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八話：配角》
夜晚，繁星熠熠，銀白的星光簇擁成河，營砦的微風沾染到一絲血雨，飄著一股鏽鐵腥味，但將士們毫不在乎，無味乾澀的餅乾瞬間狼吞下去，塵土與血漬交混的帳篷也能睡得香甜，現在他們所要的，只有休息兩字而已，連日的攻城戰讓他們累壞，勝利的喜悅浮不出臉龐，因為他們知道，還有最後一個大關還沒跨過。
從卡洛斯軍第一步踏入鹿郡至今，已過了將近兩個月，這期間他們掃蕩了整座鹿郡，攻克了所有的城池，佔領了無數座城鎮，戰至此步，將士們已顯露出了疲態，又或者是因為能從連日的緊繃感中獲得鬆懈，才讓疲憊感猛然地湧上來。
攻陷鹿予關，代表著卡洛斯國的軍事活動來到前所未有的新進度，不知曾抵擋過多少次卡洛斯軍攻勢的要塞，不知有多少卡洛斯軍的士兵斷夢於此，連日的血與汗、連日的身與命，皆貢獻在此，人們在突破難關後，精神總得以鬆一口氣，但就是因為這瞬間的鬆懈，使得疲累感有機可乘，繃緊的神經被疲乏感沉壓了下來，人一時倦怠、無力。
士兵們看著高聳的鹿予關，上頭已是插滿著卡洛斯國的國旗，亮白的星光與飄忽的火光交熾，光影映照在飛動的旗幟上，上頭繡著國鳥雨鳳凰的圖騰，在山谷之間飛舞著，底下則是兩個拳頭互相碰撞，象徵卡洛斯人以拳證友的習俗。眾人看著鹿予關，而自己卻還在關外的營砦內，不得入關，那是因為最珍貴的戰力被總大將保存了起來，而這戰力現在已入主關中，準備隔天一早便出發打下敵人最後的堡壘，結束這場戰爭。
「喔？還真的是剩下很少人啊。」一名身材高挑，長手長腳的人走進新兵們休息的區域內。
洛幽蓮一眼便認出，那是先前曾向法垛等人講述野太刀故事的前輩，但是新兵們經歷過伏擊、纏鬥，早已損失不小，即便最後推進到城門下，卻又被突如其來的依雅牧所率領黑袍騎兵襲擊，人數已是寥寥無幾，總教官還在亂軍之中被依雅牧斬下頭顱。親見同族親友或是同鄉戰友死在自己身旁，變成無法笑、無法哭、毫無反應的屍塊，遭受毀滅性打擊的新兵們已是變成眼神渙散、提不起鬥志的木偶，即便是勝利，他們卻似落敗的家犬一樣沒落，即使聽見前輩的冷言冷語，跌至谷底的情緒也已難再次燃起激盪。
「呿，在戰場上消沉就等於找死唷。」
即便是前輩的告誡，新兵們似乎也毫無反應，士氣異常的低迷，眾人就只是圍著營火發呆，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應答，就連平常最愛哈哈大笑的鬍子老爹也很反常地安靜，默默喝著酒。
依都連將入伍前依蓮卡作給他的家童子拿出來看，他一直放在身上，不敢離身，傳統習俗說家童子會隨時告知你家鄉的方向，這樣就能平安地回家鄉，但其實習俗上，士兵出征是不會送家童子的，士兵戰鬥是義務，能不能回鄉只是其次。不管如何，依都連看著家童子，感嘆已經有很多人都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雖然話這麼說，但能生存下來的都是強者。」前輩話鋒一轉，反而引得數人注目，包含洛幽蓮和稀雅客也是，「例如上一期的野太刀新兵，最後只有兩個人活下來，那兩個是真的蠻強的，幾乎都可以進鬼面隊了吧。」
鬼面隊，那是從野太刀部隊中再細分出來的精銳，菁英中的菁英，全員戴著惡鬼的面具，穿著深色的緊身服，全身上下都是致命的武器，出沒不明、任務不詳，鮮少人看過他們或是聽過他們的事蹟。
依都連仍然不做任何反應，這時的他看到坐在營火旁的鬍子老爹，不由自主地想起鬍子老爹曾說的話「只有活著才是唯一的勝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害得自己的小隊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我原本想把你們這些剩餘的新兵編入本隊的，這樣的話，後天攻打鹿予城時，你們就能跟在我們後面，瞧瞧我們正式的野太刀部隊是怎麼作戰的。」前輩講到這裡，眼神飄移到營火旁，接著又說：「但不知道什麼原因，總大將居然不答應，明明其他兩隊的新兵都能回本隊，但卻只有野太刀部隊不行。洛幽蓮。」
「是。」洛幽蓮站了起來，相較於其他新兵，她的眼神仍是如此地深邃，像一口望不見底的深井。
「還是繼續讓妳擔當野太刀新兵的領導者吧。」
「是。」
「你們的總教官太想建功，才招此打擊，妳，沒問題的吧？」
「為了勝利我會帶領他們到更可怕的地獄。」
前輩先是一陣錯愕，接著大笑：「哈哈哈哈！變天啦！上依村出了個瘋子。」
