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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逆日逐光》II─05、午後之死(下)

霜瀲 | 2017-10-21 00:34:46 | 巴幣 16 | 人氣 463


05、午後之死(下)
  
  
  
  問不出什麼了,天抉想。雖說有練過酒量,但喝多了還是會醉的。隨著談話進行,不知不覺地酒也過三巡。天抉難以忍下醉意,反而凌伊是越喝越清醒,漸少產生挑釁的態度,用詞卻趨於保守而含糊。
 
  眼看凌伊不斷地借酒澆愁,一邊單方面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就算試圖提問、把重點拉回來,凌伊依舊會把話題扯得老遠,例如女孩們、例如美感與藝術、外加抱怨集權政治與當權者。都是重要的資訊沒錯,但那不是天抉最想聽到的。
 
  亞瑟羅琳──這個名字的存在,彷彿成了他心底的一個禁忌、一道佈滿結痂的傷口、抑或是像潘朵拉的盒子般,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開啟。在那深不可測的黑暗裡,卻存放著難以計數的重要資訊,等待解析。
 
  談話的無疾而終,也是可以預期的結果。
 
 
 
  當天抉回家時,屋內一片燈火通明。
 
  對於習慣獨自在家的他來說,這反常著實讓他驚訝。不同於以往科技風格的簡明裝潢,全息投影將整個空間佈置成了十八世紀獵人小屋的風格。是了,這是父親最喜歡的裝潢之一──由木質紋理所構築的牆壁;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青草甜味與書香;一整櫃的紙本書籍、旁邊則架著舊式來福槍;鹿頭高高掛於柱上,無機質的玻璃眼珠瞪視眼前;精緻的虎皮地毯置於中央,亦是死不瞑目;而火爐上的明焰,正巧倒映著天蒼認真無比的面容。
 
  他持著紙本書靜靜翻閱。這麼看上去不太像是獵人、倒像個孤獨的學者。
 
  眼看天蒼無視於開門聲響,享受一人獨處的生活,天抉終於忍不住提問。
 
  「最近閒下來了?」
  「看起來不像吧。」天蒼僅僅掃了天抉一眼,目光再次放回米色書頁上。
  「那怎麼不在晴空塔辦公?」
 
  「聽了K的建議,覺得應該多回家陪你。」他面不改色地說著,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古老資料。「不然只顧著工作忘了家庭,搞得我好像很失職。我也不能放任下屬亂講閒話,你說是吧?」
 
  天啊。前輩居然提出了這種餿主意!
 
  天抉抽了抽眼角,心底甚是崩潰。聽父親這種說法,不就表示他之後都會回家的意思?那麼他就沒辦法從智慧管家的程式上作祟、外出,勢必要待在家裡待命?該死,真沒想到前輩說了這麼多餘的話,而且還成功說服父親?
 
  「瞧你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
 
  「我只是有點驚訝……」天抉收起了抽搐的面容,有些虛弱地回應:「您居然會這麼重視K前輩的話。這建議聽起來根本像是隨便講講,您可以不用這麼認真看待。他大多數時間都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不,那傢伙從來沒有開過玩笑。」
 
  不同於天抉一直以來對K的評價,天蒼以相當嚴肅的態度回答,讓天抉微微挑眉,總覺得事態有些異常。只是還來不及多問些什麼,天蒼便收合書本,瞬地轉換了話題。
 
  「話說回來──」他一手搭在沙發椅背,略有所思地看著神情恍惚的天抉。「你身上酒味好重啊。」
 
  「對不起……應了點酬。」
  「這麼難得,」天蒼瞇起了眼,如獸的嗓音沉沉低語:「跟誰?」
  「凌伊。要套他的話花了不少力氣……」
  「在哪?」
 
  「……先失陪一下。」
 
  天抉閃過了父親穿人的視線,用最快速度逃進浴室。關起門來讓自己處於封閉空間。他癱軟在門上,幾度深呼吸,好不容易穩住情緒。
 
  ──差一點點,就要把Twinkle Lullaby給講出來了。
 
  那彷彿可以刺透人心的視線,讓人有種什麼事情都得吐實的壓迫感,光是簡單的幾句話,就逼得他喘不過氣;還是因為酒力影響,使得他對於自身的掌控能力大幅度減退?他不知道,但是心底的恐懼感卻是那麼地真實,簡直就要將他拆吃入腹。
 
  天抉對著盥洗台乾嘔了陣。什麼東西也吐不出來。
  真該死的生理反應──
 
 
 
  幾度催吐未果,只得放棄。天抉有些煩躁地對著鏡子打理自己,一邊想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進退、一邊咒罵著自己的不中用。
 
