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會從中感受到像是回歸母胎似的錯覺，或許這就是我會喜歡上游泳的最大主因吧。
畢竟，那是唯一一次，我贏過了所有競爭對手的那唯一一次，那是從誕生於世後，就再也沒有過的美好經歷。
「學姊！好厲害！」「游得這麼快，動作還能這麼優雅，學姊簡直是活生生的人魚公主啊！」尖叫與驚呼不絕於耳，那些讚嘆雖然是為我而起，卻只讓我感到諷刺──不，說不定那種感覺其實是滑稽混著可笑！
我身旁的水道上，另一名美麗的少女已經爬到岸上，臉上掛著滿滿的孤傲。
我們同時出發，她卻早已經上岸，但是沒有人為她歡呼。
與其說是她被排擠，不如說是她排擠了所有人吧，我笑著輕輕推開圍在身旁的學妹們，走到了她身邊。
「羽羽，你現在的速度已經能超越市大賽的歷史紀錄了呢，看來今年的冠軍沒有懸念了吧！」
羽羽卻沒有領情，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像是在質問犯人一樣，責備道：「你在搞什麼？一邊游一邊分心，而且還沒有半點想要求勝的意志！」
「只是練習而已，調整狀態比較重要嘛。」我用著像撒嬌一樣的口氣。
「不想游泳的話那就盡早放棄吧，團體賽時可別拖累我！」這位社團中的王牌似乎起了真火。
「搞什麼啊，只是游得快一點就那麼囂張！」「是阿是阿。」身後的學妹們故意壓低了聲音，卻又控制在能讓羽羽聽到的音量說著話。
我回過頭瞪了她們一眼，那幾個孩子只是假裝畏怯的縮了縮頭，然後嘰嘰喳喳地小聲咬著耳朵，隨後又爆出一陣歡笑。
我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繼續對羽羽說道：「我會分心也是沒辦法的嘛，畢竟羽羽游泳時非常帥氣，我在後頭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呢。」
本來冷得像冰塊一樣的少女，臉上染了幾絲紅暈：「哼！說得像是我的錯一樣，那你游在我前面不就好了！」
羽羽的口氣仍然強硬，十指卻下意識的在腹部前交纏著，真是個好看透的孩子。
「兩條腿的人類怎麼可能跑贏四條腿的馬啊！」我下意識地將抱怨說出了口。
羽羽以很複雜的表情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是啊，兩條腿的人類怎麼可能跑得贏四條腿的馬，我很清楚我很優秀，但也只是優秀而已。
不用怎麼打扮就很漂亮、個性討人喜歡、成績名列前茅、連運動都表現得很好，但也僅此而已，真要說的話，以中學的成績來比喻，我大概是ＰＲ９９吧。
ＰＲ９９很厲害嗎？百人中出一人，很厲害吧，但是千人中有九個比你優秀，萬人中有九十九個比你優秀，而世界上的人口卻要以億來計。
正因為足夠聰明，所以我才有自知之明，我比尋常人優秀一些，在天才中相當平庸，在天才中的天才面前，我完全就是個殘疾。
面前的嬌小少女精湛的運著球，射籃、上籃、罰球、三分球，標準的動作彰顯出她那深厚的基本功。
然後她幹了一件很蠢的事情──從半場開始加速狂奔，直到框前數步外，高高躍起，想要將球灌入框中。
一百五十多公分的高中少女想要灌籃，不是妄想就是笑話。喀噹！奇蹟當然沒有出現，球最後從小小的手掌上滑了出去，撞在了籃板上。
「你傻嗎？笨蛋！等下弄傷了自己怎麼辦！」坐在場邊的我，忍不住出聲斥責了她：「你可是籃球部的主力誒，要是缺了你，其他人的心血也都會白費喔！」
「學姊放心啦！我自己有著分寸的！」那個女孩子滿臉傻笑，雖然可愛，但真的是充滿了傻氣。
「良禾，我有空會去跟你們教練說一聲的。」我最終只能如此威脅到。
「想要試著挑戰那些做不到的事情啊！」良禾的口氣如此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很荒謬的程度。
我話還沒說完，良禾就搶先打斷道：「學姊，來打一個賭吧。」
「假如我這一球成功灌進籃框裡的話，你就試著去努力看看一次如何？」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這樣做很危險，要是受傷的話比賽要怎麼辦！我才不會跟你打這種賭呢！」
「沒關係，學姊好好看著就好了。」良禾開始輕輕運著球，蓄勢待發。
啪、啪、啪、啪！的運球聲傳遍整個場地，卻更像是鼓棒砸在我的心頭，擂出陣陣的轟響。
她離著籃框數步，一邊運著球一邊助跑，然後高高躍起，嬌小的少女似乎真的快要觸碰到了框緣。
真的、真的、真的就快要碰到了，因為太過緊張，我下意識地屏住了氣。
鏗──！良禾的雙手將球撞在了框緣之上，黑紅的籃球直直飛起。
我出聲安慰良禾，但她顯然不怎麼失落，只是高高抬起頭看著那顆球。
飛在半空中的球達到最高點後，開始將位能轉換為動能，重重落下。
唰！就像是被良禾的聲音命令了似的，那顆球竟然準確的穿過籃網。
「這樣勉強算是我贏了吧！」良禾再次掛起了滿臉的笑容，傻呼呼的。
「笨蛋，姑且算你成功了吧，可是我根本就沒跟你打賭啊！」
「嘻嘻。」良禾只是傻傻地笑著，我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學姊像人魚一樣優美啊！」「學姊加油！」那群低年級的孩子，不知道為何始終很清閒，總有空在岸上吵吵鬧鬧的，看來我得找個機會狠狠教訓一下了。
「你最近似乎認真了一點。」早早游回起點的羽羽坐在岸上看著我，語氣仍然冰冷得很。
