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不了解藥草的貓也得來幫忙治療其它受傷的貓。
大獵祭的貓群最少也要將傷治療到能夠自由行動才能帶領回營。
原本是值得讓貓兒期待和歡呼的行動,卻演變成一場悲劇。
同時也是讓卓洛魔納與其它小貓了解到所謂冒險犯難並不是什麼叫人心潮澎湃與熱血的事情,連亞拉蒙看見這種下場,也不禁臉色發青。
所有的貓都受傷了──連同心一起受傷。
卓洛魔納就是其中一隻「心」受傷的貓。
大量的傷患使他忙不過來,一個接著一個,聽著這些貓痛苦悔恨的語言。
他越來越累,甚至出了差錯,弄錯了藥差點害死了族貓。
更有貓兒重傷不治,死在他的腳前……
各種傷殘。
各種苦痛都從他看不見的眼前發生著,彷彿無止盡的惡夢,折磨著他。
而他三不五時聽見奴林塔的可怕建議……
他以為冒險是快樂又熱血的事情。聽著長老們的述說,聽著過去偉大戰士的歷程,雖有苦痛,但身為戰士的成就與自豪應該是十分……令人澎湃的事情。
現實卻是如此瘋狂混亂。
在這段過程中他勉強撐了過來。現在他累得想睡一覺,來到育兒室也想到了裂花……
他尋著裂花的氣味,步履蹣跚走去,躺在她的身邊……
這些日子來,裂花疾病的氣味越來越重,卓洛魔納感到有些奇怪。
她吃的藥是巫醫葉影給的應該沒有問題,馬上就會好起來才對。但他從來沒聽到裂花有活力的喵叫聲,一直都窩在同樣的位子休息,彷彿永遠不會好起來。
但葉影明明說會好的……說這是一種可以讓貓減少苦痛,解脫的一種藥。黑色的藥。
他稍微更加靠近了裂花,想感受一下她的溫暖──
「裂花?」
卓洛魔納輕叫一聲。也許裂花早就已經在睡了也說不定。但他不曾遇過裂花沒有任何反應,於是輕輕動了她一下。他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沒有反應。
疾病的氣味搔得他鼻子很癢。
「裂花,醒醒。」卓洛魔納更用力地搖了她一下。
還是沒反應。
「裂花,裂花。」卓洛魔納越叫越大聲。
「嘿,弟弟,怎麼了?」亞拉蒙跑過來拍了他的肩膀,然後忽然打了噴嚏,「這是什麼味道?」
卓洛魔納把裂花叫不醒的事告訴了哥哥後,亞拉蒙便拍拍胸膛,「把貓吵醒可不是老禿牙的專利,我也很行哦!」他跳到裂花的背後,對準了尾巴就是用力一撲。
「奇怪,會被我嚇醒才對。」
「……」卓洛魔納的玻璃眼珠變得慘淡無光。
「弟弟?」
卓洛魔納面無表情。如果哪隻大貓看見他,可能會覺得他是別種生物,因為那是小貓不應有的──死了心的冰冷面容。
「哥哥。」
「我在哦!」
「幫我叫瑰麗過來。」
「沒問題!」
連為什麼都不問的亞拉蒙很快就跑掉了。對於有這樣子不會質疑他的哥哥,卓洛魔納感到欣慰。
當瑰麗來到時,起先是疑惑,之後──
「噢……不、不……」
卓洛魔納不知道瑰麗現在的表情,但這令瑰麗不願面對現實的拒絕叫聲,卓洛魔納曾經聽過。
「快叫葉影過來……」
「沒問題!」比起了解現況,亞拉蒙更喜歡當個乖孩子,即使什麼都不懂。
其它的貓開始好奇圍繞了過來,在聞到這股氣味後,母貓們便圍在一起,互相輕摩臉頰。
「瑰麗,裂花為什麼不起來?」卓洛魔納伸出顫抖的腳掌不停搖裂花。
但這句話讓瑰麗有了更多的眼淚。
「噢、小魔納……裂花她、她、死了……」
回到先祖的身邊去了──在死之夢中。
*
夜晚。
卓洛魔納沒有像往常一樣,偷偷四處摸索熟悉與陌生的路。
所有的貓都聚在一起,包括烈風與血流足族長以及他們所屬的貓。
為所有死去的貓哀悼。那些連同靈魂和身體一起被拉下沙漠裡,沒辦法讓貓兒看看最後一眼的貓,將只被記述下名字,留在各個部族間;回到營地後,再宣告這項消息,他們的名字會被記在黑塔以及家人的心裡;這次的行動也會被傳述下去,讓後代明白這一切行動的後果──並非什麼教訓、並非什麼錯誤與結果,這只是個事件──慘痛的事件。
他和哥哥姐姐窩在一起,因心碎了什麼話也不想說,靠著兄弟姐妹的溫暖填補碎片,卻怎麼樣也少了幾塊,補不回來。
他救不了任何一隻貓。
惡病不止,如傳染開來的水池不斷瀰漫。
明明是跟著葉影和梅林學習,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為什麼奴林塔要他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為什麼……自己是站在這條路上?
