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中央擺了個的陶缸，缸子扁而寬，粗糙的外觀看不出它究竟是工法拙劣還是別出心裁，只能說這玩意兒是至少不會漏水的厚重容器；缸子裡盛了水，濃霧與水藻的氣味描述著水體的複雜性，它來自四面八方、連結川溪湖海，缸子裡裝的是一片暴風雨，也是一攤躺泥地上久久不肯散去的積水。
厄米特捏了一團火焰做照明，左手帶又著火焰在石缸上頭繞了幾圈，拉長的影面轉了又轉，染上橘光的弧形璧面亮了又暗，唯獨那藏水面始終是一片黑暗，不透光、亦是虛無一片。現在厄米特對卡亞嶺的超自然現象終於只有一個新想法，那就是：倒底誰能快點過來幫我處理這種麻煩的要死的鬼玩意兒啊？
「墨勒忒，我跟你說個好消息！」班尼楊在狹窄的塔門外喊道。
「先讓我搞定一個壞消息再談。」
班尼楊唱反調似地繼續喊：「矮怪們出現了，你該開心點！」
「麥傑。」
站在門外另一側警戒的麥傑應聲答道：「在！」
「麻煩你去確定班尼楊的好消息有多麼確實。」
「遵命，隊長。」
班尼楊輕藐地望著在他眼中根本連小嬰兒都稱不上的青年，麥傑也回了個中指表達他對眼前那名盜用他樣貌的千年老妖有何不滿。
「所以咧，你講的矮怪在哪？」麥傑放下他極具殺傷力的指頭。
「那邊。」班尼楊動了動頭要麥傑看向東南側的小岩丘。
「那地方只有一塊愚蠢的大石頭。」
班尼楊發出不滿的咕嚕聲，而後他向前走了兩步並古語呼喚，那道聲音比起他之前在卡亞嶺異空間中喊出來的還要低沉，穿透力也更加強烈，百米之外的岩丘聽見了班尼楊的命令就將它的身子挪近了半百公尺，等藏在岩丘灌叢裡的小生物確定了呼喚者的身分後，它們便匆匆沿著協韻界中的通道來到班尼楊身旁。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麥傑根本不曉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知道剛才有座岩山長了腳，現在班尼楊周遭還多了幾堆石頭，其中一塊在前一秒還長得像兔子加蜥蜴再除以二分之一的奇異物種。
一切都太超乎想像了，說是褻瀆常識也不為過，於是持鎗戒備的麥傑特地騰出一隻手指著眼前的異常景色，他控訴道：「剛才那座岩山，他媽的剛才距離我們至少有兩百公尺！還有這些石頭，它們不可能——」
「好啦好啦，好可怕喔，唔嗚——」
「正經點，我很認真！」
「那你現在可以開始＂認真＂跟我一起聽矮怪們的話。別搞那麼多動作，你讓它們很不自在！」
「你在跟一堆石頭說話。」
「看起來某人現在非常的缺乏專注力，難道小蝦米游進腦袋了嗎？」
「——好吧！好吧，可敬的老前輩，麻煩請您教導我該怎麼和那些幻想中的超自然生物說話。」
班尼楊凝視了麥傑良久，他不打算開玩笑，他也不希望麥傑繼續講著玩笑話，因為卡拉卡亞理當嚴肅面對。麥傑打從心底覺得這麼做很蠢，對山或超自然保持嚴肅，那只會讓人看笑話，一想到這，他就下意識地左顧右盼，像是害怕有人撞見自己正準備像個神經病一樣跟石頭說話。
要是這時候鈞安能陪在一旁的話就好了，麥傑肯定會勉為其難地會他第一個嘗鮮，到時鈞安肯定會說：你怎麼不自己去？
麥傑則會回：你是尊貴不凡的大學學士噎！你怎麼好意思叫一個高中肆業生去了解他媽的天地奧妙？
