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伊蓮諾亞》
墨綠色和全黑的旗幟在空中飄揚,最前頭領隊的人們騎著駿馬,目不斜視保持穩定速度前行,後頭跟著的,是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被徒步行軍的人們簇擁前進。
凌晨時分,縱使是夏季溫度也涼得發冷,有些地方甚至還漫著薄霧,滿天星斗在深藍色的空中緩緩西移,四周靜得聽不見走獸蟲鳴,只聞達達馬蹄、車輪滾動的聲音,和眾人沒有停歇的腳步聲。
忽地,遠從後方傳來一聲尖銳的長嘯,在山谷間迴盪。一隻有著漂亮灰羽的老鷹在空中盤旋,銳利的鷹眼俯瞰著谷底浩浩蕩蕩的隊伍,牠記得主人的吩咐,於是乘風又飛得更高些,在周圍繞了好幾圈。
眼界裡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東西,牠銳利的喙喀喀作響,長翅微微傾斜,開始旋著圈往下降、往下降……然後,在隊伍中間偏前頭的位置,牠瞄準了主人舉起的健臂──深爪,灰翅輕輕撲騰幾下,終於安穩的降落在主人左臂上。
比爾從腰包中掏出幾隻蜂蛹餵牠,灰鷹開心的連吃好幾個,不時還咂咂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惹得主人微笑伸手輕搔牠的頭。
牠仰著頭享受主人的撫觸,平時銳利的鷹眼現在舒服得瞇成一條縫,還發出細碎的輕吟。
『咴咴……』比爾的馬甩了甩頭,像是不滿主人將注意力全放在灰鷹身上。
他只好又騰手拍了拍寶貝坐騎,安撫她。嘆了口氣,再度抬眼,比爾臉色有些陰沉的看著前方一身黑的男子。
羅伊之前和古斯塔夫對打時受的傷已經痊癒,正騎著他的黑馬並行在古斯塔夫身側,而他的左邊,跟著騎著白馬的伊蓮。
突然,伊蓮像是發現了什麼,伸手拉了拉羅伊的黑袍,兩人微微側身交談著,窩在她懷裡的小女孩好奇的越過她肩膀朝後張望。
和那雙可愛的深綠色眼珠子對上視線,他不得不露齒微笑,朝她揮揮手,女孩眼睛一亮,伸出小爪子也朝他揮揮手,嘴巴開開合合不曉得嘟囔了什麼,但看起來是開心的。然後,伊蓮的帽兜鼓了鼓,她的短尾鼬掙扎著探頭出來,大大打了個呵欠,又縮回去繼續睡。
隊伍中不時聽得見人們輕聲對談,但大部分的人仍聰明的選擇閉嘴保持體力,他們花了幾天的時間,迅速且安靜地穿越那個深深的山谷,預計在今天離開這處深凹之地。出了山谷後,再越過一個小河堤,就是議事地的地界了。
前方的隘口突然襲來一陣風,他的鷹展翅拍了拍,咻的一聲乘風飛了出去。
不知何時,刺骨的白霧已經散去,然後悄悄地,隊伍後頭開始出現曙光,照亮周圍的景色,前頭的路漸漸看得清了。
又走了好長一段路,隊伍轉了個彎,出了隘口。
他們費了點勁兒爬上山坡,然後,眼前的景致豁然開朗──
朝陽在此時躍上晴空,前方一望無際的大地瞬間被照亮,許多人被那燦亮的光芒映得瞇眼,更多人抬手遮擋刺眼的光線。
『呼啊……』小雯的瞳孔縮得極細,嘴巴大大張開,為了眼前的景像驚嘆出聲。
遼闊無邊的平原上,到處都是坍塌半損的廢棄建築,還有穿梭在建築堆中的藤蔓及灌木叢,那些覆蓋大地的綠色閃閃發亮,讓整個平原遍布燦亮晶瑩的光點。
等他們走得更近了,才發現發亮的並不是那些植物,而是有什麼東西在那下頭閃閃發亮,映著太陽的光輝,讓整片大地看起來都是晶瑩剔透,如夢似幻。
穿過一區被翠綠覆蓋的廢墟後,浩蕩長的隊伍總算完整踏入議事地的範圍,這裡除了大片的建築與綠意,沒被植物佔領的地方則裸露在外,地面黃沙滾滾,偶爾有風吹來,將塵土拂開,露出了底下遍地燦燦發亮的東西。
「這是什麼?」有人從地上撿起一塊亮晶晶的石頭來查看,「水晶?」
的確,那看起來就像某種未經琢磨的原石,稜角的地方晶透中帶點綠色,深一些的摻著點藍,甚至還有紅褐色的,很是漂亮。
「嘿,瞧我找到什麼!」又有人從地上撿起了另一顆石頭,獻寶似的給身旁的人看。
躺在那人手心中的小石頭,在光線照耀下熠熠生輝,跟其他透著綠色的晶瑩石頭比起來,這顆石頭卻有著七彩斑斕的顏色,在陽光下翻轉不同角度,還能折射出更多絢爛的光芒。
「好美……」他們讚嘆著。
幾個赫維堤克的戰奴忍不住撿了好幾顆漂亮石頭,塞進自己的褲袋裡,哲曼戰奴皺著眉頭看他們動作,沒有跟著撿那些漂亮東西,倒也沒有出言不遜。
眾人東張西望,被這美麗的地方深深震懾。
「這就是……神的故鄉啊……」隊伍裡,一個赫維堤克人輕聲讚嘆。
「別胡說。」哲曼人這次終於開口了,低聲喝斥,「『神』是假的,這世上沒有那種東西的。」
聞言,赫維堤克人沒有爭辯,只是默默點頭,哲曼人也沒有再繼續討究,雙方看似和平的跟著隊形前進,而剛剛那個不經思索發出讚嘆的赫維堤克人,則被自己的夥伴輕輕抽了一記腦袋。
