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們都無法忘記,那黑暗般的日子。
可印象更為深刻的是他們現任主人出現的那天。
那天之後,痊癒的藥研在他的指示下招回了遠征的其他刀劍,合力將重傷的鶴丸國永和一期一振搬到手入室,而其他傷勢不等的刀劍們則是根據嚴重度一個一個的待在外頭等待手入。
而藥研偕同其他人,一個一個為輕傷的刀劍們做簡單的治療,所有人都對那新出現的人抱持著戒心,但他似乎不以為意。
他手上的傷口,還是藥研看不過去強行幫忙包紮的,要不是如此,他可能會等到所有刀劍們都痊癒後才處理。
那幾天就不斷地看到他忙進忙出,為了筋疲力盡的刀劍們準備吃食、為傷重昏迷的刀劍們手入,以及和其他已經痊癒的短刀們打掃所有房間。
短刀們極為單純,最能夠感受到人類的內心,沒有用多少時日,就完全讓他們依賴上這位新任主人。
他和前任本丸的主人完全不同,他身形不高,可以說是矮小的,但那身體內卻蘊含著豐沛、強大又溫柔的靈力;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血色雙瞳看不出思緒,卻從不帶惡意,將他們當作家人般相處。
不須言明,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
他們很喜歡現任主人。
可是,他們對他一無所知,縱然他們可以感受到審神者對他們的關心,可是,他們卻覺得,審神者和他們之間,保持著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
但,那感覺太微弱,他們總想著或許是錯覺也不一定。
而距離那一天時間也快要一年了,隨著時間過去,他們仍舊不知道審神者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時空政府派來接管他們本丸的新任審神者,其他對於他的一切,他們全部不知曉。
自從擁有肉身,他們接觸的主人也只有他和前任,而他們現任的主人很奇怪,本丸中一直都有近侍的規矩,但每隔一段時間,他們的主上總會解除近侍,不讓任何人擔任甚至靠近,自己窩在房內,所有遠征指令全部都會在頭一天安排好,而出陣則是全面停止,最多安排內番和手合,接著,他們便有四到七天見不到審神者的人,就連吃食,也是在指示下放在審神者房間外。
那幾天,他不允許有人進出他的房間,而礙於命令,他們縱然疑惑也不能逼問。
他不希望他人靠近。
他們能夠感受到審神者的態度,可是感覺不出他的不喜,只是單純的不自在。
而偶爾在和其他本丸交流時,他們也可以看出其他審神者詫異的神情,在看見他們的審神者時。
就其他本丸的刀劍男士那裏聽來,似乎是他們的審神者本來沒有想要接手任何一個本丸,時空政府其實有意讓他就任一座本丸但一直以來他都拒絕,而如今他接手了他們的本丸,讓很多審神者跌破眼鏡。
畢竟,他們的審神者似乎有著一定的實力,雖然他們只有在第一天見面時看過,後來就再也沒看過他動手。
甚至,他也有聽過其他本丸的審神者,對他用的稱呼為「那位大人」。
極為敬畏的語氣。
為什麼會如此,刀劍們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按照他的希望做事。
他不曾勉強他們(除了當初他剛來時強迫他們近手入室檢查),也不曾逼迫他們(除了逼迫他們休息),所以他們也不想勉強他。
可是,這不代表他們會眼睜睜看著審神者倒下卻無動於衷。
那是發生在審神者和部隊出陣時發生的事情。
明明一切都還很好,明明只差一個溯行軍,解決了以後就可以和以往一樣回到本丸。
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審神者會受傷,鶴丸國永只能抱起倒地的他,還在震驚於他身體傳來的熱度,又聽見了信濃的驚呼聲。
原本主上休息的石頭旁,他坐著的地方,有著一灘血汙。
剛剛只有審神者坐在那裏,血會是誰的不用想也知道,這一認知,讓部隊中的人幾乎都要慌了。
身為隊長的一期一振,當機立斷的返回本丸。
而審神者和部隊出陣時不僅倒下,還受了傷,這件事沒有用多久就傳遍了整個本丸,就連剛要遠征的、正在內番的所有刀劍們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來到審神者的房間。
「我說你們,太礙事了,全部出去!」藥研在昏迷不醒的審神者身旁一臉嚴肅的察看傷勢,一邊開口要刀劍們先出去。
「好了,大家先出去,先讓藥研確認主殿的情況吧。」知道自己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一期一振站出來勸著所有擔憂的刀劍,一邊不忘看著自責的信濃。
他知道信濃在自責什麼,他又何嘗不是,明明一同出陣,卻沒有發覺主殿受傷。
審神者對他們向來是無微不至,有個小傷小痛都會幫他們治療,可是,他們卻連審神者的安危都沒有顧好……
一期一振將所有人勸出房間後,查覺到還有一抹藍色身影並沒有出去。
「三日月?」
「我是主上的近侍,理應陪伴在旁,爺爺我不會礙事的。」
今天正好輪到三日月當近侍,他的理由充分,一期一振想了想也沒反對,點點頭便走了出去,並拉上障子。
而他才走出房間,隨即發現弟弟們一臉擔憂的為在房間外頭,目不轉睛的盯著走出來的他。
「一期哥,主上……」五虎退抱著小老虎,一臉擔憂的抬頭看著一期一振。
而那雙蜂蜜色雙眸,此刻流淌著擔憂,可他還是勉強一笑,摸摸弟弟的頭。
「藥研在裏頭,主上……會沒事的。」然後,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鶴丸國永。
他身上的血汙,還沒有去處理。
那是他抱著審神者回到本丸後的結果。
是審神者留在自己身上的血。
血不多,可是留在純白和服上的那一灘,極為怵目驚心。
他的神色極為陰沉,百般思索卻想不到何時審神者受傷的,他們沒有讓溯行軍靠近才是。
「鶴丸殿?」
一期一振看著這樣的他,不由得開口。
鶴丸看了一期一振一眼,眾人熟悉的笑容瞬間回到臉上,「啊沒事,衣服髒了,我先去換衣服,白衣服沾上污漬會很明顯。」
他開口,笑著擺擺手,才剛要跨步離開,身後審神者房間的障子隨即被大力拉開。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放在拉開的房間,不懂為何會如此。
而站在被拉開的障子前方的,是神色通紅的藥研,以及被推出來的三日月。
而三日月神色也有些奇怪。
三日月是公認的沉穩,雖然偶爾會脫線、總是需要人照顧,但,會出現這樣的神色也是很出乎意料。
只見他舉起手,深藍色狩衣隨著他的動作晃蕩,薄唇輕抿,而這一抬手的動作,雖是掩去了唇,卻掩不住那有些不自在的面容,和猶未褪去的震驚。
一旁巴不得隨侍在側的長谷部就想要衝進去,卻被回過神的三日月給擋下來了。
「三日月,主他──?!」
「大將沒事。」
「她沒事。」
藥研和三日月同時開口,這兩句話都沒有問題,但在場的人都是千年老刀了,又怎麼會聽不出隱在話中的那點不對。
是她,不是他。
腦袋瞬間轉過,鶴丸國永剛剛才在回想到底是什麼時候讓審神者受傷,現在聽出了三日月稱呼的轉變,意識到了什麼。
他伸手摀住自己通紅的臉,只能由著手指間隙看見那雙金色瞳孔。
「闖禍了……」
跟他們形影不離,共同生活的審神者,在相處了一年後,他們才知道。
──他們的審神者,是一位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