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確切來說算是什麼東西,自我有記憶以來這副身軀已經成年,他有我不知道的人生,用他的視角代替我去看這個世界,以及我愛的人。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有名字。「我」是個畫家,姑且稱之我另一個我好了,算是個個性比較內斂的人,有點社交羸弱,明明住在熱鬧繁華的商業區,卻幾乎沒有朋友。
我在他身體裡時,能夠看見他的生活,還有一切所作所為。我知道他的工作、興趣、交際圈——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個人。
奈布薩貝達。』
畫家的生活相當無趣,成天除了畫畫之外,他不太會去外面走走,跟鄰居的關係也一般般──說一般般都是好聽點的說法,應該是相當惡劣才對。我偶爾會去對他的行為作些基本的瞭解,以便我日後假扮成他。
畫家平常除了畫畫之後,偶爾他會在閒暇時刻小憩一會兒,大概是幾個小時的時間,這不一定。這段時間是我能夠利用的,也是我搶奪他身體最不費力的時間。
我是個注重打扮的人,對於畫家這樣的行為,我感到相當不齒。身為一位藝術家,應該時刻注意自己的儀容,這是最基本的尊重,而他連這點也做不到。
再來,跟周圍的人培養好感情也是很重要的,誰也不希望別人聽到自己名字時露出厭惡的表情,而這點畫家也做不到,我算是對他徹底服氣。
自我發現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後,隔三岔五我會利用我控制這具軀體的時間去對他進行一些最基本的改動──先是去理髮店修整了他像被狗啃過的頭髮,再來是挑選適合的衣服,藝術家還是需要點體面的衣裝去襯托自己的氣質。
我買了一些玫瑰花裝飾家裡,也買了些給鄰居當作見面禮,又去買了幾瓶昂貴的紅酒。就我所知,隔壁是位養尊處優的高貴婦人,家裡全是奢侈品,身上行頭無一不是名貴品牌。
我把自己打理好,出門敲響了鄰居家的房門。來應門的清掃阿姨像我投以疑惑的目光,所以我說畫家的人緣簡直糟到無法理喻,連鄰居都不認識他。
「你好,我是隔壁鄰居,我找家裡的女主人,請問她在嗎?」
「那個,夫人她──」
「讓他進來吧。」
坐在客廳裡的夫人開口,阿姨讓了入口給我,接著繼續忙活去了。夫人用餘光看了我一眼,依舊沒想起來有過這位鄰居,但她對我的態度顯然跟對畫家不一樣。
「先生,你說你是隔壁鄰居。但我只記得隔壁是個邋遢的畫家,並不是你這樣的紳士。」
我笑了笑,把手上的見面禮遞了過去,「看來夫人對我以前的樣子頗有印象,能被美麗的小姐記住,那是我的榮幸。但是說來可笑,那算是我的黑歷史,能請您忘掉嗎?」
她有些楞神,拿著一幅畫不知所措:「這畫的是我嗎?」
「是的,那是我對您的第一印象。閃閃發光,但是充滿距離感,就像玫瑰,美艷動人,上頭的刺卻尖銳無比。」
「我能請問您的名字嗎先生?」
我笑了笑,「您喊我傑克就好。」
那幅畫是我有天順手畫的,作戲總是要做足全套,收服人心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我與這位夫人相談勝歡。她甚至有空就會讓管家來給畫家送禮,弄得他有些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並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事。
我跟畫家做的事其實差得不多,只是我在畫畫之餘還樂於享受生活,而他不是。今天我剛畫完薩貝達的畫像,我一直覺得他低頭抿唇的樣子很性感,從我的角度看上去,他的兜帽會遮住他一半的臉,但是鼻樑以下是擋不住的。
我總是沉迷於畫他,然後習慣在畫的最後,在背景裡添滿紫藤花,那些花適合我,也適合他。
說起薩貝達,我已經記不得了。在我再次清醒時,他已經不在了,我也不再是原來的身體,可我卻一直記得他。畫家是不認識薩貝達的,但興許是受我影響,他也頻頻作夢,夢到關於許多薩貝達的事。
我不知道這些代表什麼,但這並不影響我用我的方式思念他。他現在不在我身邊,但在未來某一天,他會出現的。
這一天來得比我預想中要快,我沒料到,他會搬到這個小區,甚至成為我的鄰居。在畫家打開門時,不只是他楞神片刻,就連我也是始料未及。
面前的人是自己魂牽夢縈的對象,他依舊是我記憶中的樣子,戴著綠色兜帽,身上有著深深淺淺的傷疤,依舊是那樣不擅言詞,但基於禮貌還是過來打聲招呼。
「您好,我是新搬來隔壁的鄰居,我叫奈布薩貝達,來跟您打聲招呼。」
我心裡克制不住那股要穿破牢籠的狂喜,我看著畫家愣愣收下他的東西,莫名覺得這樣的視角有些刺眼。我不甘於只是透過別人去看他。
「以後請多多關照,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我看著他的眼眸,那雙清澈沉穩的視線注視著我,我滿意了,這才是我想看到的。顧不得維持嘴角上揚的弧度,我只想讓他看看這些年來我想送給他的東西。
那些畫作全都屬於他奈布薩貝達。
但在這之前,我還是得自我介紹,「我叫傑克。」
我讓了一個位置給他,現在還是不能操之過急,但是他總會認出我的。我已經等了很久,不差那一點時間。
「機會難得,能有這個榮幸請小先生進屋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