  再次回到客廳,天蒼依然在讀書。只是茶几上多了杯水跟幾顆藥錠。
 
  「這是……」
 
  「解酒藥。吃了吧。」他冷靜地說著,瞥了一眼旁邊的位置,示意天抉坐下休息。「雖然現在吃太晚了,不過多少還是有點作用吧。瞧你醉成這副樣子,像什麼樣子啊?」
 
  「對不起,見笑了。」天抉捧起水杯,吞下解酒藥之後,順著父親的意思,頹廢地坐到他旁邊。
 
  「酒量不好的話就不要跟人拚啊。」天蒼低聲碎念著,感覺比當事人還要更無奈。「會宿醉的。而且你明天還要值班。」
 
  「我知道……但是K前輩給我的資料可沒說凌伊是個酒鬼。」
 
  「那你現在知道了。」彷彿早就知道凌伊的狀況似地,天蒼冷冷地笑著,端起茶几上的咖啡。「然後?案子的進度如何?」
 
  「凌伊對警方有強烈的敵意,非常不願意配合。加上沒有具體的罪狀,也不能對他以公權力要求配合。唯一可以推斷的是他跟這個案子絕對有關連……」
 
  「嗯,預期之中。那傢伙吃軟不吃硬。當年K可是直接對凌伊動手,差點吃上官司。」他搖晃著咖啡杯,彷彿已經成為習慣似地,繼續對天抉執行訊問:「你需要多久才能讓這件事結案?」
 
  ……很久。
  但是天抉又不能這樣說。搞不好會被認為是效率太差。
 
  他輕聲嘆氣,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抱怨。
 
  「唉……別說工作的事情了。父親,您已經下班了。」天抉皺著眉頭,滿臉無奈地說著。在辦公室裡被訊問就算了,為什麼連在家裡聊的都是這些事情?「我覺得K前輩要您常回家,不是為了偵訊我的。」
 
  「……」
 
  天蒼輕聲一笑,終於發現自己的盲點,轉而翹起腿,將背倚在沙發上。姿態跟前幾秒相比,顯然放鬆得多。
 
  「好,我的錯。那你想聊什麼?」他執起杯子,要跟天抉碰杯。他順著意思,輕輕叩了杯子,雙方將水與咖啡一飲而盡。
 
  說真的,天抉壓根沒想到自己的碎碎念會被父親所接受。就在提出要求的幾秒之內,天蒼說話時的語調與臉上的表情,顯然變得柔和得多。
 
  在他的記憶裡,幾乎沒有看過父親這種形象。
  他一直都是權威而嚴肅的領導者……
 
  現在既然都獲得允許了,那麼他該說些什麼?開什麼話題呢?
 
  天抉發現自己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問,卻拿不定該從哪開始:是關於艾麗榭爾建造前後的歷史?或是按照他的期待,繼續聊案子與凌伊的事情?看在他心情似乎挺不錯的份上,也許可以進一步問他對首相與政治的看法……
 
  或者……問問關於父親本人的事情,會比較好呢?
 
  「……先說,」他長吁了一口氣。「不准你再追問我跟Jasmine的事情。」
 
  啊,連問都還沒問就被拒否了。
 
  「我其實挺想知道的。」自己還真敢講,天抉心想。大概是酒精影響吧。
  「就只是同事。」天蒼再次強調,尖銳的目光掃了過來。
 
  「我會相信的。」天抉連忙收起淺笑,一本正經地回應。
  「還有,我只准你聊十分鐘。不要拖累我的工作進度。」
 
  居然連這都要規範嗎……
 
  「您跟Jasmine是怎麼認識的呢?」
  「那時剛從前線退下,代表我的國家,派遣到艾麗榭爾進行監工,Jasmine則是從他國來的建築工程師。那時候艾麗榭爾還是一片空地……我們沒別的事情可做,公事聊著聊著就熟了。」
 
  「很少聽過您講祖國的事情呢。」
  「以前是數一數二的大國。現在不一定了。」
  「即使是到艾麗榭爾,您也維持著軍職的身份?」
  「一直都是。」
 
  十分輕描淡寫地回應。
  天抉注意到在這段期間裡,天蒼甚至沒有正眼看過他一次,只是一直拿著書,等速率地翻閱。說是願意閒聊,卻也沒有真的想搭理他的意思。
 
  「那您……是怎麼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的?從軍人到監工、直到現在擔任總長的位置,想必是過了不少時間,中間幾年又做了什麼?」
 
  「我跟凌曦很熟。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了。」
  「就這樣?」
  「就這樣。」他說得理所當然。「還需要別的原因嗎?」
 
  當然需要別的原因吧。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Jasmine也跟你提過,對吧?關於我們──國際聯合研究院的同事們,以前多要好的事情。」
 
  「是。」天抉頓了一下。「父親、Jasmine、凌首相、還有綺蘭小姐、以及幕後的無數成員……您們一起建構這個城市,可以說是奇蹟了吧?但是那天我在醫院所聽到的,卻是您們……理念不合的事實。您都不會覺得遺憾嗎……」
 
  「事情大多沒有對錯,而是建立在利弊上。所以說,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目的不同而不能繼續共事,在社會上是常有的事情。」
 
  「我在想的其實是……如果可能的話,針對綺蘭小姐所犯的錯,不能用柔和一點的手段處理嗎?說起來綺蘭小姐也是對艾麗榭爾有功勞的人……」
 
  「柔和?」天蒼的語氣滿是揶揄。「開玩笑,我又不是做公益的。綺蘭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有我自己的原則。再者,那也不是你能了解的事情。」
 