腦內劇場說明了一切，那名自詡勇敢無畏的上兵在超自然現象面前無疑只是個孬種，然而現在的麥傑可不只是一個接近擁有高中學歷的雇傭兵，就算再怎麼不濟，在這趟任務中麥傑的身上還背負了關係人與引路人之類的核心身分，所以他是該有點責任感。不逃避、不退縮、別當個小孬孬，不管卡拉卡亞的超自然存在想搞什麼花招，麥傑都必須有信心街招拆招。
對，就是這樣。他在心中下了個毫無邏輯可言的肯定。
「你現在在幹嘛？」班尼楊望著蹲在矮怪石堆前的麥傑問。
「我在嘗試理解世界的另一面。」
班尼楊的五官皺成一塊，看起來像是吃到生蟲的無花果似地為難。「麥傑小子，我們還是按部就班地來吧。」
「好，當然！」麥傑站挺身子，一時間心態和站姿都回到了他高三時期特有的傲慢與困惑。
「矮怪，它們是自然靈族的一類，」班尼楊從石堆中拿起了一顆圓扁的石片，「在主韻界，山上虛移的砂石與植物只是矮怪們移動的足跡，它們並不存在於其中。」
「什麼是主韻界？」
「就是物質世界。我們活在物質世界，而矮怪則活在協韻......屬於卡拉卡亞的半物質世界。早先我也曾沿用巡禮者霍達提（Hodati）的說法把那地方稱作靈界，可是在最近幾個人生中我理解到這種稱呼與協韻的本質完全背道而馳，只是那些東西又不屬於外界或異界，協韻就是包圍著主韻而存在的額外空間，像樹一樣，它以主韻之土為根基向外茁壯......所以，就當它們生活的國度是卡拉卡亞的倒影裡吧，卡拉卡亞的時空中滿了不確定性也是因為這層倒影的關係。」
「......好，我就——你剛才說的協韻，就是你在屋子裡提過的那些洞口的另一端，對吧？」
「你可以這麼理解。」
「矮怪是那個世界的居民。」
「沒錯。」
「你能和矮怪們溝通，是因為你知道它們的語言？」
「不，純粹是因為它們願意對我開口，只要雙方達成一定程度的共識就能產生有意義的交流，用什麼語言倒是其次。不過協韻的居民們確實有屬於自己的語言系統，它們使用的是被稱大律音的原始語言，那種語言有點像是......超自然版本的通用語，人類也在適用範圍之內就是了。」
「酷！所以我其實也學會那種超自然語言？」
「不，不是這樣的！」班尼楊的五官又皺成了一塊，這時堆在他身旁的石頭們紛紛挪了個位置好一同體驗守門人班尼楊難得開辦的超自然教室，「你不能用大律音說話，那是靈群物種的本能，更進一步來說，你能把大律音當成靈魂天生就具備的語言結構，靈群能經由它去解讀擁有靈體的生物所發出的聲音，同時也選擇性地能將自己想傳達的話轉譯成傾聽者的語言，可是自然物種受肉體束縛，我們的靈魂之聲不純粹，所以無法模仿靈群們的大律音。」
「心電感應？」
「啥？」
「我說那些神奇的生物其實是在用心電感應說話嗎？」麥傑雙掌切直，抬高的手掌沿著他太陽穴送往地上的石頭堆，「像這樣咻——地把自己的想法丟到另一個人的腦袋裡。」
「什麼咻——地，你在說的那是......念話。不，那不是念話！念話只是傳遞話語的管道，而非話語的形式。」
「我們能不能跳過這一部分？」
「別擔心，我可以再解釋得更清楚一點......」
「不，真的不必。現在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我要怎樣才能讓它們願意對我開口說話？」
「其實我不勉強你一定要得去和矮怪們溝通，剛才我只是希望你能認真點，別老是用那種輕浮的態度在那蹦蹦跳跳.....」
「誰輕浮了？」
班尼楊莫可奈何地雙手一攤。「給我這張臉的人。」
「好，很好，對極了，就像你說的，我剛才的確不太想面對這些，嗯，這些更多的突發狀況，所以態度可能有些怠慢。」
