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頂替我做這種事？」輪到長門驚訝叫道。
「宿命吧，也許．．．」扶桑露出了微笑—帶著滄桑的微笑。
「或許你還沒見到，但是我看到山城就在那裡。」
扶桑已經鐵了心去和主力艦交戰拖延時間。長門的右手幾乎要在主砲握柄上留下血痕，痛心地看著他還有愛宕、最上帶著驅逐艦，奮不顧身地衝向三艘RU級所在的海域。
他將通訊頻道切到司令部。決戰前夜時雨對她說的任何一句話，現在全部都在他耳旁縈繞著。
「提督，扶桑已經率領水雷戰隊作為誘餌逕行和敵方主力交戰。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敵方空母群消滅！我會確保所有人都平安歸來！」
幾分鐘後提督焦急的通信傳來。「我明白了。聽著，一旦那邊有任何人大破，你們都要立刻過去救援。只有全員平安歸來才是真正的勝利，無論對敵方造成多少破壞，有同伴失去就是敗北！」說完，通信就切斷了。
剩下兩分鐘。
長門毫不猶豫地抬起兩挺410釐米口徑的重型主砲，任憑深海艦戰和艦攻一一飛過他的頭頂，然後被陸奧背後儀裝發射的三式彈，還有摩耶噴進砲的發出的亮黃色閃焰吞沒。只有一兩發魚雷擦過了他厚重的裝備留下些許凹陷，對於儀裝運轉完全不礙事。
護航的RI級們已經意識過來四艘戰列艦還有一艘重巡洋艦正在全速向他們背後的空母逼近。然而他們的射程顯然趕不上反應速度，陸奧還有日向的全砲齊射已經將十幾發砲彈砸在旗艦前頭的兩位上頭，大小不一的炮彈立時將他們慘白的身軀連同結晶體構成的儀裝撕裂成不規則的碎片還有黑色的濃稠液體。
其他RI級還想再補上空缺，然而就那麼一瞬間，長門已經見到散發紅光的NU級四點鐘方向出現了一個相當大的空擋。那艘NU級當然也意識到這回事想掉頭撤到友軍後方，然而長門的兩挺主炮已經從射程外對它發出了徹甲彈。
「全主砲，開火！」
完美的彈道觀測射擊。想著自己沒有枉費扶桑為自己爭取出來的寶貴時間，他微笑看著敵方旗艦伴著逐漸黯淡的紅光消失在閃焰中，同時旁邊另一艘同樣散發紅光的NU級也在一陣不間斷的砲擊之下，挨了三四下直擊之後灰飛煙滅。
「你還在那裡發愣幹什麼？這裡交給我處理就可以了DAZE!」制服現在一團破爛（雖然本來就沒有多整齊）的摩耶向他吶喊—他的兩挺20.3公分連裝砲都冒著縷縷煙硝。
「那些礙眼的RI級就留給我處理吧！還有摩耶，下回不要再那樣耍帥了，剛才有發砲彈差點就打中背後的反應爐！」
伊勢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長門向他說了句「有勞你們了」，就帶著身旁最後的兩艘戰列艦，往扶桑身影消失的海域前進。
「太慢了！」甲板被炸得像是被鯊魚咬成兩截的衝浪板的最上滿臉油污，抽出155釐米主砲硬是向方才在瑞雲攻勢中倖存的其中一艘HA級驅逐開火。然而受損的瞄準系統顯然使得三連裝砲的準星整個偏了，根本連一發砲彈都沒有擦過船身。HA級立刻衝上前去，一發將主炮打成一團扭曲的灰色鐵塊。
最上的下唇已經因為緊張開始冒血。他丟下主砲，抽出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武器—手槍，發了狂似地朝對方頭頂打去，結果只留下了三四個彈孔。
「居然是忌雷．．．可惡！我還不能倒下！」HA級的深海忌雷已經開始發出。他硬是操縱開始冒出黑色濃煙的儀裝，用沈甸起來的腳步硬是閃躲那些形狀宛若烏賊的詭異兵器。其中一發從他遲鈍的左腳跟纏了上去，海水頓時漫上他的魚雷管儀裝和靴子。