  「……凌伊很憎惡當前的制度。」他決定把凌伊的身份抓出來當擋箭牌:「今天去見他的時候,他一直對當今的……政治、念念有詞。雖然其中夾帶了不少個人情緒,但我想他所說的也不無道……」
 
  「你知道凌伊為什麼存在嗎?」天蒼打斷了天抉,話鋒一轉到毫不相關的事情上。顯然沒在聽天抉說的話。
 
  「他並沒有跟我說過。」
  「這樣啊……也難怪你會全盤相信他的話。」
  「……什麼意思?」
 
  天蒼微微傾身,眼神盯著爐火搖曳。謹慎思考的這段時間顯得特別久、令人難耐。
 
  「凌曦年紀差不多跟Jasmine一樣,身體機能已經衰退,無法維持日常生活。因此才需要凌伊──C001-2,這個相容性高的存在,以便進行替代……等到凌曦身體已達到不可逆的狀態,進行意識移植……」
 
  「意思是……他會『被取代』?」
 
  「八成是如此。時日也差不多了。」天蒼游移著眼神。「為了預防神經系統受到損害,凌伊並沒有受到『藍蝶之夢』的影響。相較於常態,他的人格特質會突兀得多,思維與邏輯也處在極端值。剛好他目前的生理年齡是俗稱的叛逆期……通常來說會有自我中心、認知偏誤與難以溝通等現象……」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他所說的任何話都要被審慎檢視,你不要認真以待。反正那個傢伙很快就不存在了。你所要做的,就只是把案子處理完,抓到販售禁藥的源頭就行。」
 
  「既然目的是如此,為什麼……要讓他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活著?」講這話的時候,天抉心底也發起惡寒。總覺得自己提出了個很驚悚的可能性,卻是真實存在的。
 
  眼前瞬地閃過無數個蒼白的身影。那冰冷的實驗室、光裸的人形、關節扭曲、血管的脈絡與透明管線的嵌合、以及無數個結凍的、凝滯在某個時刻的眼神……
 
  「是可以直接使用冷凍與培養技術沒錯。至於為什麼不這麼做……我只能說,別人家的事情我管不著。」
 
  是了,目前絕大多數的生化人都是這樣處理的。
  像他這樣能夠表達與思考的類型,已經是少數的存在。
  那麼,自己被製造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個無解的問題至今依然得不到解答。天抉不由得開始思考起各種可能性,最好的與最壞的……只是頭上沉重的力道斷了一切思緒,抬起頭來,只見天蒼直起身子,打算回房休息。
 
  「別想太多,」天蒼胡亂撥著天抉的頭髮。「東西收一收,早點睡吧。」
 
  突如其來地觸摸,讓天抉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站起身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居然跟父親達成奇妙的同步──他完全知道自己可能在想些什麼。而他對此卻是一無所知……越是接近他、便越是不瞭解他。就連剛剛所問的問題,仔細想想,也是被曖昧模糊地帶過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著被撥亂打結的髮絲。搶在父親離去的最後一刻,詢問最後一個問題。
 
  「那個……」
  「還有什麼事嗎?」他沒有轉身,僅僅是側過頭來,耐心等著天抉的最後問答。一片晦暗之中,他的面容隱於漆黑,只有右手的刺青發著螢光,看來煞是駭人。
 
  「父親您為什麼這麼喜歡摸我的頭啊?」真蠢的問題,天抉想。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就是。
 
  「啊。你沒看過嗎?」天蒼恍然大悟的神情,轉變成惡劣的微笑。他將手帶到胸前,再次模擬前幾秒的動作。「在百年前的生態紀錄片裡,訓練員不都是這樣摸動物的嗎?在狗狗做對事情的時候,說著『好乖好乖──』之類的話語……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
 
  太、太過份了吧……
  原來是……不、果然是寵物啊……
 
  「你不喜歡?」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至少我還算寵你吧。」
 
  他就這樣拋下曖昧不明的句子,便頭也不回地往樓梯上走了。
 
  「真是的……」
 
  等到一家之主上樓了之後,天抉開始收拾桌面。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那本厚重的書籍──精裝的封面上並沒有寫書名。他好奇地翻開書頁,想要知道內容是什麼,只是一看到目錄上洋洋灑灑的古老語言與大量的專有名詞、頁面間插著書籤、與各式顏色註解的筆記,來回翻了幾頁,居然沒有半面是能夠完全看懂的。
 
  該說什麼呢……真不愧是父親會讀的書啊……
  這真的是人能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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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還是會覺得環境跟生理狀態會是很重要的變項。(???
  不過真要表達起來就......啊、好複雜啊XDDDD
  頭痛痛啊XDDDD

創作回應

洛雅.愛的戰士
因應環境所造成的微妙差異吧,這寫起來真的...嗯
2017-10-21 00:42:18
霜瀲
我想說在家裡&半醉狀態,對話應該可以再輕鬆一點。結果雙方的理智依然穩定上線中......哈哈......也行啦w
2017-10-21 01:00:56
白煌羽
辛苦了
2017-10-21 17:07:53
霜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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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努力放輕鬆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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