老人家聽了不經微微笑著，心裡也算是認同了那位年輕人的歉意。「好吧，我也明白普通人第一次見到這些玩意兒大多是這樣。算了，以後如果還有機會我再好好和你說明關於這座山的知識，現在你就在旁邊等等吧，一會兒我會老老實實地把矮怪們傳來的訊息全都告訴你們。」
「別這樣，我想試試看！」麥傑情緒稍稍激動了些。
「你的熱誠真的放在很奇怪的地方。」
「我的熱誠傾向於＂身體力行＂，至於上課什麼的就別提了。」
「可是連方法都沒學會你要怎麼身體力行？」
「那就麻煩單刀直入，別太多廢話。」
班尼楊壓低音量斥訓著﹕「和靈群溝通並不是單純的對話，剛才我提到大律音是靈魂之語，這也就代表它們的聲音會影響你的思緒。拜託，多有點耐性吧，我甚至還沒開始講危險性的部分呢！」
「為什麼會有危險性？」
「因為你正在和超自然生物說話，就這麼簡單。」
「好啊，既然簡單，那你現在就示範一下，也許我看看就能掌握到竅門了。」
「哼，死小鬼......」
兩人的商討結束，石頭堆也悄悄挪動了幾吋，位置正好和回過頭的班尼楊相應，站在後頭的麥傑則雙手環胸，壓低的眉梢切齊眼睛，乍看之下十分專注。
在開始之前，班尼楊撇過頭向麥傑使了個眼神，要對方看好自己在做什麼，而後他先對矮怪們說了幾句桑祐地區的古語，意指現任的黑山之主想要和卡拉卡亞對話，矮怪們捎來一陣風聲，紊亂的氣流在班尼楊心中寫下了一段不算短的會議紀錄，有的矮怪同意、有的矮怪反對、有的矮怪問班尼楊能不能給點熱羊奶，班尼楊拒絕了熱羊奶那一部分，並極力爭取讓麥傑有機會能和卡拉卡亞的居民談上幾句。
他們談了幾分鐘，麥傑就被晾在那幾分鐘，這段期間麥傑只聽見班尼楊連珠似的異國語言以及石頭們不自然的細小碰撞聲，他甚至不確定兩者是否有真的在溝通。當然，麥傑並不是懷疑班尼楊的能力，他只是從來沒相信過班尼楊的任何事。
「......呼，好。過來吧，」班尼楊向麥傑說，「你可以用現代通用語和它們說話了。在你開口之前，我先講幾個重點，第一，保持專注力；第二，不要說親口出自己的名字；第三，對它們說的任何話都要有所保留。其實後面應該還有第四第五第六個重點，但剩下的我們就一邊學一邊補充吧。」
麥傑半信半疑地上前幾步，在班尼楊的允許下，他仔細思索自己面對超自然生物該說的第一句話。「嘿，你們好，超自然生物們，我是麥——」
班尼楊急著一巴掌把麥傑的話給打斷了。「就說了別講出自己的名字！」
「媽的！你打個屁！嗚......」
「你他媽的到底有沒有專心聽我說話啊？」
「我很專心！」
「專心個羊屎，屎都比你還懂得怎麼專心！」
無獨有偶，麥傑的國中數學老師也曾下過如此類似的評語，在這之後還有文法老師、化學老師、地理老師、歷史老師，諸位教育界的邊緣人盡可能在不放棄任何希望的狀況下羞辱麥傑，先羞辱、再放棄、然後再羞辱一次，現在回想起來，麥傑都不曉得自己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順利升上高中，也許是因為他父母膚淺又惱人的關懷，又或者是他多留級了一年重新熟悉自己被放棄的過程，反正無論哪種原因都讓人不堪回首。
好在在當了幾年兵後，麥傑總算能坦然接受自己在讀書方面確實遠不如人，可是那又有什麼問題？畢竟他的才能跟讀書一點關係都沒有，能在卡登斯混口飯吃也說明了他不是一個差點被送進特教班的智障。可是麥傑接受，不代表他不會惱羞成怒。