依都連看見洛幽蓮又獲得賞識，心裡是真的替她高興，看著她和稀雅客的小隊，似乎又再次奇蹟似的沒什麼傷亡，回頭再看看自己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都羅羅、都亞卡、席斯特和特拉拉，已經都不在了，依都連不禁覺得像洛幽蓮和稀雅客這兩位有才能的人，他們才是這世界的主角，而自己永遠只是個配角而已。
前輩在大笑聲中離開，剛好遇見提洛維斯，說道：「辛苦了，聽說你的表現很活耀。」
提洛維斯只稍微點頭微笑，並沒有多做寒暄，他來到營火前，坐在依都連的旁邊，用拳頭向他打招呼。
「還好嗎？」火光照亮提洛維斯半邊的臉龐，使他溫柔地微笑顯得有點朱紅。
「嗯…」依都連仍是悶悶不樂的。
提洛維斯雖然感同身受，但卻講不出什麼鼓勵的話語，只能勉強承受著尷尬，靜靜地陪在他身旁，依都連看著提洛維斯的眼瞳，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神總是如此地疲憊、破碎、哀愁。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看不下去的洛幽蓮跟著稀雅客一起離開。
「謝謝…」依都連雙手撐著額頭，低頭低語地說道。
「其實我也很討厭弓箭。」起身離開的提洛維斯留下這一句和微笑後便離開了，留下一頭霧水的依都連。
眾人皆離開了，獨剩依都連一個人，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想太多，苦惱些無用的想法，承認些莫名的過錯，這些想法可能睡完一覺便忘了，但卻會在無形之中殘留在自己的腦中許久而不自覺，若是沒有他人的援助，是沒辦法從這泥沼中脫身的，只能無限循環地陷入自身的懊惱與悔恨之中。
安靜的夜晚，任何聲音都聽得明顯，包含腳步聲，甚至是呼吸聲也是，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來，坐在依都連身邊，依都連沒有理他，繼續用空洞的眼神看著火光肆意搖擺，沒有一個穩定的形體。
依都連坐在營火前，火焰將木柴燒得劈啪響，燒得焦黑、燒得死白，火光不時地隨風搖曳，搔弄姿態，熾亮的火炎明明是那麼危險的東西，卻能在漆黑中給人帶來安穩、平靜。
「小伙子啊，我說過的吧？這場戰不好打，對吧？」一名身著全罩鎧甲的老者說道。
「鬍子老爹說得是，難怪你避開了這次的戰鬥。」依都連邊嘆氣邊侃侃而談。
「哈哈哈哈！當然囉！戰場上靠得是智慧，可不是勇猛唷。」
「我現在可笑不出來…」依都連臉沉了下去，頭上似有一片烏雲般，怎樣都揮之不去。
「但是你活下來了，不是嗎？」
「是…但…只有我…」
「你是在說你的小隊嗎？」
「……」依都連的頭更低了下去。
「但是你的那兩個同村的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我沒有像洛幽蓮或稀雅客那樣，統領隊伍的能力，所以我的隊員們才…」
「小伙子呀，沒有前面部隊的犧牲，後方的人怎能安穩呢？」
「……」
營火前，一名默默無名、失意落魄的年輕人，一名身經百戰、威名遠播的老年人，兩人的身影，一個消瘦、一個巨大、一個無助、一個運籌。
「你覺得自己不如他們兩個？」
「是…」
「雖然結局都不相同，但是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都有專屬於自己的故事的。」
「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不是自己故事的主角，只是別人故事中的配角而已。」
「小伙子，告訴我，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鬍子老爹將身子轉過來，正向面對依都連。
「……」
「哈哈哈哈！夢想不說出來被人恥笑的話，是沒辦法實現的。」
「我…我想成為英雄！我想成為童話故事中的英雄！」
「你想要受人愛戴嗎？你想要大家尊重你是嗎？」
「沒錯！我想要大家尊重我！喜歡我！不管到哪裡都很受歡迎！再也不會有人不把我當作一回事！」
「你想成為主角嗎？」
「我想成為自己故事中的主角！」
「哈哈哈哈！非常好，小伙子，你想知道方法嗎？」
「想！」
「你只要……」
【待續】
後言：
慚愧如我，前幾天才發現文章有分段的水平線可以用...
話說這一話終於跟
【序】接上了，有些小地方差點接不上就是了XDD
創作內容
【－卡洛斯－】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