著一張臉看著我。而我忍不住拿著棍子戳著他那張不服氣的表情。
他被懸空倒吊起來，那頭紅棕髮與草地距離約一點五米。而把他吊起來的則是一個青色的披風，風的一角纏著秋燈的左腳踝把他給吊起來。這是我這陣子教會他，口哨吹兩下，他會飛過來把我眼前的人吊起來，在我說好之前是不會放下的。事後會賞他個毛線球吃……原來訓練狗就是這樣的感覺啊。
「沒有規則，沒有作弊。」我繼續戳。
「你都這樣說服自己的？」
「下棋之後你就該知道不該跟我打賭的。我打賭都會贏。」看了看那個魔毯，朝他吹口哨。要他小心點的把人放下來。結果風顯然還不太懂啥是小心翼翼，突然就放開他的腳，獸人青年直接摔在地上。我吐吐舌頭，蹲下來去把他給扶起來。
「我不甘心。」他還是臭著一張臉從地上爬起來。
「我真怕哪天回來森之心的時候看到你流浪街頭啊。」把整家店都賭輸之類的。
「才不會好嗎。」他一臉「你胡說什麼啊」的看著我，順便白了我一眼。完全沒意識他之前到底輸了我多少杯飲品似的。對此我在心中默默嘆口氣，如果哪天真的輸的那麼慘我再幫他贏回來便是了。
後來吃了午餐，喝了茶。吃完晚餐，喝起酒。
那頓晚餐吃的挺早的，太陽還沒完全降落。所以秋燈就早早收店，一起爬上咖啡廳上面的樹看夕陽去。他是用爬的啦，我用飛的。
秋燈很明顯是那種不耐酒精型的，喝了幾口就已經臉紅了，不過沒有醉。我們喝的是前天在路上酒館老闆塞給秋燈的紅酒，很明顯不是便宜貨，味道可比以往我喝的都香多了。坐在樹幹上晃著雙腳，我們邊聊邊喝。還另外倒出一杯給店裡那群果子鳥和炎呱享用，風則是嚼著沾了點紅酒的毛線球。
「所以，你明天就要啟程？」獸人青年晃了晃酒杯看著那深沉的液體，說。
「我還沒出發就開始想念我了嗎？」我打趣地說道。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拿著日記本，打開來看了看地圖。下個目的是烏納魯，我的小夥伴們在那裡等我呢。再拖下去感覺也不太好。
「倒也還好。」他瞄了眼我的日記本。「我有被寫進去嗎？旅行日記？」
「你覺得呢？」
「把我寫得怎樣？」
「愛賭又贏不了。」愚蠢的三明治。
「……」
轉頭看向旁邊樹上，那群果子鳥已經醉成一片了。那魔毯也是，軟綿綿的掛在旁邊的樹枝上，一副不知哪吹來的一塊布。而炎呱？他整個蛙泡在紅酒裡面漂浮，一副酒釀青蛙的模樣，看來也是醉了。一開始我是有點擔心他會不會酒精中毒啥的，不過這隻青蛙一直以來都是規格外的，應該不會有事。
看著那群傢伙各自癱倒的樣子，我拿起日記本翻到後面畫起眼前的景象。標題就叫世間皆醉我獨醒。
「你有想過你旅程的終點會在哪裡嗎？」秋燈晃著酒杯看著與他髮色相近的液體。其實他的頭髮並不是酒紅的，只是在這樣夕陽的照射下兩者相異不大。
我從日記裡轉眼瞄了他一眼，我說：「你會去想自己什麼時候歸西嗎？」
「……正常人都不會吧？」他頓了兩秒後說。
「那我幹嘛去想我的終點在哪呢？」
「所以你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類型？」
「我是活在當下的類型。未來與過去的事通常不會在我腦中待太久，只是存在這裡。」我把正在畫圖的日記舉起來一點，裡面有的是我的旅行經過跟計畫。「我不會去思考那一天的到來，也不會去等待。直到它來找我那天，然後坦然接受它。」
「旅行的人都把人生看得這麼透徹嗎？」有隻鳥從我們頭上的樹枝中飛過去，擦到了樹枝而讓幾片葉子飛下來。有片葉子飛到秋燈頭上，他輕輕的把它拿下來，然後讓它隨風往樹下飄去。
「思考必定發生的事沒有任何意義。」畫完青蛙的最後一筆，把日記啪的聲合起來。看向那個青年獸人。「煩惱不會發生的事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為何浪費腦細胞呢？」
人生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我只是選擇簡單一點。
喝著酒、聊著天。靠著樹、醉了點。
當回過神時，我已經看不見從天上飛過的烏鴉了。
森之心沒有路燈這玩意兒，咖啡廳也沒有點燈，只有遠處的螢火蟲一隻隻亮起自己的燈。幾秒後我才意識到原來那是別人家的燈火，看來我是真的醉了幾分。低頭看向黑漆漆的樹下，在思考要怎麼摸黑下去會比較安全，一個不小心摔下去受了點傷是小事，摔暈了就得到明早才會起來，一夜估計可以餵飽森之心的蚊子了。
盯著漆黑的大地思忖著，酒精的緣故讓我的腦袋運作遲緩，甚至有點幻覺，感覺漆黑中出現了點光亮。揉了揉眼睛，卻看得更加清楚。有個硬幣大小的緩色光球像螢火蟲一般的在四周飛開來，一個個的飛到枝葉上面，不需要多久的時間就讓整棵樹變得明亮。那些光球並不像是燈泡一樣的掛在樹上，而是融入其中，變成葉子在散發柔和的光芒。
轉頭一看，秋燈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最後一顆光球飛到樹上。這不像是花俏的聖誕樹或是任何燈泡能弄出的裝飾效果。我甚至找不出詞句形容，覺得這該有個專有的詞來描述，而不是借鑑。棕紅頭髮的獸人青年抬頭看著繁盛枝葉，勾起淺淺的嘴角。
「你的能力？」我問。
「是啊。其中一部份。」他說。
「挺漂亮的。如果你的咖啡廳晚上營業時這樣裝飾，應該會有不少客人。」
「不了。」他聳肩，看向天空。「夜晚是屬於星星的。」
「那今天是為什麼用？」
「跟你道別。」秋燈說：「燈永遠歡迎你這樣旅人。」
「就算會詐賭？」
他聽到後笑了一下。「就算會詐賭。」
「下次我來到這裡時需要帶什麼禮物給你嗎？」
「更多的故事吧。這樣就好了。」
（待續（我知道我拖很久，但都是小僧的錯（幹
創作內容
夜暮之曲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