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洗著咖啡杯時,她發現自己剛剛用的是他專屬的杯子。
感覺有些不知所措的泡泡旋轉著消失在排水孔,她搖搖頭,用和泡沫破裂一樣輕微的聲音嘆了一口氣。
他講話的溫度,轉身的方式,習慣捧著她臉頰的他寬大的手掌,簡直像一整箱打碎的玻璃杯,當妳以為一切讓人刺眼心痛的玻璃碎片都掃的一乾二淨時,總是可以在日後的每一天,在莫名的角落,記憶的縫隙間發現殘留的銳屑,並且那樣確實的在手腳上,心底留下淺淺深深的痕跡。
「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他說。
手機這一端的她,只聽到近似雪崩的聲音,老是受到干擾的訊號聽起來像是有一群北極熊在呼救。「我覺得這樣對彼此都好」他繼續說著,干擾的聲音轉成大型貨輪和冰岩擦撞的響聲,連耳朵都要寒凍到酸痛的那種冷冽響聲。「當然,我不能保證什麼,只是」她切斷了通訊,一瞬間世界變的那樣安靜。像是被埋在幾千公尺以下的冰雪一般,她什麼都聽不到了。或者說,她什麼也不想聽。
那一晚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流。而且恰巧MC來了。她只是呆呆的,坐在馬桶上,無意識的把衛生棉的包裝,像罵著什麼怨毒的話般撕扯開,棉花一團團散落在浴室,像一片寂寞無盡的慘白雪地。她發著抖,但不是因為覺得冷。
她努力讓自己像4季般流暢運轉,炙熱的和同事笑鬧聯絡客戶,上班作業的夏季,將屋內他殘留的物品書籍打包整理,打點一個人晚餐的安靜秋季,以及每夜刻意讓自己被疲憊的雪塊掩埋般的冬眠。
但是,春天總是在被鬧鐘驚醒時,來不及表演的時節。
她將他過去的電子郵件一一展開重讀。那些情書簡直像過熟的夏季一般灼痛著她的眼睛。她關掉電腦,關掉他讓人發高燒的約誓與情話。避開和他一起去過的餐廳,一起牽手走過的街道,心底的城市地圖有一半以上像被凍住般無法進入。她老是有意無意看著似乎死去的手機,覺得就在下一秒,手機會像想起什麼事情般突然響起來。買東西時瞥見皮包夾層裡他的照片,心底總刺痛一下,隨即草率的闔上皮夾。試過一個人去看電影,但總在滿場嘩笑時開始痛哭。散場燈光一亮時,看著整電影院滿臉笑容的情侶,總覺自己像誤入熱帶叢林的企鵝一般尷尬。
就這樣,感覺上像是永遠不會結束的第二個禮拜,他打過來了。
「我們去吃飯吧。」他說。好像3月的陽光,那種依舊讓人可以安心慵懶的聲音。
「………」她沒說話。像從悠久的冬眠中醒來,才剛開始讓眼睛適應陽光氾濫的階段。
「吃飯後,我帶妳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喝咖啡」他接著說。
「不要。」像拼著單字般,她說。手機另一端的他似乎錯愕了一下,彷彿可以聽見融化的雪塊由顫抖的枝葉落下的聲響。
「我不要喝咖啡」她閉上眼,果然心底的雪地已經消失了。輕輕微笑的她說「我要喝花草茶」,咖啡太苦了。特別是冷掉後。
「而且我還要加很多很多蜂蜜。」說完她真的笑了。她知道他永遠不會聽懂的。她要加很多,很多的蜂蜜,彷彿把在這整個冬季儲存的蜂蜜用盡似的,適合飄著花草香氣的,春季專屬的甜蜜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