「時雨！朝潮！小心腳下！對方有深海忌雷！」他對唯二完好無事的驅逐艦喊話之後，強忍火燒般的疼痛，抽出小刀硬是將那團附著在腳上的黏滑物體連同小腿上一點肉整個削了下來。
「哪．．．痛死了！至少不是頭被撞到！是說扶桑姊姊那邊．．．可惡！」
震耳的爆裂聲響突然從背後傳來。若非時雨即時逮到空擋用一輪雷擊粉碎那艘HA級，他背後的反應爐組件或許已經被直擊了。他一跛一拐地拖著重心已然失衡的儀裝向後徹—就算他想去支援扶桑，在這種情況下去關心隊友安危也只是當拖油瓶。
「好險我有保護到最上姊！」時雨還有朝潮看著最上被趕赴戰場的三艘戰列艦救下並且簡單包紮左腿後，回過頭繼續和其他受損情況不等的驅逐艦舉炮還擊，海面上盡是小口徑主砲的砲火在交織。
「時雨，現在帶著水雷戰隊掩護最上退到後頭。扶桑還有愛宕快要無法戰鬥了，不能讓主力艦的戰力繼續被分散！」
又是來自提督的通信—他的語調比上次更迫切了。唯一完好無傷的兩艘驅逐艦朝對方帶頭的he級輕巡洋艦各自發射一輪魚雷之後，看著陷入中破的棲艦發著閃爍不定的黃光朝他們無力地開了一砲之後，馬上對已經後撤的驅逐艦們下令：
「敵方水雷戰隊並非主要目標，不要浪費太多時間在他們身上！撤退！」
看著衣衫凌亂的隊員們全速退到主力艦後方，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向長門耳語：
「扶桑姊姊，還有山城．．．都拜託了。」
「山城就在那裡．．．你也是這樣相信嗎？」
長門是如此作想—但是並沒有這樣回答他。她只是平靜地說了句「儘管交給我們」，就帶著最後的兩艘戰列艦，準備和敵方的三艘主力艦一決勝負。
這時扶桑還有愛宕已經和那三艘ＲＵ級對陣四百秒了。與扶桑纖細身軀怎樣看來都不相配的厚重儀裝已經挨上了四、五發對方主砲的攻擊，右半邊的裝甲鋼板已經開始塌陷。然而深信親妹就在亡靈背後的她始終沒有任何退縮的意思，兀自承擔對方砲門全開帶來的猛烈砲擊。
「嗯，看來對方比想像中還要能打呢．．．哈哈哈哈。」在蒼涼的笑聲中，扶桑右半部的砲塔被徹甲彈擊中後開始爆燃。遭受強大衝擊的她神情痛苦，嘴角開始冒出鮮血。
在沒有間斷的彈幕攻擊下，愛宕根本沒有辦法發動雷擊，只能硬著頭皮在沒有系統輔助可言的情況下瞄準敵方戰艦，而就算在前面瑞雲的報位資訊下命中對方，也不能對敵方造成多大的影響。
每次他曝露在砲火下時，扶桑會主動上前去替他支開攻擊，自己還是挨了好幾發近失彈，而顯眼的扶桑吃下的攻擊，更多是直接命中的砲彈。
真的要在這裡倒下嗎．．．？
妙高講解西村艦隊作戰的歷史課不知為何正歷歷在目：一九四三年，扶桑級戰列艦帶著最上、時雨、滿潮、大潮等僚艦進入蘇里高海峽，旗艦在最後面對美帝主力圍攻，以戰艦最長程的砲擊作了在宿命魔爪下的最後掙扎．．．
那支日本艦隊的旗艦不是別人正是山城。當然，山城最終沒能戰勝宿命，化作燒紅的鐵塊，永遠沉眠在海峽中。
扶桑似乎明白了什麼。左半邊的砲塔冒著濃煙，她卻動也不動，只是看著那三艘RU級微笑。
「對方已經要發動下一輪砲擊了！」看著黑色亡靈們以毫無生氣的暗淡瞳孔注視衣衫破爛到無可言狀的扶桑，愛宕額頭的冷汗直流。對方隨時在準備展開下一輪砲擊！
「快點後退！你沒有必要和我一起承擔梅比烏斯之環！」她以顫抖的手再次提起41cm連裝巨砲，淚滴從無法再容納淚水的雙目湧流而出。「我要證明自己可以成為聯合艦隊的旗艦．．．更要打倒全部的敵人回到時雨的身邊．．．嘔！」
但是RU級們比她先將砲口對向敵手。他們不帶情緒地看著雙膝蜷曲的扶桑，隨時準備要將砲彈盡數打在他身上．．．
扶桑闔上雙眼。再過幾秒，冰冷的海水就會吞沒她殘破的身軀和儀裝。
時雨還有提督，對不起。我終究還是沒能戰勝梅比烏斯之環回來—
所以，永別了。
砰！
