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十一月,我寫下對自己的期許:對作品誠實。 也許,這就是我努力暴露自己,任性的孤注一擲吧(笑)。
回不到的過去×說不出口的心意
一個現實中無人可訴說,在你我身邊被遺忘的故事
「理解與不理解,在意與不在意,幸福與不幸,生與死,相信與不相信……都好遙遠。
那我為什麼還在期待呢?」
◎榮獲第三屆尖端原創大賞翼想本組──「特別賞」!
評審團紛紛評語──
‧ 溫柔的筆法非常令人動容!
‧ 情感細膩動人宛如《時光當鋪》,對於古物的刻畫及韻味很到位!
‧ 作者曾獲「2015角川華文輕小說大賞Girl』s Side銀賞」,歷時兩年文筆更上一層樓!
‧ 結局十分治癒人心,感覺和女主角一樣獲得救贖!
在台北昭和町文物市集一帶靜僻的巷弄中,有間入夜才營業的古董店「隨憶」。
到了無人的深夜,總會有些白天無法露面的客人上門。
無論是為了鑑定價值上億的古董,或者為了自己的顏面名譽,又或是為了隱瞞背後不可告人的祕密,他們在夜裡才低調地找店主求助。
從小父親離家、母親再婚的女高中生謝意伶,總以為只要安分打工、省吃儉用,就能平靜度過高中生活。
直到一次值班的時候,收到了父親的死訊。
不得已之下,她帶著父親的遺物,踏入了古董店「隨憶」……
如果想等的人都不在了,這份思念還傳達得出去嗎?
【試閱】
——好希望自己不是一個人。
在這個世界上,跟我一樣想法的,只有我一個人嗎?
有時看著街上來來去去的行人,就會不自覺地想:會不會在哪裡有個跟自己相似的人,至少能理解自己……或者,接受這個不怎麼好的自己呢?
見到前面幾個提著誠品紙袋的女生,邊挑著飲料邊開心地聊天,也會忍不住猜想:她們在聊些什麼呢?是最近上市的新書嗎?會不會在笑容下也有說不出口的心事,或者跟自己一樣,會害怕接不上別人的話題?
如果、如果自己不用打工的話,是不是也能像她們那樣,跟同學一起逛街,聊得這麼開心——
「您好。」
心裡想歸想,嘴巴上還是老實地喊著:「歡迎光臨,現在麵包第二件五折喔!」
因為我還是要打工。
這個世界也許有條肉眼看不到的分界線吧?
一邊劃著幸福,一邊劃著不幸。
明明都活在同一個世界上,也許隔一條街,或者隔一扇門,就是幸與不幸的分界。
像現在,有女高中生逛完街,拎著雞排翻雜誌;也有女高中生還沒吃晚餐,穿著土土的制服站在櫃檯前,努力陪笑。
「您好,請問您要袋子嗎?那總共是一百三十元,收您兩百——」
「喂,飲料跟麵包不會分開裝嗎?會壓壞耶!」
我默默地按下收銀機上的客戶調查「中女13~18」,面帶微笑說:「多一個小的塑膠袋,再收您一塊。」
我想,這就是當便利商店店員的兩大好處之一:磨練心性。
現實永遠比雞湯文還真,比公民課本還精采。總覺得自己遇過幾千個客人,已經閱盡人生百態了呢。
而第二個好處是,晚班盤點才有的福利——
報廢的過期食物。
每當看著架上還有鮪魚飯糰,就可以感覺到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小確幸了!沒錯,只要二十五元,就能換來一整晚的笑容,夠實惠吧?
我一直很感謝當年收我應徵履歷的大前輩。他看了看我的履歷表,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暴露自己的不幸,只會讓人可憐妳,不會讓人喜歡妳。」之後順手幫我把「應徵動機」裡的缺錢,改成想多學習,「家庭狀況」裡父母留白的職業,都填上了老師。
雖然我錄取後沒過幾週,這位大前輩就因為健康因素離職了。
我想幸福肯定龜毛又玻璃心,一遇到髒髒醜醜的不幸,便會怕得消失無蹤吧。
「——小伶,發什麼呆,有空去那邊幫忙拉排面。」
「喔,好的!」
這就是我十七歲的人生。
沒補習班,沒門禁,沒人管挑食,沒零用錢限制,也沒零用錢的人生。
雖然嘮叨了這麼多,但我還是很感謝這間不起眼、開在社區內,每夜虐我千百遍的小店。
因為走幾步路,就能見到附近學生常逛的二手書店,還有一整條開著茶鋪、賣著古董,跟不知道是賣懷舊玩具還是紀念品店的街道。再走遠一點,繞過附近的學校外牆,還能見到賣著筆墨字畫的畫廊、美術社,然而隔幾條路便是賣著牛肉麵、鰻魚飯的夜市老街。
舊書、古董、字畫、小吃,看似不相干的老店,全部都交錯在一個小社區內。
這裡有個快被遺忘的名字——
「昭和町」。
這是日據時期的老名字。
附近一帶曾是臺北帝國大學的學校宿舍,可以說是住著大學教授的文教區。據說,當時日本戰敗,撤離臺灣的日本人被嚴格規定,只能帶少少的日用品離開,就連現金也沒能帶走多少。所以當年很多的文物傢具,都半賣半送地留在了這裡。
而等日本人離開,又有新移民隨著國民黨來到臺灣,住進了這些宿舍。也有些人將老家帶來的文物古玩拿出來變賣,漸漸就有了古董店,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說起來,跟紅燒牛肉麵一樣吧。其實臺灣老一輩人務農,養牛幫忙耕田,所以很多人不吃牛肉。那紅燒牛肉麵是怎麼來的呢?傳言也是外省老兵用高雄岡山的豆瓣醬,跟美國援助的麵粉與牛肉罐頭,弄出四川「小碗紅湯牛肉」的香辣味,再加上客家人愛吃的酸菜的多文化混合料理。
怎麼樣?現在聽「昭和町」三個字很夢幻吧?
