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熙、哲熙！……李哲熙！」
李哲熙猛地打了個哆嗦，差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左顧右盼，赫然發覺自己正處在一個明亮的空間，碩大的梳妝鏡倒映出緊繃的俊臉，以及身旁憂心忡忡的經紀人。
他默默鬆了口氣。原來那如雷的呼喚是他經紀人發出來的，還以為是哪位修練獅吼功的高手呢。
「哲熙，你還好嗎？」見李哲熙心不在焉，陳姐皺緊眉頭，「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這兩天被卡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林導也很擔心你。」
「我很好，可能有點累吧。」
「累嗎？」陳姐忍不住加重語氣。
李哲熙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可不是單單疲倦可以解釋的，簡直像是失去彌足珍貴的寶物般，不只外表變得憔悴，也漸漸不再露出笑容，連話都剩不到兩句。
儘管上場的表現依舊非凡，但劇組裡稍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就像三魂七魄丟了幾個，連眼神都顯得空洞。
搖搖頭，陳姐喟然而嘆。
似乎自上次請假就變得失魂落魄，但她不明白，那時李哲熙說是因為家裡出了事才必須請假，後來就沒了下文。
不過這種狀態總覺得在其他藝人身上看過……
「簡直像失戀一樣……」陳姐忍不住呢喃。
聽此，李哲熙渾身一震，觀察力敏銳的經紀人沒有錯過他的異樣，銳利的眼神隨即掃了過去。
「李哲熙，你談戀愛了？！」陳姐不敢置信地拔高音量，雙手重重在桌面拍了一下，虎視眈眈瞪著臉色蒼白的藝人，「不是說過要和我報備嗎？！」
李哲熙苦澀地扯了下嘴角，別開視線。
「已經結束了，所以……也沒有報備的必要了。」
「對象是誰？」
「陳姐，那已經不重要了。」
「這很重要好不好！」陳姐義憤填膺地叫道，「我要去看看到底是哪個沒長眼的，居然敢甩我們家李大帥哥！」
李哲熙笑了一聲，眼底那分苦澀藏也藏不住，看得陳姐心疼。
她唉唷一聲，拍拍結實的肩膀，「哲熙，你別這麼難過，分開只是代表他不值得你喜歡。」
「是我不值得他喜歡。」
畢竟是他居心不良，就算後來真的放入感情，曾別有企圖也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只是盧維燁說的報應真的來得太猝不及防，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不堪的祕密就以更加不堪的方式攤在心上人眼前。
陳姐還想安慰他，清脆的叩門聲忽然響起，外頭傳來工作人員的呼喚。
李哲熙起身，盡可能恢復平靜的表情。
「陳姐，你不用擔心我。」李哲熙展開溫和的笑容，殊不知看起來比哭還要難過，「我很快就會好的。」
就算好不了，等到獻祭日那天，這份感情也會隨著生命逝去而消亡。
在陳姐擔憂的視線下，李哲熙抬頭挺胸，朝片場的方向走去。
這場拍的是第十九場，兩位主角在辦公室內討論過去的懸案，意外發現與前陣子發生的案件有所連結。
聽完林導講戲，所有工作人員各自上了崗位。
李哲熙就定位，原打算重新釐清思緒，一闔上眼，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臉龐掠過腦海，胸口頓時一緊。
他暗自苦笑，只能暫時忽略紊亂的心思，搬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向林導點頭示意。
林導不是沒看出他的狀態有異，但這幾天下來算是習慣了，而拍攝也不能就此喊停，等了一會兒便開拍。
拍攝十分順遂，李哲熙儘管狀態不好，演技仍在一般水準之上，而黎麗麗演出自然，甚至有幾個值得稱讚的細節。
「卡！」
突如其來的吆喝打斷場上表演，李哲熙還不明所以，與他對戲的黎麗麗一下湊前，又無措地倒退數步，驚叫著要工作人員趕緊遞來衛生紙。
「怎麼了？」
李哲熙不解地佇立原地，望著片場逐漸陷入混亂，彷彿是個局外人。
直到工作人員捧著衛生紙衝上來，抽兩張就往他臉上抹，他下意識擋開，就聽見黎麗麗的叫聲蒙上哭腔。
「阿哲，你快點！」
「快點什麼？」
「鼻血啊！你流鼻血了！」
鼻血？李哲熙下意識去碰臉部，立刻觸及一股濕潤。
他不以為意，換用手背往臉上抹，比想像中更大量的濕黏感隨即沾染皮膚，令他嚇了一大跳。
只見艷紅的液體由指縫蜿蜒而下，血淋淋地，好似拍攝的是恐怖片。
李哲熙趕緊接過工作人員手裡的衛生紙，忽然感覺有什麼卡在喉頭，他才咳了一聲，一股溫熱不受控制地噴出口。
不只口鼻，甚至連眼睛、耳朵都有股濕潤不斷向外湧出，不等他自嘲這就是「七竅流血」的滋味，腦部忽然像被鐵鎚重重敲了一記，傳來令他幾乎昏厥的鈍痛。
雙膝一軟，李哲熙跪倒在地，抱著腦袋痛吟起來。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會……