大口徑主砲的砲聲從他的前方傳來。扶桑卻沒有感受到砲彈命中自身造成的痛楚或是擊中儀裝帶來的震動，反倒是反應爐爆炸的巨大響聲傳了過來。
「啊啦啊啦，你真的是太勉強了。我替你轉達提督現在的命令：後退！」
不會錯的，那是陸奧柔和的聲音。他睜開雙眼，只見三艘戰列艦已經趕到，和餘下的兩艘RU級開始交戰。
旁邊還有水雷戰隊的增援。然而伊勢還有摩耶已經先一步趕赴支援，配合日向的瑞雲將他們圍剿直到一艘棲艦都沒有留下。
「不可以讓扶桑他們的犧牲白費。」
面無表情的日向把最後七架瑞雲收回甲板之後，雙手換上41公分連裝砲，一炮直接把散發黃光的敵方旗艦左手的儀裝整個打飛，不疾不徐地朝她的頭部開出了第二炮。
旁邊的紅色ＲＵ級見到旗艦開始潰散的全身上下散發火光爆燃，直覺地朝向日向發射了一輪砲擊。日向只是微微一笑，稍微往右邊側過身踩了兩三步，就閃過了大部分的砲火。
「哪，最後就交給你們收尾了。」她笑著退到長門姐妹身後，看著隊長舉起主砲瞄準鬥志消散於無形之間的最後一艘RU級。
「讓你見識吧，這就是七大戰艦的力量！」RU級黑色的連身裙伴隨著白色身軀在火光中化作了灰燼—先是三連裝副砲，然後是徹甲彈完全撕裂他的軀幹。
鎮守府在取得制空權的情況下，徹底擊敗本來被認為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依照慣例，在回到居酒屋和提督喝得痛快前，艦娘們得清掃戰場—盡可能將棲艦的遺骸帶回研究，並且尋找被淨化而出現的新同伴。
手裡拿著新型艦載機遺骸的時雨，在RU級旗艦的沈沒座標發現了山城—她似乎認得這位過去一同在蘇里高奮戰的戰友，一見到淚流不止的他立刻上前給了個擁抱，隨後問道時雨是否知道自己的姊姊所在。
「扶桑姊姊等你很久了，而且為了找你，他、她受了很重的傷．．．」
此刻扶桑的意識並不是相當清醒。長門還有陸奧親自將這位功不可沒的隊友小心攙扶起來，護送他回到母港。
而山城，只是靜默看著背著一團扭曲廢鐵的姐姐纖細的雙臂，被其他兩位七大戰艦扛在肩上。
他深邃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回港之後提督還有妙高只是簡單勉勵了他們幾句（除了扶桑破格得到了兩個禮拜的榮譽假）、頒了幾張表彰狀，出乎意料地沒開什麼檢討會議。到期末考前的一個月則出乎意外地平靜—唯一的大事就是明石工廠被要求提出瑞雲的改修方案。
兩姐妹本來以為這次作戰告捷之後，他們有可能被晉升進到指揮核心，然而之後提督似乎完全忘了沖之鳥海域的那場作戰，沒有讓他們再到提督室參與前一步的作戰策劃。
她抱著有些低落的心情進到考場，把羽黑前天洩題一大半的考卷在九十分鐘整答完後，站在講台旁邊的妙高突然叫住了他：
「下課鈴響之後直接到提督室報到吧—提督有新的任務要指派給你。」她平淡的語氣難以掩飾雙眼閃爍的得意光芒流露的喜悅。
究竟是怎麼樣的消息．．．？長門根本沒有頭緒，他只知道妙高對更提前交卷的日向還有陸奧說了一樣的話。
下課鈴在一小時後響了。她將信將疑地推開了提督室的木門，卻見到陸奧、日向還有提督跟妙高都在那裡，以燦爛的笑容和掌聲迎接他。
「啊啦啊啦，你終於來了！」
「所以說是什麼．．．陸奧，小心點哪！」
長門正要坐下親妹就倏地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突然到他整個人險些往後倒。
「你們畢業了，」教官將捲軸分別遞給三人後說道：「經過評估之後，我覺得你們三位都可以勝任策劃作戰的工作。從明天開始，你們就每天都來這裡報到吧！歡迎加入參謀本部！」