「......我、我.......對啦，我就只是個不懂得專心的小白癡，當然，這淺而易見嘛，畢竟我的學歷就是那麼差！」
班尼楊讓對方突如提來的反應給弄糊塗了，眉頭也不禁皺成了一座山。「當兵幹嘛要學歷？」
「不幹嘛，這只是代表他們在某方面就是比較行......真的是......整的隊伍同袍都帶了一身名堂過來，什麼特戰退伍、前軍官士官、鍍金學歷、至少高中畢業，就連晚我一梯的小安都是天殺的高材生，他媽的金融人才，」麥傑擰起鼻子一臉不甘心的模樣，「而卻我只是個連聽個課都有困難的輟學生，就像現在，簡直就是狗娘養的低能智障。對，智障，比屎還不如的智障！」
「麥傑小子，學習有很多種面向。」
「哼，當然！我就學我能學會的東西，至於那些亂七八在的教科材料，一個別想放進我的腦袋裡。」
「但你很想學。小夥子，你要試著認同你的熱誠。」
「......所以我該怎麼做？」
「我他媽的怎麼可能知道，我跟你很熟嗎？好啦，別傻在那了，站過來一點，我負責說，你就負責在旁邊聽，這樣總行了吧？」
「狗娘養的去吃屎吧。」
罵完之後，麥傑還是安安分分地站到了班尼楊身旁，班尼楊看這個小夥子放不下自尊心，也就不方便多說些什麼了。
矮怪對麥傑充滿好奇，它們知道麥傑站在此地的特殊意義，同時卻又不明白為何他不同於過往那般尊貴。矮怪將人類看作一體，討論何人站在何處沒有意義，矮怪看人類在地上行走正猶如人類見到鼯鼠在林間漫步，人類或任何生物在矮怪的認知中都是均等的一體，共享著均等的意識，若是人類體中出現了差異，對矮怪而言那就不是人類，而是全新的獨立個體，獨一無二的存在。
人類中的他、她或它皆屬人類，皆為人類，在矮怪的觀察中沒有半點不同，它們和一千年前的人說話等同於和一千年後的人說話，以此類推，班尼楊和前任守門人也會被視為同一個個體，而無論是一千年前的黑山之主或現在背負著黑山之主名號的麥傑理所當然的也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黑山之主為什麼不是人類？因為它必須被重視，其重要性遠超過人類對卡拉卡亞的意義；它是為了完成卡拉卡亞山的循環而出現的符號，這個循環創造了卡拉卡亞的平衡地帶，也連帶影響了依附在卡拉卡亞上頭的靈群；給予符號意義的是卡拉卡亞，祂一次次呼喚黑山之主回到王座上，當山主與王座的符號合二為一，新的循環又會再次展開。
其實靈群各族對此看法不一，這裡頭有的族群保持沉默、有的族群試圖做出干涉，至於像矮怪這類接近原始物種的存在基本上早已把循環視為必然的過程，就連它們的現身也並非為了推動卡拉卡亞設計的循環，矮怪只是受調停者影響而存在的觀眾，反倒那位調停者所設下符號才是涉入卡拉卡亞循環的推動者，其符號的名為守門人，也是觀眾們所仰賴的好朋友，必要時還能提供一點溫熱的飲品。
如今守門人依舊是守門人，他正在參與循環，然而黑山之主卻不是黑山之主，他只是個背負山主名號的人類，而非那位獨一無二的黑山之主。一旦注意到這件事，多數矮怪們便躁動了起來。
「庫梅提利（kuvvetli），胡思樂（hırslı）去哪了？」班尼楊向體積最大的一團石堆問。
＂胡思樂去西邊找激流。＂椎狀的石堆隆隆地坍塌又匯聚，在那紊亂的石舞與石聲將話語遞進兩位人類腦海中。
「你們不是跟水區的居民鬧得挺僵的嗎？」
＂胡思樂說山嶺需要協助，卡拉卡亞外圍的事情激流最清楚。＂
在一旁的麥傑懸著嘴好一會兒，這還是他首次感覺到何謂大自然的語言。原來那些嬉皮沒有騙人，大自然真的會說話。「——我、我聽見——我看見、那個——」