這小小的插曲並沒有拖慢他們的速度,他們繼續深入,幾乎日夜不停的趕路,越往西前行,越能看見許多建築物的殘骸。
有些斷垣殘壁中還插著鋼筋,有些破屋的門前還看得見有當時遺留的標誌,看得出來是末日前留下的建築物。
奇比老爹咕噥著說裡面一定不少寶貝,但他老人家也沒費事去撿。
粗如臂的爬藤穿過那些殘窗破瓦,高壯無比的大樹用樹根盤據在那些水泥方塊上,有些甚至像木斧一樣,將屋子劈成兩半,穿牆而出──看起來就好像這些植物真的如神一般,掌握著整片大地。
又一天早晨,從前方探路回來的人說,在某片破舊的牆上,看見大量的奇怪污漬,形狀像人,但那不是畫上去也不是漆上去的,倒像是焦痕,而且到處都是。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人則不安了起來,因除了那些形狀像人的焦痕外,他們也在某天晚上紮營的破房子旁,看見其他物體的焦痕。
然後,某天打獵的人回來報告,說在好幾棟房子裡,發現大量的破碎遺骸。
克萊兒和戈婓安撫了大家,古斯塔夫的戰奴們也意志堅定沒被嚇著,奇比老爹沉吟著,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但沒有說話。
而無論接下來他們看見了什麼,大家都突然開始見怪不怪了。
焦黑碎裂逐漸風化的頭骨、看起來像是某種大型機械的骨架、各式各樣的焦黑印痕、鶴立在大片灌木和爬藤間的歪斜柱子、形狀詭異的破碎瓶子、看起來像是融化又凝固了的奇怪懷錶、扭曲而無法打開的金屬盒子……
每晚尋找比較堅固的破屋紮營時,他們都會在附近發現許多零碎的小東西,有的已經佈滿青苔、有的則嚴重歪曲變形。兩名貴族大人對此並不感興趣,似乎也不怎麼對末日前發生的事情有太多了解。
然後,某天開始,那些人骨碎片都不見了,稍微可遮陽擋雨的牆面也越來越少,他們不得不直接在荒原中露天夜宿。夜空中的星辰,明明跟赫維堤克和哲曼城裡看到的是一樣的,但這幾日下來,他們卻有種闖入不同世界的感覺。
再然後,他們於翌日清晨,看見一個傾斜的高塔,倒在樹林中,但塔的高度太高,灌木叢搆不著那高度,只能從交錯的鋼筋網格中探頭,彷彿整叢樹林托著那焦黑高塔,而那高塔同其它綠色石頭一樣,都在光線中隱約閃著點點光芒。
這真的是像舊書繪本裡的仙境一樣。散發光芒的土地、到處盛開的奇異花朵……當然,除了那些有點恐怖的死人骨頭和奇怪的印子,以及半毀的廢墟,這裡其實美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饒是比赫維堤克和哲曼還要多見過外面世界的菲里妲斯人,也會在輪班守望的時候,忍不住分了些神欣賞這地方的光景。菲里妲斯不是沒有派人來議事地探過,但一直沒有貿然深闖。
這片地方,雖然綠意盎然,但幾乎聽不見蟲鳴,想打獵來加菜的人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獵到天上飛過的野鳥──那些安靜但又茂密得不可思議的植物,更讓人覺得這地方死氣沉沉,整片平原靜得好像有人刻意屏住氣息似的。
只有伊蓮面色慘白地瞪著那座癱倒歪斜的高塔殘骸,震懾不已。
她認得那座塔,曉雯給她看過,那是座好美麗好美麗的高塔。末日前,總有許多人會到這兒『觀光』,還有許多情侶會在這個號稱浪漫之都的地方,擁吻彼此,留下相愛的證明。
曉雯曾對她說,如果她大學畢業了,她想到這兒讀書。為了這個遠大的目標,曉雯除了勤練能跟她溝通的英語外,還得學會其他語言。
她看著那個曾經美麗壯觀,優雅矗立,如今卻歪斜扭曲、殘破不堪的高塔。她想,記憶中那個美好的女孩,應該是沒有機會到這個地方了。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怪物已經侵襲了曉雯的世界。
那座塔周圍有足夠的空地讓大家紮營,附近也看得見廢棄建築物,他們派了幾個小隊去偵查,確認沒有潛伏的威脅後,夜晚已經降臨。
「明天開始,我們走水路。」
古斯塔夫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河岸邊,他的部下正在指揮眾人將藏匿許久的船隻從樹叢中拖出。
克萊兒看著那些船,眨了眨眼。
「你計畫這事多久了?」有些船上頭還纏了藤蔓。
古斯塔夫垂眸看了她好半晌。
「夠久了。」
+++碎碎念時間+++
近日無恙,
希望能將極北伊大結局控制在30章內。
30章不行,就35章內吧……(嘆氣)
一樣非常感謝總是留言陪伴的朋友們。
雖我常提醒自己,
要對自己負責,對讀者負責。
但獨自彈琴總是寂寞的,
有你們的響應,
讓我這一路不孤單,
謝謝你們。
LilyQuali
2018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