「哪，這才是七大戰艦該有的榮譽啊．．．」想到自己當了整整半年的見習生終於一償宿願，長門給了日向—也給此刻正在沖之鳥海域奮戰的扶桑一個充滿感激的笑。「如果不是提督那時候要求日向他們一起出擊，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打敗那些水鬼．．．」
「嘛．．．制空權之於海權，也是不可小看的一部分！」日向的雙眼閃爍著得意的光芒。桌上放著新型瑞雲設計圖的提督笑而不語。
提督接續說下去：「隨著我軍的實力日漸壯大，我也需要組織一支司令部直屬的艦隊。這種艦隊的旗艦理應是由超弩級的大和級出任，然而目前並沒有任何遭逢他們的可能性存在。那麼長門，身為七大戰艦的你願意出任這個職缺嗎？」
他想答是，然而扶桑姊妹在病床上相擁而泣的畫面怎樣就是揮之不去。為了贏得那場戰役，並且找回自己的妹妹，她的身體差點就留下難以回復的傷害。
何況扶桑最大的缺憾就是他這一生始終沒有出任聯合艦隊的旗艦。
「長門．．．？」司令室瞬間一片寂靜。就連陸奧也不知道，這個榮譽感總是高人一等的老姐，怎麼會躊躇這麼久？
這下長門終於落淚了。他起身說道：
「提督，感謝你的賞識。但是我想要把這份榮譽讓給扶桑。他才是真正配得這份殊榮的。」
「但是你才是指揮官。」妙高拍了他的肩。
「這場作戰是你指揮的，所以你當然配得這份殊榮。至於扶桑也得到了他應有的殊榮—她已經開始帶領新編的游擊戰隊了。」
「好吧—我收下了。」感到欣慰許多的他向提督敬禮。
「從今天起，你就是第一艦隊的旗艦了。」提督從抽屜將一份表單鄭重遞到她手中：
「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籌備編組艦隊的事。至於日向，航空部門的訓練今後就勞煩你了。」
「我明白了。」
就在長門回想她如何招募艦隊要員時，握住他右手的小手中斷了他的思緒。那個手套的觸感還有玫瑰香水的氣息絕對是曉沒有錯。
「是你這孩子啊。」果不其然。嬌小的憲兵眼皮低垂，左手還緊握著手電筒。「我猜剛才你去廁所吧？有什麼事嗎？」
「叫我Lady!不要叫我小孩子！」一聽到又有人叫她小孩子，曉的臉立刻紅了起來。「我們今天晚上去偵查的時候，遇到敵方的輸送船團，只花了五分鐘就把他們全部解決！怎樣，厲害吧！」
「你也進步了呢。」長門一個衝動想要伸手去摸他頭頂，察覺對方眼神不對勁的曉連忙護住帽子。
「摸頭什麼的．．．絕對不行！」她的臉比前面更羞紅了。
「真是的，老毛病又犯了！」長門回了他一個調皮的笑。
「居酒屋應該還沒關門吧？今天是千代田顧店，我們下去喝幾杯慶祝一下，如何？」
「你請客的話我妹妹的帳也一起算，說好的喔？」
「我可是七大戰艦，一言九鼎。」長門相當認真地回答她後往房門大步踏去。
在關上燈跟著其他第六驅逐隊的成員步下樓前，她回頭看掛在牆面的另一張合照。
那是第一艦隊成立時的合影。他和陸奧端正地坐在提督兩旁，第六驅逐隊、千歲姐妹以及龍驤、島風則坐在後排。
六年過去了。合照中多了大和姐妹，裝甲空母大鳳、水上機母艦瑞穗以及不列顛戰列艦厭戰。
他不再是這支艦隊的旗艦—因為從大和步出工廠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會從旗艦的位置退下。然而他一點都不委屈，因為她依然是第一艦隊的實質指揮。
正因如此，長門永遠不會忘記那場讓他成為提督左右手的戰役。
————
至少收尾了，感謝各位的收看！
本篇又卡住了，連載應該會延遲到週四
造不出96陸攻，但願運值都點在撈船上，跟上次一樣．．．
創作內容
長門回憶錄 完結篇
隨心創作（雜類）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