「噓，安靜點。」
＂守門人，山嶺的狀況很糟，調停者已經下令要封鎖汙染區了。＂
「封鎖？具體範圍有多大？」
＂從第一門到艾賽紐，所有高山區域。＂
「啥？太誇張了！」班尼楊大喊。
矮怪庫梅提利身旁的夥伴們也加入了對談，其中一團粗大的石堆滾到了較空曠的地方展開石陣，它對班尼楊問說：＂守門人，剛才那裡出現了一道鄔里伊爾之火，是祂切開了風暴嗎？＂
班尼楊不太確定鄔里伊爾造訪是上一任守門人還是上上任守門人發生的事情，不過若是那位超凡者願意造訪卡拉卡亞，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事。「不，剛才那道火焰是一位巫師的傑作。別擔心，那位巫師是我們的夥伴，也山主的護衛。」
＂守門人，今年你會挑戰做奶酪嗎？＂另一堆較細碎的石堆問。
「反正到明年還不是會消失......嘿，夠了，除了庫梅提利以外的矮怪都回家去，我們這還有一大堆正經事要做呢！」
＂噢————＂一陣強風傳來了矮怪們的抱怨。
這時麥傑對班尼楊耳語：「也許我能陪它們打發時間。」
小小團的石堆發出叩擊聲。＂也許黑山之主能陪矮怪打發時間。＂
「你們通通閉嘴。庫梅提利，現在山上還有誰在嗎？」班尼楊問。
庫梅提利回答：＂許多陌生的噪音以及許多的人類，到處都是人類，有些還留在主韻、有些被困在夾縫，有些則掉到了協韻裡。到處都是，大夥都很訝異，卡拉卡亞不曾讓這麼多人類隨意走動。＂
以靈群物種的觀點來說，所謂的噪音通常指的是亡靈或無法觀察的異常存在，至於那些人類，恐怕指的就是倒楣的狄林蘇叛軍們。「有沒有誰已經抵達第二門了呢？」
＂不知道，沒有哪個居民知道，大夥沒辦法通過山廊，有團噪音把山廊埋進了夾縫中，所以在那之後的事情都和靈群沒有關係了。＂
「關鍵時刻偏偏派不上用場，」班尼楊雙手叉腰一聲長嘆，「算了，反正事情發展大概也就這樣，路還是得走，接著是死是活都是命。」
＂守門人，調停者的宣告已經傳遍了整個卡拉卡亞，接著協韻與主韻之間的連繫將會被關閉。已經好久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了，雖然不得已，但卡拉卡亞不喜歡被調停者的命令，祂的控制欲令卡拉卡亞難受。＂
「我不曉得，庫梅提利，然而上一任說這是卡拉卡亞和調停者定下的約定，我們誰都沒辦法干涉。」
＂矮怪們不喜歡變化，但激流們喜歡，水之民天性如此，也許現在災禍也是激流與其他水之民引起的......＂
「你們的仇恨我懂，可是別太早下結論。多問問胡斯樂的意見吧，畢竟它不正帶著矮怪們的信任去尋求激流幫助嗎？」
＂胡思樂太接近人類了，胡思樂太像守門人，將觀點放在主韻中。＂
「以靈群而言這的確很不好，所以你們以後還是別老纏著我要熱羊奶了吧，和人類相處久了可以會變成人類的唷。」
＂守門人已經講過好多次類似的話了，好多次好多次，只有在這個份上守門人才會說謊。總之，別擔心，矮怪有矮怪的考量，守門人有守門人的工作，雖然調停到來，但在守門人回來之前，矮怪們這次也會想辦法把羊群跟雞群給顧好，所以等守門人回來時，作為報酬，請把最濃郁的羊奶留給胡思樂，因為胡思樂總是為夥伴們付出最多。＂