今夜沒有生起火光,而唯一的光亮,是頭上的月以及所有貓兒悲傷寂寞的眼睛。
所有的貓兒都在互傾悲傷及回憶,甚至絕望地問起黑山貓的未來。
但沒有任一隻貓敢回答這個問題,連想也不敢想。
兩族族長在營地的高岩樹上坐下來談話,他們的巫醫也趕來石毛幫忙。
巫醫葉影從炎心的窩出來了,他知道自己該去高岩樹那邊給一個交待。所有貓都看著他的行動。
一來到兩位族長及巫醫面前,他就先搖了頭說了:「炎心還沒好。」
但聽到這句話先動怒起來的不是颶,是裂骨。他粗嘎的叫聲讓整個營地都能聽得見。
「還沒好!怎樣算好?等冬天過去嗎?」
「炎心不是隻偷懶貓,就算重傷他也會現身。」颶很難得的出來打圓場,但這番話也同時表示她有些不滿:「他究竟怎麼了?」
「他……被自己的力量吞噬了。」
然而這句話更讓兩位族長不滿意,他們難以置信地表情在猶豫和憤怒中掙扎。
「我和他稱兄道弟,我了解他的能耐!他的意志是我最過最堅強的貓!」裂骨不相信炎心這個兄弟會被自己的黑暗力量給反噬。但葉影卻不以為意的搖了頭,丟出一個致命的關鍵。
「他遲遲不願選出一名副族長,這算意志堅定?」
僅憑這句話,就讓全族中最壯大的貓啞口無言、呼出恐懼的嘆氣低垂了頭。
「花蕊?」颶發起疑問。
「對。」
眾貓皆知,夏末初秋時,石毛的副族長──花蕊失蹤了。沒貓知道她的蹤影,但最後的消息是去了沙之地,說是要探索更遠一點的地方尋找藥材。
她未經過族長同意擅自行動。
這些日子來,石毛部族的貓已經認為副族長被那些蟲子拉進沙堆裡啃食入腹。
只有炎心不願相信這個結果,堅信她還活著,而遲遲不願選出新的副族長。
這一直以來是他的疙瘩。
也是石毛要面對的問題。
感情使貓變得脆弱──任何一隻貓都無法反駁這句從祖先留傳下來的話,它無不時刻都在驗證這個事實。而炎心是隻情感豐富的貓……
「花蕊使他變得脆弱。他的心出現了空洞,猶豫、徬徨、不確定、懷疑……焦慮,使他的精神渙散,敗給了自己。」
這個合理的解釋使兩位族長都無法忽視。
「她是隻美麗的母貓。」颶突然說出這樣子的話,讓巫醫們和裂骨不禁懷疑她在想什麼,「……我指的是她的『心』,相當地美麗。」
「也許這就是炎心備受折磨的原因──因為愛。」說話的是窩在颶身旁的巫醫蝶影,「要承認愛的死去是很難的,即使是炎心……」
黑塔一直不期望族貓之間生起過久時間的愛情,過去有許多貓兒被拆散的事件。所有長老一至認為,戀情就該曇花一現、過往雲煙,不再談起。
兩位族長和巫醫就如此下了這個結論,再也沒有重新討論起炎心的錯誤。
過去歷代以來有許多貓被情感給擊敗,其中不少也有炎心這種族長或是強大的戰士,甚至是巫醫。
今夜沒有一隻貓舒舒服服地進入遙遠夢鄉。
他們帶著傷痕,進入討厭的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