但其實說穿了,不過是現在大安區西南,師大附近永康街、潮州街一帶。
如果沒有些歷史跟回憶添加色彩,那什麼也不是。匆匆走過,也只會記得矮矮髒髒又破舊的老房子。
自己會賴在這裡,也是因為回憶吧。
一家三口一起吃麵攤的回憶,望著大人在老店裡喝茶閒談的回憶,放學偷偷跑去吃刨冰的回憶,逛夜市吵著吃紅豆餅被罵的回憶。雖然很瑣碎、很微不足道,可總覺得若真的離開了這裡,跟離開快十年的那個人……跟父親的聯繫就真的斷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再說,這裡舊歸舊,房租也不少呢。
所以還能留在這裡,打個工也挺好的,比一個人回去對著空房子好多了。真要說缺點的話,大概是在喊「歡迎光臨,現在麵包第二件五折」的時候,碰上同學會有點尷尬吧?
忙著忙著,不知不覺間已經排好架上的飲料。
剛剛隔著幾步邊挑飲料邊聊天的那群女生,也已經結完帳離開了。
人與人……還是很難一樣啊。就算世界上有七十億人……正因為有七十億人,反而更難碰到跟自己一樣的吧。
果然自己是太閒了,才有空在這裡胡思亂想。想太多除了變老跟讓自己睡不著外,也沒什麼好處。還不如多笑笑,想想可愛的微波便當跟飯糰。
當我正準備對著櫃檯的隱藏攝影機,打起精神,露出敬業的笑容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而且我強行掛掉不久,又馬上再打了一次。
呃糟了,我這個月的水電費繳了沒……不會又是房東吧?
一想到連押金都抵上去還有兩個月沒繳清的房租,心好怕。
我左右瞄了瞄。每到這時候店內的客人都不多,現在只有一位在遠處選飲料,而另一位正職似乎到了後面補貨訂貨。想起前輩們閒下來,也會不時滑手機刷Line,說好聽叫待機候旨。那我現在接個攸關住處存亡的緊急電話,應該也不為過吧?
「喂……你是?」
結果接起來不是房東,是一個陌生又沙啞的男音。
「是謝意伶嗎?聽我說,這不是詐騙電話。妳父親■■了——」
什麼?到底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
大腦一時完全無法反應,不知道為什麼,手卻已經開始抖了。
「……妳父親過世了。是真的,我是從妳父親留下的地址,找到房東,再從房東那裡問到妳的電話。妳父親的一些物品跟死亡證明書,我都快遞到妳住處,應該下午就到了。至於其他東西……還有妳父親的骨灰,都留在那邊,沒能帶回來——」
後面的話都沒能聽到了。
看見一罐飲料放到了櫃檯上,我趕緊拿起條碼掃描器,耳邊的聲音就停了。
我想刷條碼,手卻沒握穩,整罐飲料連同櫃檯上的零錢都摔到了地上。
客人似乎也在接電話,聽到好大的聲響,停了一陣。整間店都靜了下來,好像僅剩冷藏櫃的冷氣聲。接著只聽見一道冷淡的聲音:「嗯,我就在附近,等等回去。」
我連忙彎腰撿起零錢和飲料,放到櫃檯上,才發現塑膠罐上多了一個難看的凹洞。
「對、對不起。」
我低著頭,雙眼盯著有些破舊的櫃檯,還有一旁不知何時早已掛斷的手機。
「您好,」我想露出點敬業笑容,明明很簡單的,「一共是……」
可收銀機上的數字怎麼也看不清。
我又刷了幾次條碼,腦中亂糟糟地想著:被客訴了怎麼辦?這份打工還能做下去嗎?這個月該怎麼過?該怎麼跟母親和叔叔說?我、我還能讀書嗎?
最後,腦中只剩一句話。
——大概沒辦法了吧。
「沒關係。」
剛聽到對面傳來聲音,我還沒反應過來。
隔著櫃檯,那有些冷淡的聲音再說了一句:
「慢慢來,我等妳。」
大概是對方的語氣太平靜,平靜到讓我誤以為沒什麼大事,稍微放鬆一下也可以。
「一共是、一共是……」
稍微暴露一下自己的難堪也可以。
「二十五元。」
之後,當然沒有之後了。
等我結結巴巴地結完帳,正職也從後面倉庫出來,瞪著像被韓國泡麵嗆到,哭得一臉狼狽的我。
那位客人沒催我,也沒多說什麼,只留了一包未開封的面紙在櫃檯上。
【試閱完】
謝謝你看到這裡。
從2015年斷斷續續寫到現在,說真的不算長,不過又總覺得走了很久了。
還記得自己當年跟瀰霜老師一起辦
線上即時訪談,被問起過去,還控制不住哭了出來(笑)。
希望現在的自己多多少少有一點進步,希望再次面對過去那些愧疚、遺憾、不夠好的自己,能於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