班尼楊和庫梅提利聊個沒完，本想專心傾聽的麥傑沒多久就覺得煩了。他時而看著石塔的門後炸著火光、時而看看遠方的黑雲交互吞噬，又過了幾秒，麥傑終於認了自己渴望參一腳，所以他就故作無心地問班尼楊自己能不能問上幾個問題，但班尼楊連理都不理，倒是庫梅提利出於某種近似同理心的意念向班尼楊提及了麥傑的狀況，順道提出夥伴們都覺得奇怪的事，可是班尼楊只是打哈哈幾句就帶過去了，庫梅提利基於自身考量也並未追問下去。
兩位大人在說話，身邊的跟班插不上口。麥傑跟其他的矮怪都感同身受。
＂黑山之主，黑山之主有新的名字嗎？＂小碎石堆成的矮怪殘跡向麥傑拋出了問題。
「我？」麥傑詫異地發出了個聲，他側眼看了看班尼楊，同時班尼楊也回了個要他別胡來的眼神。
好吧，我不胡來。麥傑想著，隨後他自作主張地開口：「我是貓步。」
＂黑山之主為什麼是貓的足跡？＂
麥傑不太習慣矮怪們的語言之舞，放在他耳中的聲音是同時由石舞與石音交織而成的，每次矮怪們說話，麥傑就忍不住一陣雞皮疙瘩。「其實我不喜歡貓，我比較喜歡狗。」
＂黑山之主喜歡過好多東西，有貓有狗、有鳥有蟲，所以黑山之主現在比較喜歡狗嗎？＂體積較小的石堆問。
「對，我比較喜歡狗，呆呆蠢蠢的很可愛。」
＂可是黑山之主也喜歡精明的貓兒。＂
「貓......也不是不喜歡，可是狗比較那個......」
始終沒說話的第四隻矮怪帶著較為圓滑的石堆過來。＂黑山之主也喜歡鳥，尤其是鸚鵡。＂
麥傑可以確定自己真的不喜歡鳥，會飛的東讓他很沒安全感，而且牠們還會隨地拉屎。「鸚鵡......也許，會模仿聲音的鳥兒也挺有意思的。」
小碎石堆散又聚集，清脆的撞擊聲敲進了麥傑心中。＂黑山之主想當貓嗎？＂
「貓？」
＂這次的名字是貓步，所以黑山之主想要像貓一樣。＂
「我不想，喵。」
＂守門人曾和黑山之主聊過貓，貓是一種遊走主韻與反韻的神奇生物。＂
「班尼楊喵？喵？」
＂蝴蝶說貓也能隨意出入協韻，但這不是真的。＂
「喵嗚——！」
＂貓步，殺了他。＂
趴在地上的麥傑倒帶似地把自己推回了站姿，他知道自己不夠專心，但也沒傻到要再被同樣的步數整第二次。「喵！不，我說，夠了，別煩我！」
「麥傑小子，你又怎麼了？」班尼楊回過頭問。
「......身體力行，」麥傑用手背擦去臉上的冷汗，「差點又要出事了。」
「嗯？所以，聊得還愉快嗎？」
石堆們抱怨：＂黑山之主和以前不太一樣。＂
「但卡拉卡亞就是要他，你們抱怨也沒用。」
這時庫梅提利碩大的石堆突然將幾個小石堆給驅離了兩人身旁，它說：＂水要來了，矮怪們不喜歡這些水，看來是時候該走了。＂
「哪來的——」班尼楊原本還搞不清楚庫梅提利到底在講些什麼，爾後他才想到有隻火焰惡魔正在塔中處理疑似這場大型異象的水源頭。
班尼楊與麥傑不約而同地望向石塔的窄門，地面的小石塊點點發顫、順著緩坡而下，作為震源的石塔卻紋風不動，彷彿事不關己；十秒後，震動啞然而止，蓄積於塔內的壓迫感則越來越沉，他們彷彿能聽見墜落於峽谷的水流以及翻攪魚灘前的巨浪交錯呼喊，石塔所依偎的岩壁也跟著不穩定了起來，好像岩石內藏著一座水壩，而眼前的建物則是水壩上的小裂縫——
——霎時，一道水柱從窄門後頭猛烈噴出，湍急的水流震耳欲聾，被切成拱門狀的巨量清水在湧出的同時還將一團烏黑的巨物撞出了數十公尺之遠。遠遠避開攻擊半徑的麥傑與班尼楊看呆了腦袋，隨後麥傑開始思考剛才混著水流一起出來的東西是什麼，結果沒花多少功夫他就得到了答案，同一時間他衝了，嘴上喊著的又是那熟悉的呼喚聲。
創作內容
奇幻短篇故事群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