我只是嘴角勾起淡淡的淺笑，回應道：「是那樣嗎？羽羽這麼關注我啊！」
我這幾日確實練習得更加認真了，我也很難否認這不是受到良禾影響的關係，但說實話，我依舊完全比不上羽羽的速度。
快，太快了，那是努力發揮全身天分的超級天才才能達到的境界，努力當然有用，凡人努力能趕上不努力的天才，努力的天才能觸摸到怪物的邊角。
正因為有天分、正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能理解差距，尋常人的極限是六十、八十分，天才或許能達到九十分以上，而怪物？他們的基準是一千分、一萬分。
「羽羽，我們用市大賽個人組的成績來打賭如何？」我笑著提議到。
羽羽似乎很感興趣，追問道：「喔？有點意思，說來聽聽。」
我假裝很認真地說道：「嗯，要是我輸的話，讓你親我一口，你輸的話，你就讓我親一口。」
「煩死人了！」羽羽紅著臉用力跺腳，直接轉身快步走向更衣室。
我沒想過預賽能突破的這麼容易，輕鬆就贏過了其他學校的代表，就連羽羽的成績……似乎都沒有那麼遙遠了。
比我快上一些，但好像能行，我竟然有機會能贏過她，贏過那個我剛加入女子游泳社時，就輕易察覺到彼此實力差距的羽羽！
我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或許真的能試試，我抱著這樣的心態踏入決賽……
在讀書上稍微有點天分，進入了好學校，還進了優等班，排名不算太差，但也只是不算太差罷了。
小時候憑著興趣下棋，輕鬆拿下不少兒童獎盃，然後遇到真正以職業棋士為目標的孩子後，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弱小。
不管怎麼努力，總有人遠比我來得強，甚至我恐懼到不得不這麼想，光是面前就有這麼多人比我優秀，那全市呢？全國呢？甚至是全世界呢？
我或許優秀，但卻是優秀者中的平庸者，正因為優秀才悲哀，看得到光的影子，但也只能看著影子。
我自認我的起跳毫無失誤，但正因為毫無失誤所以可笑，我從起步就落在了羽羽的後頭，然而我卻無法理解自己輸在了何處。
這種情況令人窒息，明明我盡力地划著水，兩人的身距卻越來越遠，就在隔壁水道的她如魚得水般的優游著。
看起來很像並不代表你也能成為他，企鵝的幼崽妄想像鳥兒一樣飛翔，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就一次也好，面對那些全力以赴的怪物們，我成功地贏下一次，只要一次就好。
我們學校包攬了個人賽的冠亞，團體賽也毫無意外的取得優勝，但身為社團核心的我，卻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我們搭上學校請來的巴士，社團後輩們開心的一一向我祝賀，然後自然地無視坐在我身旁的冠軍──這可不是她們欺負羽羽，上次這麼幹的傢伙，可是被羽羽狠狠冷嘲熱諷了一番，要不是我努力的找那個學妹談心，只怕她會直接退社。
「羽羽，你決賽的時候比預選賽快多了呢，我還以為依你的個性，不管怎樣都會用盡全力去游。」我看著窗外說到──我很怕自己一看到羽羽的臉就會忍不住哭出來，那樣可就太掃興了，這次比賽我們社團可是大豐收呢！
「你最近不是很努力嗎？所以我稍微有點害怕會輸給你，決賽時就格外的認真了，感覺很久沒游這麼好了呢！」
我轉過頭看向羽羽，要求道：「羽羽，能讓我抱一下嗎？」
不等她回應，我就鑽進了羽羽的懷裡，把頭深深埋了進去。
羽羽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最終把手放在我的頭上輕輕摩娑著。
「真的、真的很感謝你，感謝你讓我有機會和你在同一個舞台上，就算贏不了也沒關係，但至少想要能為對手啊，不想要連挑戰的資格都沒有……」
「要是沒有你的話，我也沒辦法游那麼好喔。」羽羽纖細滑嫩的手指在輕輕撫了撫我的臉頰，然後她突然有些害羞地說道：「對、對了，我們打的賭還有效嗎？我、我只是順便提一下喔，沒有很在意的！」
「沒事！你忘記就算了！千萬別想起來！」羽羽的臉頰此時紅通通的，嬌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想輕輕咬上一口。
然後，我又在放學後，坐在了球場之旁，看著良禾練球。
順便監督她別做危險的蠢事，誰知道這個笨蛋自己一個人會幹出什麼來。
「你總是這樣呢，每天苦練、苦練、再苦練。」我忍不住對她說到。
良禾很肯定的回答了我：「這是理所當然的啊，不想課金又不想農，怎麼可能會強啊！」
也是啊，我不過努力了一、兩個月，就想要贏過那種怪物，也太狂妄了吧。
到下次市大賽為止還有整整一年，看來一刻都不能鬆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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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作，稍微改了些錯字，剛好符合炎夏就姑且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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