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浴缸裡睜開眼,從水中仰望世界,靜靜的倒數著三、二、一......
空氣化成泡沫浮出水面,水灌入鼻腔,像是他硬塞進來那樣,想到這裡我忍不住作嘔,又吞了一大口水。
其實我可以輕易碰到浴缸壁,但我沒有這麼做,反而是把自己更往下壓。
自來水不該是鹹的,可是我卻感覺自己像嗆到海水。
隨著泡沫不停浮出,我的身體逐漸失去力氣,最後......最後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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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一個人,並不能解決事情,難道報警,就可以嗎?
有些事情,是沒有解決之道的。
所以我選擇了殺死了性侵我的人之後自盡。
有人說我動用私刑,有人說我逃避法律刑責,有人說我沒有顧慮親戚的感受,或是沒有顧慮對方死者家長的感受。
再冷眼旁觀一點的,則說這個社會太亂了,動不動就是人殺人、人傷人的案件。
但我覺得所有人都錯了。
今天,我要你們所有人站在「我」的角度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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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幹進來我的身體,嘴裡滿是穢語,我已經不想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我只記得他難看的笑容和噁心的喘息,他撕裂了一個十歲孩童的身體,我卻覺得他骯髒的器官是在我胸口扯開了一個永不癒合的大斷層。
他成年的巨大身體,貫穿了一個孩子的弱小。
事後過了十幾個小時,我被找到的時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他在一旁冷靜的抽著事後菸。
我和他同時被送走,一個人進了醫院,一個進了警局。
老實說我覺得那段日子我老了十歲,瞬間從孩童被迫長大成人。
我被送去的醫院旁邊是精神科,事後檢查我得了憂鬱症,但法庭沒有給我喘息的空間,馬上傳喚我到案說明。
證據足夠,但我這個被害人還要再重述一次事實,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講話會結巴,原來自己會有笑不出來的一天,會發抖的想要抱緊自己大哭一場。
只因為他的矢口否認,他在我胸口撕裂的那一道傷口,只用一句「我沒有」就結束了。
他是累犯,家裏的富二代,請了很好的律師,我只是普通的孩子,即使父母溫柔的摸著我的頭,說著會替我討回公道,我也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因為我的心口只剩一個空洞。
我在殺了他之前問過他為什麼,他只回答,「因為好玩呀?我就喜歡看妳們這些被我傷害的人重述過程的樣子。」
三年,這是他最終的判刑,我感受不到心安也感受不到情緒,只是覺得胸口隱隱發痛,我心靈上的傷口,只值三年。
我變得自暴自棄起來,我的事情鬧得很大,我承受不了周遭人的眼光,也承受不了自己弱小的事實,我再也不敢穿裙子,再也不敢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孩子或是忍受自己身上暴露任何魅力。
我變得畏畏縮縮,周遭的眼光跟輿論壓的我喘不過氣,朋友全都跟我漸行漸遠......
銳利的眼光像是一把把的刀,刺穿了我。
哈......也是嘛,該死的國小生怎麼能忍受「異類」呢?
我踏上漫長而寂寞的復原之旅,每天都要吞上將近十顆的精神藥,卻怎麼都不見起色,胸口上的瘡疤一點癒合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像是黑洞一樣擴大,一點一滴的啃食著我。
兩年半過去,他假釋出獄,我的病情變得更加嚴重,除了看醫生,我幾乎不敢踏出房門,我胸口的黑洞好像又擴大了一點。
我變得歇斯底里,成績一落千丈,課本上的字拼揍在一起我一個都讀不懂,失語。
他殺死了我的童年,殺死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自信,我跌入深淵,我很想說自己沒有一蹶不振,但我卻爬不起來。
他繼續逍遙,而我卻像是活在滿是荊棘的牢籠裡,我無法忍受這種感覺。
明明犯錯的不是我,為什麼永遠活著死亡的人是我?為什麼!
我經歷了十幾年的治療,最後的結果是我被胸口的黑洞徹底吞噬。
我的心傷一輩子都不會好,而法官只是用他三年的時光就釋放他的罪行。
不,不對,他的罪孽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
可是背上罪名的為什麼是我呢?
「蕩婦」、「活該」、「欠幹」
我幾乎被壓著窒息,更別提每晚的夢魘,滿滿都是他折磨我的模樣。
可是該死的倫理道德卻要我不准自殺。
我蒼老了好多,在他對我心靈留下的刻痕上死去了一次又一次。
這社會是錯的,倫理道德是顛倒的,被責怪的人是我,而活的光彩的人是他。
於是,我要他償命。
不是為了報仇,而是我墜入地獄的時候要他陪葬。
很扭曲嗎?我並不這麼想,扭曲的是這個世界才對!
我的心魔是一輩子不會被解開的,他卻舔舔嘴唇腆著肚子就可以走了?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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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之後我並沒有恐懼也沒有哭泣,甚至不感到後悔,因為我的所有感知已經被啃噬殆盡。
但我的惡夢沒有停止,我走在路上還是會發抖,還是會反胃,還是會想吐,還是覺得世界天旋地轉。
最終,我還是選擇自盡了,我成了人們口中脆弱和懦弱的代名詞,卻沒有人看見我堅強的活過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