五感像是被驅之不去的烏雲壟罩般，變得愈來愈模糊而遲鈍，最終連片場裡紛亂的驚叫聲都變得細不可聞。
此時，腦海中倏然竄過許久未聞的聲音。
「哎呀、我不是說過嗎？」惡魔隔岸觀火的調侃尖銳得像一把刀，直直戳入心窩，「你不接近他就會死啊……」
聞言，李哲熙在心底放聲大笑。
這也是報應吧？
諷刺的是，一直以來躁動的心在此時漸漸平靜下來，那張優美的臉龐在腦海裡愈發清晰，纖薄的唇角朝他綻開淺笑，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
他用僅存的力氣抬起手，想要觸碰細緻的臉頰，卻見那人收斂笑靨，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啊啊……這就是他應得的報應。
※※※
經過一個禮拜的觀察，闕寧術後情況隱定，在盧維燁的同意下，由加護病房轉回普通病房。
依盧維燁所言，闕寧這個年紀的恢復力特別好，預估兩個禮拜內就能出院。
「哥，李哲熙怎麼都沒來呀？」闕寧湊在兄長面前揮揮手，成功取得對方的注意力，「我都還沒和他說謝謝耶！」
闕之珩瞥了眼闕寧手中的寫真集，光是看見封面那個笑彎眼眸的男人，胸口便無可抑制地疼痛起來。
「他不會來了。」他輕聲說，彷彿有根細針在心頭刺了下。
「為什麼？」闕寧聞之色變，「李哲熙明明說會來看我的！」
面對妹妹不敢置信的表情，闕之珩一時語塞。
「……寧寧，以後別再喜歡那個人了。」
「咦！為什麼？！」
「因為他不值得你喜歡。」也不值得他喜歡。所以，他胸口跳動的那顆心可不可以別在為那個男人發疼了……
「哪有！」闕寧噘起嘴，不高興地反駁兄長，「李哲熙又高又帥又溫柔，而且哥明明也很喜歡他！」
敏感的字眼來得措手不及，像暮鼓晨鐘重重敲在心頭上，令闕之珩一時頭暈目眩，腦袋一片空白。
「……我不喜歡他，不只如此，其實我們連朋友都不是。」闕之珩夢囈似呢喃，只覺這話連他自己都沒相信，反而讓纏捲心房的情思更蠢蠢欲動。
闕寧睨他一眼，眼底透出深深的鄙夷。
「哥，你們吵架了喔？」
闕之珩動了動唇，所有言語都卡在喉頭，讓他既無法承認，亦無法反駁。
「吼……哥、你很幼稚耶！都幾歲了還和人家鬧脾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不然是哪樣？」闕寧闔上寫真集，「真是的，你們趕快和好啦！不然李哲熙都不來看我了！」
「寧寧……」闕之珩一臉無奈，妹妹氣憤不平的樣子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但也不知該說什麼，「李哲熙並不是你想像中那種白馬王子，他只是一個……」
騙子。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闕寧怒嗔，不快地雙手抱胸，即便闕之珩試圖逗她笑，也不肯理會自家兄長，「明明李哲熙對哥那麼溫柔……太過分了！」
闕之珩本還在無奈妹妹竟只為李哲熙說話，聽見那小聲的咕噥，忽然怔住。
「在你看來，他對我很溫柔？」闕之珩遲疑地問，「不是演出來的？」
「演？！」闕寧挫敗地捂住臉，發出一陣哀號，「哥，你到底有沒有跟李哲熙對過戲啊？怎麼會連他是不是演戲都看不出來……」
「他演技很好……」
親自見過李哲熙收放自如的表現，他只能說對方的演技好得讓人深感望塵莫及，也好到讓他無法確定，是不是現實裡的相處也全是演戲……
「什麼很好，李哲熙是世界上最棒的演員好嗎！」闕寧一臉得瑟，比母親炫耀有所成就的兒子還要得意洋洋，被闕之珩瞪了一眼，才倖倖把話說下去，「嗚、作為李哲熙的頭號粉絲，我當然看得出來他是不是在演戲，但是哥……」
闕之珩豎起耳朵，期盼的眼眸盯著妹妹，卻見對方百般無奈地深深嘆息。
「哥，你真的是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什麼？」
「就……唉唷！這還不明顯嗎？李哲熙喜歡你啊！」似乎覺得自己沒把話說清楚，闕寧又補上一句，「我是說把哥當成戀人的那種喜歡喔。」
「你胡說什麼！」
闕之珩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面頰熱熱辣辣，像是被火紋身般灼痛。
「我哪有胡說。」闕寧立刻駁斥，「李哲熙看哥的眼神那麼溫柔，還能不是把哥當成心上人看待嗎？」
「他才不是用那種……」
「明明就是！」看不下去兄長矢口否認的態度，闕寧粗魯地打斷他，「上次李哲熙明明就在和我說話，卻看著哥的臉笑得那麼溫柔……這還不是喜歡哥，不然是喜歡誰？」
語畢，闕寧噘著嘴碎念起來。
「說到這個就生氣，明明哥也就比我好看一──點點而已嘛……」闕寧小聲咕噥，表情並沒有語氣中那般不滿，「反正，李哲熙才不是騙子，充其量只是偏心鬼啦……」
──────────────────────────────────────────
──────────────────────────────────────────
後記：
(這幾天忙碌)
創作內容
日常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